《乌盆梦》洞口笑笑生

63、第六十三回 怡福晶舍清乐忘忧 千莲禅寺古道热肠

　　第六十三回 怡福晶舍清乐忘忧 千莲禅寺古道热肠
　　碧落青湖翠染林，
　　霞飞苍宇赤投垠，
　　浮光掠影添痴幻，
　　千里同风胜比邻。

　　这两个调皮鬼正是被若兰压着不许出来看热闹要复习的娇娇与芝芝，她俩早在汲福阁楼上做着作业，因本来看着阿金嫂就戳气，所以根本没惊动她，反而更加安静，后来听楼下阿金嫂与化蝶讲故事，全部悄悄地入了耳。
　　娇娇最鬼，拉了芝芝躲在楼梯口偷听，什么“遭劫遭难”、“遁入空门”，最后直到什么“金银财宝”听得一清二楚。
　　这会儿见她们走了，娇娇喜不自禁，对芝芝言道：“读什么死书，还不如寻宝去，从秦家祖屋到这汲福阁都是他们秦家的产业，东头那大片树林子，以前都是秦家大院的遗址，不如我们雇两个民工将他们老宅基地里挖上一挖？”
　　“去你个老抠、财迷！”芝芝呵呵笑道：“没听人家说挖得昏天黑地，得了个屁糟精？还暗地里雇两民工，不发现金银还好，发现了，那些穷棒子就要把我俩谋财害命了……还是考试要紧，不考到分数线，这关系都白托了。”
　　“等考完试，也不用雇民工了，跟明仁、夏莲他们商量，我们自己凑股自己挖，挖不着，也编一本盗墓笔记，放到网上赚点击量……”两人互相取笑，做了个课间休息。
　　快到中午，黄蕙上楼来，道：“啊呦，两位姑奶奶，手机也不带，害我好找，中午改吃素斋了，你们没意见吧？”
　　娇娇便觉奇怪，问起缘由来，黄蕙坐下歇了口气，便娓娓道来。
　　上午她去福云庵送点心，秀梅对她的脸色也没前一阵子那么难看了，说中午她们就在福云庵用些点心即可。
　　不想当她回到聚福楼前，和小红妈她们一起收拾婚典残局时，冬梅又来电话，通知她配合紫薇在怡福晶舍准备一桌素食，又要通知到吃饭的每一个人，于是她只能骑着自行车满园子跑，只是找不见娇娇与芝芝。
　　白绕了一圈，迎面却碰上了冬梅。原来新人们刚走，福云庵却来了三位客人：青松、傅枫与他们老同学杨老总。
　　前一阵，玫瑰把老杨约到一处雅室喝茶下棋，顺便把结婚囍柬递交了他……这几天，他正伤心欲绝、连顿悟厌世的念头都有了，没想到，本周初，正值局里换届，上面突然找他谈话，拟定调任他去建工局任一把手，这多年的副手媳妇终于熬成了正职婆婆，大忧大喜，于是下定决心、硬着头皮由两位好友青松、傅枫陪着来贺喜喝酒，本来要到下午才来，只是傅枫怂恿说是福云庵来了两位道行高明的大法师，于是他们沐浴后特意过来问问禅机。
　　秀梅一见杨老总，正好荣喜阿姆也在，都同意改了午饭吃素，又觉着怡福晶舍亮敞舒心，就让冬梅布置了素食宴。
　　冬梅最近也听到些不利黄蕙的消息，加上秀梅十分罕见地对黄蕙挑三拣四地数落，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她是随着秀梅的指挥棒转惯了的，顿觉着黄蕙不顺眼了、作事也不让她放心了，亏得春杏、夏莲帮着黄蕙把好话说尽，才没狠心动她，不过这事却连累了夏莲、阿金嫂托来的郝牡丹，她也知道这‘铁姑娘’是素富盛名的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为求自保，便下决心把此事黄了。
　　这会儿，她听黄蕙说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着，心生厌恶，用阴冷地声调道：“你还在试用期呢，在园子里干活，总要更加机灵些，你要找不着她们，你明天也可卷铺盖走人了。”
　　黄蕙哪敢还嘴，低头听完她的刺心教训，正逢着白藿、青青陪着几位姑娘过来了。
　　冬梅一看，都是老相识了，有傅枫的女儿傅桑，单湖舟的老妹妹单迎凤、还有刚陪着王娜妮归来的沈稷霖和胡苹。
　　冬梅立即笑脸相迎，白藿交接后知趣地走了。
　　青青向来单纯，见原本受她敬重的冬梅姐也善变、冷酷，就有些抱打不平，便问黄蕙为何愁眉苦脸？
　　黄蕙把找人的事儿一说，青青轻松地道：“今天是休息日么，她们手机在屋里，那就不会跑远了……今天下午有家教的老师要来，说不准在汲福阁里用功呢。”这青青是因为秀梅特别关照进园子来作陪荣喜阿姆的，冬梅只得忍着她的放肆，挥挥手让黄蕙再去找。
　　胡苹朝另外几个姑娘眨眨眼，笑着对青青道：“青青妹妹，可高兴给我们取两副围棋去？吃完饭，我们找个地方要来上一局。”青青觉得胡苹举止儒雅，像个好人，连忙说好，跳跳蹦蹦地去探福轩拿围棋去了。
　　沈稷霖望着胡苹会心一笑，这才对冬梅道：“这傻孩子得哄，也是可怜，她自己木知木觉。”
　　冬梅这几天足不出福云庵，大多遥控指挥，得知她们现在都住在观岛国际，便有些失落，埋怨沈稷霖道：“你怎么也住过去，忘了自己娘家？”
　　沈稷霖看了一眼胡苹，道：“哪能呢，今天不是过来了？娜妮和苹苹要玩高尔夫，图方便才住在那儿。”
　　胡苹道：“如今但凡有身份的，谁不玩这个？今天过来，还有一好消息带给你们呢，你们四星级酒店的审批已经过了，按理你们可以上到五星级，也不知吴董作何打算，换了其他单位可鉚足了劲要上呢。”
　　冬梅低头淡淡道：“吴董的想法总让人琢磨不透，她总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又有水满则溢之类的说辞。”
　　冬梅又问候了胡苹几句，才知道她大伯往西北红土坡地考察指示后，胡苹的母亲跟着摄影协会也追随而去，于是她要在这儿多住一阵子，至于傅桑、单迎凤是跟着傅枫一起过来的，与她们在园门口是巧遇。
　　一行人来到怡福晶舍，有耳目一新之感，都围着怪石残梅奇鱼欣赏一回，这才进屋，只见满屋通透的翠绿，怡人心畅，中间原来低矮的桌子因荣喜阿姆嫌着久坐腰酸的一句话，由若兰的房产公司订购过来一套花梨木桌子全部换过，每个壁桌上都有插花摆件，秀梅的那个《一枝独秀》连瓶带花也在。
　　众人坐定，秀梅陪着老杨他们和两位法师也一起过来，陆续又到了柿儿、媞莲、潘桃母女、荣喜阿姆，也有黄蕙找来的娇娇、芝芝，黄蕙识相地去厨下帮着紫薇。
　　秀梅也按常理责备了沈稷霖顾不得娘家了，胡苹将她们玩高尔夫和百福源评上四星级的消息再告知秀梅一遍。
　　秀梅道：“四星级正好，我们也不弄这打洞进球的场所，实在劳民伤财，既占土地，又费水，我们就偏安一隅，守着祖产养老喽。”
　　众人发了一笑。
　　青青和强薇也来了，不仅拿了两副围棋，还取了琴与琵琶一堆乐器。
　　见冬梅埋怨她，青青抢先委屈道：“围棋是你们让拿的，胡姐姐还会弹琴，迎凤姐姐会拨弄琵琶、你爱吹箫……待会儿省得我们污一趟水一趟地跑。”
　　冬梅脸一红，众人看着青青回答问题的样子又忍俊不禁。
　　荣喜阿姆赶紧招她坐在身边，笑着说：“对，就该拿齐了，有脑子，不过，如果没有遇着强薇，你拿这一大堆物件该怎么办呢？”
　　青青道：“大不了少拿几件……”
　　秀梅见紫薇来张望，便让上菜，计有假荤几样：切片红肠、酱香鸭段、五香牛肉、糖醋小排、鱼香肉丝、糟溜鱼片、爆炒蟹粉等，不仔细尝，真以为全荤了，这都是冬梅、紫薇平时琢磨出来的，接着几道都是清炒素菜，又上了自酿的苹果醋作饮料。
　　吃得两位法师抹嘴舔唇，都道：“我们千莲禅寺和宝玉寺的素斋宴也不过如此。”两位法师趁此良机邀请秀梅和在坐的两周后往千莲禅寺游玩，秀梅愉快地答应了。
　　青青拍着手对荣喜阿姆道：“奶奶，我扶着您一起去。”
　　荣喜阿姆拍着腿道：“真要你扶着我，爬几级台阶还行，可那千莲禅寺在山上，我可走不动，要背，你可肯？”
　　青青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摆手道：“谁知道这庙是在山上的？人家称我三胖，爬山可是我弱项。”
　　荣喜阿姆屏住没笑，继续问：“那你的强项是什么？”
　　“我的强项……”青青朝面前刚端上来的点心－－金丝卷、银丝卷，还有杂粮八宝粥深深咽了口唾沫，突然灵机一动，道：“奶奶，您也别去了，怪累的，让她们多拍些照片、视频，还有，带些好吃的回来，您边看边吃不就得了？”
　　众人大笑：芝芝笑翻在娇娇怀里，不拘言笑的老杨笑得那只好眼细如游丝，媞莲笑得拍打着柿儿，冬梅捂嘴低了头，秀梅瞪大了一双眼睛，荣喜阿姆笑得无话可说，胡苹等人或咳嗽、或摇头、或弯腰，一屋子的欢声。
　　青青这才缩了头闭了嘴。
　　老杨止住笑咳，把话儿岔开，对秀梅道：“你这屋子也太过素雅，就像冰窟一般，我家里有一批小模小样的观赏石，多得没处放，要不过几天，让明仁带过来吧。”
　　秀梅本要推却，见老杨兴致正高，也估摸着那些石头都是些好事之徒投其所好赠来的，老杨面子薄，叫拿也不是，退也不是，送了这园子，就当成全了他的美意，就点头答应了。
　　过了几天，果然送来三块不大不小、畸绝隽秀的奇石，分别叫做“如日中天江卵石”，“八面玲珑湖中石”，“一怒冲霄砥柱石”，配了枯树桩子为座，一个房间一块，又有一包五彩斑斓、如诗如画的雨花石，是他早年收藏的，分送明仁及园子里的姑娘们，明仁特意挑了两块图案意象是世外桃源、高山流水的在玫瑰搬家时送了她。
　　用完素斋，收拾干净，沈稷霖与胡苹、傅桑与银凤捉对下围棋，两位法师也略懂一二，和秀梅她们一旁观战不语。
　　两对快战一局已毕，正是阳光和煦、人心思暖之际，外面来了一长串客人：玫瑰夫妇、绿萝夫妇等几乎都回来了，其中还添了金桂、安月季等，两位法师见这里人多嘴杂，便由冬梅陪伴回福云庵静养不提。
　　金桂道：“这如风也是本事，居然能请动那位白曼君和大红大紫的明星娜娜小姐。”
　　金桂这阵子也是性情使然，一想到要陪郑虎去那冰天雪地、狂风干燥、粗旷陌生的北方，也收敛起高傲的头颅，做了回贤妻良母的风范，低三下四地跑来张罗玫瑰的婚事。
　　安月季却昂着头，一旁奉承道：“那有何稀奇？金姐出面不是一样都得来？再说金姐何止能请动这几个？”过去余鲤压着金桂一头时，安月季耍着滑头，两面讨好，一待前几年余鲤调任北方，见金桂一路扶摇直上，执掌实权，便及时成了金桂的闺蜜，对她亦步亦趋、百依百顺，所以很快被提为副手，凡是出现金桂的地方，不会没有她的身影……因为她的理想就是最终做一个替银行当家的超级富婆。
　　本来如风今天还邀玫瑰弹奏钢琴，没想到玫瑰向来厌恶抛头露面，一口回绝了，所以趁着乱劲，拉着明仁他们逃也似地回来了，又有阿三、绿萝也是主张来百福园拍照留念的，于是阿三催着那帮兄弟们坐了十几辆车回昌盛国际张罗晚上的婚宴，一干百福源员工们也回来了。
　　胡苹抬头见是百合、明仁进来，一副老同学互表热情的姿态一闪而过后，就出门招呼金桂去了。
　　沈稷霖与百合似久别重逢的老友，以前在供应局举办几届围棋赛时，最后的决赛必是她们两个，所以，两人棋逢对手，几成知音。
　　百合见胡苹主动让贤，便坐下来与沈稷霖捉对厮杀，真是难解难分，所谓（《双雁儿》）：
　　夺田占地演兵场。点死穴，两无常。利熏名累万古殇。抢逼围，血洒疆。
　　烂柯山上是白忙。胜算尽，忘家乡。早生华发叹悲凉。愿苍生，弃戮枪。
　　明仁陪着玫瑰、绿萝两对还有特聘的摄影师去了湖边草坪；秀梅、青松领着老杨他们一起去雕花楼。
　　金桂把安月季也打发去了，自己留下与胡苹坐在另一间屋里说着闲话，聊着聊着有些烦闷，金桂久闻胡苹是弹琴高手，笑着请她抚上一曲。
　　胡苹向来是有一套沐浴、焚香之类的繁琐礼仪，今天却不讲究了，低首蹙眉，伸出那画了彩图指甲、让人怜让人爱的十指抚着那张斑驳陆离的遗音爱琴，眼视琴弦，面无表情地开始演奏起来……只闻得（《胡捣练》，又名《桃源忆故人》）：
　　雅章流彩光明镜。满耳蕙兰灵性。玉振金声争鸣。巧指拨仙磬。
　　可怜寡鹤风中影。晚日残梅景。也喜堪忧恩幸。五藏难澄净。
　　百合竖耳静听，那琴声一忽儿自信满满，转而愁绪满怀，后来又悠然自得，就让她有些痴目忘情了……沈稷霖也一手托了下颚，一手拈了一枚棋子举棋不定……
　　黄蕙穿梭在两间屋里，添茶送水，累了，站在院子中喘口气，两头一望，不由惊叹，两边真正是两幅抚今追昔的仕女画卷了。
　　再说明仁陪着两对新人在湖边取景，那谢启秋跟了会儿，没影了，于是两对新人合用了明仁与夏莲这对儿协理的陪衬，只是苦了两人，忙得出了汗，玫瑰看看也差不多了，便要回怡福晶舍喝茶去，阿三他们也要赶回昌盛国际，就此准备分手。
　　这安月季偏爱多事，这时打了电话过来，说是雕花楼这边风景独好，一下又吊起了玫瑰的胃口，夏莲便帮玫瑰去拿古装。
　　明仁先踏进雕花楼前的那个院子，有一美妇背对着他站立在院落的一角，丢着满目的盆景视而不见，独独观察着那块建园时秦踺送来的毛坯石头……
　　明仁见是安月季，就走上前去。
　　安月季回头笑道：“哎呦呦，你们百福园也是家大业大，这样的翠石就随手一扔？”
　　明仁这才想起当年秦踺倒是说过，这块顽石是人家送给他弟弟秦羽的，又转送给他们，就开玩笑道：“这是块赌石，赌输了倾家荡产，赌赢了身价千万，看它黄脸灰皮的，谁也没把它当回事，因像一座混沌山子便配了个座子搁着，我们都快把它忘了。”明仁见众人都进来了，就不再说什么，请了安月季她们进楼里。
　　秀梅和青松几个已经坐下喝茶，边上伺候的强薇和看热闹回来的阿金嫂赶紧再添杯碟，老杨只顾低头盯着杯中如银如针的嫩芽上下起伏不定，门外那摄影师来了灵感，叫喊着玫瑰她们赶紧换上旗袍与古装，于是夏莲伴着玫瑰她们上楼换衣服去了。
　　老杨这才抬头对秀梅道：“这可是眉针茶？淡淡的，清爽倒是清爽，可我肠胃不好，倒喜欢喝些陈年的正种红茶。”
　　秀梅叫强薇便要倒掉重沏，老杨向来节俭，见这么杯好茶，喝了两口，要倒掉可惜了，谁想这时傅枫奉上了自己茶杯，道：“倒给我吧，我喜欢浓点。”
　　“这何必。”秀梅赶紧站起来阻止。
　　青松一旁笑道：“随他们去，当年他们一个茶缸喝过水，一个盆子洗过脚，就差合穿一条裤子了。”
　　老杨不服，“要说合穿一条裤子就是你们俩，几十年搭档分都分不开，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啊，这回可把你们拆开了，你们中间有一个上调去局里，阿邬那天醉后吐真言了。”
　　青松见屋里还留着明仁和安月季，也不避讳道：“这阿邬酒水糊涂就会胡说，即便有这事，我也不去，光一个校长就把我折腾得夜里失眠，我可铁打了心不去那个是非之地。”
　　然后抬眼看着傅枫，道：“我劝你也别去，阿邬向来喜欢乌漆墨黑的那一套，你可小心跳进坑里去。”然后很坦然地朝他俩笑笑。
　　青松见傅枫真的紧张起来，似要开口表白什么，就翘起了二郎腿，等他人都去看盆景去了，才笃悠悠对傅枫道：“老同学，刚才不过开玩笑，真有上去的机会还是要把握，我只是提醒你，在学校里，盯着你的不过就是本校师生，可一到了局里，盯着你的可不光是上上下下，还有里里外外，你可要自重啊。”
　　傅枫一听，眼珠子鼓溜溜一转，早已心领神会，点头如落雨，老杨这才放心，喝了几口重新沏来的红茶，起身出门，追着安月季她们观赏盆景去了。
　　秀梅抓紧这无人的最后一刻，对傅枫说道：“阿邬胆子太大，我也有所耳闻，你可千万别和他搅到一块儿，你毕竟是做学问的人。”
　　正巧，玫瑰她们换好了一身古装，袅袅婷婷的她和潇潇洒洒的贾桦下楼，让楼下人眼前一亮，傅枫捧着贾桦道：“老兄就是那块宝玉了，玫瑰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妹妹了……”
　　玫瑰低看他一眼，也没细想就道：“我才不做那个多愁多病的身……”
　　傅枫马上改口道：“对，对，要做就做八面玲珑的宝姐姐，正是金玉良缘……”众人都笑了，那夏莲读书有限，听着热闹，也跟着笑，秀梅恰巧看着她，见她喜庆的脸上遍布呆萌，脑子里倒是闪过了一丝念头……
　　百合赢了沈稷霖一局，接明仁的电话也喜喜欢欢地过来，夏莲这才赶去昌盛国际做绿萝的伴娘。
　　晚宴一开，金桂代表郑虎主持了家宴，可不是一般的得意，自然是尾巴翘了天上去了，后来几天，急着与继任者安月季办了交接，志得意满地往北飞去了。
　　明仁这一晚果真赶了三个场子，秀梅似乎忘了那次对他的苛责，反而提醒着他别忘了绿萝与姚茜那两场婚礼。
　　明仁如得大赦，与玫瑰、百合打了招呼，与肖百联就先去了昌盛国际代表秀梅等祝了两杯酒。
　　阿三虽然在昌盛国际也全包了三层，可空位子还是不少，阿三日常交际少，邱家又败落了，全仗一帮异姓兄弟刘阿强等人脉撑着呢。
　　竹君和曹秀秋等姐妹们刚刚组团去过东南列国游历归来，正当容光焕发之机，今天也是仗义，就留在昌盛国际。
　　竹君已被灌得脸儿红一阵黄一阵白一阵的，见他俩一到，领着众人蜂涌上前，又被自斟了好几杯。
　　两人上下逛了一圈，明仁长久没来，二楼的走廊装饰厨里全供上黄金塔、珍珠塔、玛瑙塔等各式宝塔，三楼原是唱歌的包房，走廊里由原来各种挠首弄姿、坦胸露乳的女明星照，一律换成四大天王的海报和各式小宝塔摆件。
　　原来，刘阿强自打秋萍怀孕后，又恢复呼朋唤友的习性，眷顾起外宅小蜜们来……只因最近生意不佳，问计他素日敬重的单湖舟，当然也希冀得个传宗接代的小把戏。
　　单湖舟一针见血道：昌盛国际阴气太重！装饰风格要改！
　　于是照着单大师的自学自悟秘方，除一楼依旧供着耍大刀的财神，全部装饰改过。
　　第二层包房里的谢启秋喝得与阿洪手下的一帮姐妹们左搂右抱、大呼小叫……明仁赶忙躲过了，谁想却遇上这第三层好几间是刘阿强的女儿领着一帮虎妹马仔在群魔乱舞，幸亏没被她们发现，吓得明仁和肖百联趁乱赶紧直奔千莲区的新豪门大酒店。
　　大酒店楼上楼下灯火辉煌，照得门外地面如白昼一般。这詹百鑫到底无愧于财神爷的称号，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领导到场，可来宾不少是有实权的地方一把手，周围这镇长、村长、私企、公企经理、还有处科级一大把，想想他自己临退休还能官升一级，也是豁了出去，将整栋楼全包了，可谓人气爆棚。
　　明仁他们刚到大门口，却见钱来顺急着要走，詹家父子亲自送了出来。
　　钱来顺并未喝多，可神情却是恍惚，打招呼也无精打采，指着门里道：“我家孩子们还在呢，我实在是有紧要事脱不了身，得赶过去。”然后一走了之了。
　　等詹百鑫进去了，詹光摇晃着对明仁他们道：“闹完新房不许走，得把我捞出来，我在宝龙图定了包房，小姐也叫好了……还有小谢、小崔一帮子兄弟，一个都不能少，闹通宵，谁跑，谁不仗义！”然后一股冲天的酒气直奔明仁、肖百联的面门，指着走了的钱来顺道：“这老色鬼今天不知怎么装了正经，前次还玩双飞呢，哪根筋搭错了……家里那个大肚子有什么好陪的？”
　　肖百联劝道：“兄弟们相聚也不急于今晚一时，你还是该陪陪姚姐姐。”
　　詹光一把甩了他的搀扶，大声道：“还不知谁的种！大爷哪有心思伺候一只破鞋！”
　　“住口！”詹百鑫进去，却迟迟不见他们进来，又返了出来，听他讲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喝住。
　　詹光的宾相明义和陪酒的崔华寿也醉熏熏地找了出来，他们左摇右晃地拉住了詹光。
　　詹光还要污言秽语地挣扎，詹百鑫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
　　明仁、肖百联赶紧“伯父”、“伯父”地劝住，这詹光吃了个响亮的耳光，也清醒了些，索性瘫在崔华寿的怀里，咕哝着：“小崔，买单，我们走……与这老棺材说不清。”
　　詹百鑫满面羞红，请他们上了楼。
　　楼上包房里就是那些实权派，钱来顺的那对龙凤宝贝儿女也在欢快地赶场子敬酒，明仁、肖百联一到，就被他们拖了进去。
　　明仁来到市基局那桌，免不得被关照着多喝了几杯，明仁巡眼望去：王昌举着装红酒的小白酒杯，神采奕奕和人碰杯；袁建业是念念不忘着春杏，和举着相机的娄光跟在春杏和柳溆一帮女孩们的屁股后头乱转；那石八智喝得到处在找他的皮夹子，说是丢了；刘项喝得找着个人便是哥们姐们地乱称呼；尤榆和窦德专也是从阿三那儿赶了场子过来的，两人似乎在攀比谁认识的人多，举了酒杯做了苍蝇满场飞；吴良信混到了楼下，在主婚台上手舞足蹈的，做起了乐队指挥……
　　明仁他们新厂用油，可老厂里还是用煤，肖百联年前便与王昌商量妥了，把窦德专借调过去出几次公差，帮老厂里弄些福屏山区以西矿区出产的无烟煤。
　　这肖百联也是酒后吐真言，立马凑到窦德专面前，道：“怎么又申请出差？你可别被那里的小妞儿钓上了？”
　　窦德专怕被人误会，有意嘿嘿乱笑，咬着耳朵说：“报告在你桌上，里面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今天不谈公事，喝酒、喝酒，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拖着他们楼上楼下去碰杯。
　　这一敬敬到石船镇本地人一桌，正遇着那位派出所新所长秦彪功，肖百联也是糊涂，居然问他：怎么没见史铎？这所长一脸尴尬，明仁将肖百联使劲挟持走了。
　　这秦彪功对一旁的邱葑道：“什么狗屁史铎，要么屎多，自打我来之后一直暗地里使坏，没让我消停过，他来？我还不来了，我和老詹、老潘、老谢他们什么关系？”说着，他又拿了剩酒半杯与邱葑碰来，道：“说来也怪，百福源的老总居然说情说到我上头去了，没法子，只得替他消了处分，恢复了职务，真便宜了这小子，照我意思这种人一撸到底才好。”
　　邱葑劝道：“兄弟，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明仁突然撞着没头没脑闯进来的凌霄，凌霄似乎正要找他，一把把他拖到走廊僻静处，道：“告诉你吧，你杜娟姐前天出事了……”
　　明仁顿觉泼下一桶冰雪水，掰开八瓣顶梁骨，一凉凉透到心，抓了凌霄的袖子问是怎么回事？
　　凌霄只能道出原委：钱来顺买了辆新车给杜娟专用，特意聘了白家兄弟的那个租车修车公司里的一位驾驶员，没想到，这杜娟也是巴结，每晚要来宝龙图检查工作情况，就在前天晚上，谁想这司机突然将车子一脚油门踩得飞快，一下子撞在一棵大树上，把副驾驶位子上的杜娟撞进了医院，也是命里注定，杜娟肚子的孩子没了，自己的腿撞成骨折，昨天刚刚做完手术……
　　明仁却是不信：“照你说，那驾驶员好像是故意为之，他就不怕自己出些什么意外？”
　　“我看他速度拿捏着正好，再说驾驶员有安全气囊等，没什么大碍，这杜娟姐也是大意，连安全带也没系……”
　　明仁焦急道：“抓了这驾驶员审啊，这家伙肯定有猫腻。”
　　“跑了，连个影子都没逮着，听说他曾在钱永光手下干过。”凌霄这才想起自己来干嘛的？问道：“看见钱永光这小子没有？我倒好好要审审这家伙，昨天我把他关起来，还没来得及审他，没想到却被赖总好心放了……我看这小子就是幕后指使，他婶婶没了，对杜娟姐一直怀恨在心，上次杜娟姐挨了一闷棍，怀疑就是这小子，看我不整死他！”
　　明仁见她握紧拳头，仿佛已经听着那指关节咯咯作响之声，不过他怎么也不信：这钱永光向来见色忘义，前阵子还对杜娟介绍凌霄这样的美人儿给他做女友感恩戴德，加上他一向胆小，畏钱来顺如虎，哪里敢做下如此伤天害理、害人又不利己的事来？
　　凌霄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又说要去医院看杜娟，便阻止道：“这倒不急，这几天有我和杜紫荆几个好姐妹陪着呢，况且她刚动了手术也要休息，如今保住腿没有后遗症才要紧，那大夫是托苗院长找来的全市最好的骨科大夫……只是这司机跑了的事，赖总和钱总也不知被谁灌了迷魂汤，居然都不让惊动警察，进行深究……”
　　明仁来回踱着，更加心神不宁。
　　明仁拨了钱永光手机，都是关机之音，明仁还哪有心思留着？神情黯然地回了洞庭雅苑。
　　到了大门，被保安拦下，明仁下车要往里走，却被暗地里上来一人拉住袖子，唤道：“小明阿哥。”
　　明仁一看是钱永光，灯光下十分狼狈，就和他一起回了家。
　　打发了玉簪嫂，两人去了客房里，明仁突然做出副凶狠面孔，低声喝道：“好啊，你能耐了，竟敢买凶杀人了！”
　　钱永光不敢看他，魂不守舍道：“没、没……真不关我的事啊。”
　　明仁忙追问那司机到底是谁？
　　钱永光一口气便把司机是白飏推荐的，以前曾在他那里干过一阵子的杨来悌等情况复述了一遍，看着明仁不信任的眼神和从未有过的如炬目光，这小子又垂下了头，小声道：“你千万别说出去……反正我里外都不是人了……听说可能是我堂哥、堂妹他们出钱让白飏……可他们哪里会承认？凌霄一根筋反倒赖上我了，只是那家伙跑了，死无对证啊……还好，大伯和赖总都不让继续追查。”
　　明仁一听全明白了，挤出一丝笑来问他：“这凌霄怎么审的你？我看还好，没把你打得死去活来么。”
　　“啊呦，哥哥哎，内伤啊，肚子上给我老拳，让杜紫荆那个婊子抽我耳光，还……捏住我的，我的……唉，命根子啊，差点断子绝孙啊。”
　　明仁想笑也没笑出声，安抚他几句，回了自己房间。
　　钱永光在百福源的客房里躲了几晚，听公司的人说，并没有人来找他麻烦，相反钱来顺让他赶紧正常办公，这才壮着胆子回去，过了几周又遇着凌霄，这凌霄似乎得了健忘症，反而是小鸟依人的模样，让钱永光喜不自禁，这且放过不提。
　　再说几周后，两位法师又再次相邀秀梅她们去千莲山区游玩，这才回千莲禅寺去了。
　　却说，冬梅放着装修好的洞庭雅苑别墅不住，搬进同福里原来娇娇的那个房间，她与娇娇都借口刚装修、气味大，害得若兰常常一个人长吁短叹地待在空空荡荡的别墅里，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而石豹还是恋恋不舍西门镇的旧宅，夫妻两人一年也难得碰头，心照不宣而已。
　　明仁把杜娟的事儿告诉秀梅，秀梅也是着急，一打听还好，已保住了双腿。这天休息，便和明仁赶到医院前来探望。
　　杜娟装着没事人一般，开始硬撑着下地练习走路了，只是膝盖动过手术，走路总有些异样……杜娟想到：与钱来顺这种色中恶魔哪里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这钱来顺本就在杜娟大肚子期间在外蠢蠢欲动、不安分守己了，现在她肚子瘪了，他更是失了耐性，照样寻花问柳、彻夜不归。
　　唯有她自己父母和凌霄等小姐妹们轮流来陪伴。
　　杜娟给赖菖馨出了主意，怕凌霄办事莽撞、粗心，突然提拔了那个杜紫荆来做经理助理，这杜紫荆一下鸡毛儿飞上了天，哪里会不尽心尽力？后来又因她也姓杜，杜娟拉了她与凌霄三个拜了干姐妹……
　　趁着秀梅她们离开的片刻，杜娟拉住明仁的手，噙着泪道：“我好苦……”明仁一听，泪水也滚滚落下……
　　明仁回来的路上，被娇娇叫去要帮她们复习功课，秀梅心里不畅快，就一同进了园子。
　　吃完午饭，明仁在福梅院旁的桃前李下独自徘徊，没想到遇着冬梅急急过来，对明仁道：“石豹的母亲没了，你姑妈和我赶过去陪贾总，你可千万别告诉娇娇，分了她的心。”
　　明仁脱口就道：“这等大事怎么能不告诉她，岂不是不孝么？”
　　“贾总说：顾不得了，这一考可定终生，娇娇别看她平时这样，与奶奶感情深厚，怕她一伤心分神……你姑妈已经婉转劝过贾总，没用，贾总居然说，娇娇考坏了谁给担责，这样的混账话。”
　　明仁见她走远了，自言自语道：“岂有此理，古代还有个守孝三年呢，真是数典忘祖，今不如昔，还他妈的礼仪之邦呢……”
　　“这青天白日的，你又犯什么浑？爆粗口，多难听？”
　　明仁回头一看是群群，道：“我才不浑呢，可比那些头脑清醒的还更加清醒呢，我看呀，这人死还得挑时间，让算命的好好算算，弄不好连送葬的都不见了。”
　　群群哪里知道其中缘故，只以为明仁最近常常犯浑，大白天又发了昏，气得就要走开，谁想偏偏娇娇和芝芝她们一群人见着春光娇丽、暖风和顺，自己母亲又鲜见着不在，早已脚痒，顺着湖边绕行过来。
　　娇娇光顾着这一路姹紫嫣红的美景，笑着对夏莲道：“有了黄蕙与强薇，你倒越混越轻松了。”
　　夏莲脸儿微微一红，道：“我可奉了你母亲之命来监视你的，你要揭发我，我可掀你的老底。”
　　芝芝笑道：“她和你开玩笑的，何必当真呢，你保了黄蕙、强薇，自然她们就要多干点，证明自己，否则，可有人巴不得她们滚蛋呢。”
　　娇娇对夏莲道：“我可佩服你，这百福源几百来号人之间鸡鸡狗狗的，可都与你和谐，你可真算是个和谐大使了。”
　　夏莲笑道：“这不是现今大力提倡的么，不过，你们好日子到头了，没看着这几天到处装监视的技防装置？以后我们去过哪些地方，什么时间去的，吴董、贾总她们到监控室一翻，一清二楚。”
　　娇娇立即嘟起小嘴，道：“要死了，谁这么缺德，这不是搞特务活动么，还有没有人身自由了？”
　　夏莲道：“人身自由？我们早没了，如今外面到处是监视器，要掌握你的一举一动还不是分分秒秒？这还要拜托你母亲的好友，那位谢伯伯。”
　　娇娇疑惑地问道：“就是区里的那位谢局长？他管得还真宽哎。”
　　潘桃拉住要四处乱窜的女儿铁书花，放低声音道：“那天接风宴，我可亲耳听到他对吴董和你母亲又提及此事，连这安装厂家都是他推荐的，说是帮着推广推广，是退下来的一位领导的子女办的公司。”
　　娇娇她们一听，大失所望，本来轻巧的心情被收拢起来，如同网住的活鱼一般无助。
　　马媞莲眼尖，看着明仁和群群话不投机正要散去，就叫住了群群，欢喜道：“找你呢，上次你给我的解题方法全对，明仁哥说的也比那些老师通俗易懂，今天千万再帮帮我。”
　　群群只得止住脚步，道：“指导老师可是花钱雇的，不懂，哪能放她们走？盯着我们干吗？”
　　明仁对娇娇她们笑道：“就是，这都是你们父母高价聘请的名师，不问白不问。”
　　娇娇道：“她们都是专对付那些学霸的，如果有那水平，我们还用哪门子功？你没看那个童貅请了一对一辅导，还不是老样子？成绩忽上忽下没个谱？呦，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也别偷懒了，最多也就奋斗几周了。”于是留着潘桃母女继续玩耍，她们几个都去了汲福阁继续用功解惑去了。
　　接下来几周，明仁与群群常被叫去汲福阁，也真不能懈怠，被她们问到头都大了……唯有柿儿疑问最少，信心满满的样子。
　　关键的几天终于来临了，先是媞莲、柿儿的中考还好，遇着娇娇、芝芝、童貅他们的终身考，若兰、贝梨都是大费周章，在考场附近的新豪门大酒店里定了两套豪华套间，全程亲自陪同押送着，如临大敌。
　　折腾的那整整两天里，谢启秋的父亲、那位老谢局长被扶正之后，也真是配合，所谓新官上任的头把火，就是如何保障这改变人生命运的考试，将警力倍增，各考场门前全封锁了道路，严格禁音，将考场四周弄成了坟地一般清静，怎样也要拼死造就出一批国家栋梁之才来。
　　话说已经考完，秀梅特地弄了一顿“解放”大餐，替这些姑娘们行“出阁”大礼。
　　这日时近中午，明仁进了百福园，看着两边翠林，今天是那么的秀绿，望着蓝天，今天也是那么的蔚蓝，白云更是那么的洁白，清波也是那么的清澈……全身心如放飞的小鸟，脚下跟升起了轻风，一会儿就走到了聚福楼，不过还没进门，就见若兰气呼呼地提了个手机冲出来，连个招呼也没有，往湖边去了。
　　明仁踏进门，见竹君拉了秀梅在门口屏风后，如此这般地在说话，秀梅神情立刻灰暗起来，见明仁正好进来，并没啰嗦，转身先进去了。
　　明仁问竹君：若兰阿姨为何匆忙离去？
　　竹君神秘地道：“可别跟别人提，你娇娇妹妹为了她奶奶过世没告诉她，耍脾气不来呢。”
　　明仁一听就沉默了，竹君拉住他道：“有空你也劝劝你娇娇妹妹，若兰也是为她好……你群群妹妹那次考试，我正生着病，不是有些考砸了……”
　　明仁似乎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无动于衷。
　　竹君今天特别唠叨，又道：“群群其实还是很听你的话……她对我的偏见深得很呢，我马上要订往天涯海角旅游的名额了，百合她们也一起去，你和你姑妈也一起去吧？”
　　明仁机械地点点头，竹君嘴里嘀咕道：“只怕若兰和娇娇去不成了……”
　　这楠蓉与如风一到，若兰也只得悻悻跟着进来，秀梅便让开了席。
　　大厅里摆开三个大圆台面，每桌十人，取意十全十美，由蔡大厨亲自掌勺。
　　因最近秀梅雇了松下苦代子，蔡大厨也明显感受到了压力，特意奉献了三道富有诗意的改良菜，名字都是冬梅给起的，叫做：“翻天覆地慨而慷”，是龟蛇再配以牛肝菌、羊肚菌、松茸菌、虫草菌四菌子炖煮，显示火候功；“百万雄师下江南”，实有百叶丝、狮子头、腩腿片等显示刀工；“万里长城永不倒”，为冰雕的城墙，冰鲜鱼蚌虾片摆盘，一显雕工。
　　众人都觉有趣，直到还有两道秘不示人的点心——榴莲酥与老冰糕上来，特别是荣喜阿姆尝上一口冰糕，顿时就道：“失传的老味道，这一晃快一甲子了……”
　　秀梅、青松那一辈多数也吃过，真是不改当年本色，都说正宗，明仁一吃那冰糕，就是硬硬的冰激凌么，只是奶香味足了些，也不觉得新鲜。
　　此时，潘桃接了个电话，拉着秀梅去了门外，不久，又把明仁叫了出来，秀梅劈头就问：“你们公司那个老窦呢？”
　　明仁道：“出差呢，不过这几天都在找他，这次去得时间也太久，他是为老厂采购煤炭，按理至少该两人同行，可他钻了空子，这次一个人去的……”
　　秀梅转头对潘桃道：“这就对了，该是他了。”
　　原来，铁壁给潘桃打来电话，说起他的手下去福屏市附近的千莲古镇执行任务，听说有一个叫窦德专的被人扣了，说是欠了巨额资金赖账不还，要家属带了钱款来赎人云云，这铁壁好像以前在千莲区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秀梅赶紧细问，对方说是要找千莲古镇当地的一位女能人丁香才能弄清楚具体情况。
　　秀梅一听这这丁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说过，叫了冬梅出来一核对，嘿！这是位千莲禅寺的俗家弟子，法名：梦觉，与化谷、闲云、野鹤都有些瓜葛。化谷大师就是因将庙产签了个长期合同租赁给这丁香，犯了看空大师的忌讳，差点被千莲禅寺除了名。
　　秀梅赶紧与野鹤法师联系，盼她与丁香求情，千万别伤着窦德专，野鹤笑着拍胸脯保证没事，并再次邀请秀梅索性带人前来游山玩水……
　　等着客人一散，竹君和肖百联听到消息，也大吃一惊，竹君急着就要订高速火车赶去……
　　秀梅因听得野鹤法师言辞凿凿，说窦德专必然毫发无损，心放下一半。
　　秀梅于是召集了若兰、春杏商量着组织些员工去千莲山区旅游，结果是，必要挑些评过先进的骨干，留了春杏、钟心两个看家，带走夏莲、冬梅、白藿、窦迎春等人，连上竹君、明仁、肖百联也要十几位。
　　肖百联免不得与王昌编了个故事，说是与明仁一起去福屏山区那边的煤矿谈判，王昌虽觉着牵强，不过有肖百联出面，落得装糊涂，连袁建业也没吭气。
　　秀梅安排妥当，让若兰带看一眼百福源的生意，又对春杏、冬梅道：“这几天组织去戒毒所参观，发现这卢花也在里面，听医生说她实在是冤枉……反正她也没毒瘾，只是拘留期满后，有人关照将她收拢的，我求了情，放了她出来，可惜工作没了，别看那个赖菖馨，也有些菩萨心肠，再三求我收拢她，我看她就是被冤枉的，总要给她谋条出路，我们这儿几年来，人才流失厉害，你们要没意见，就招了她进来，照老规矩，还是让她从底层干起……”
　　俗话说：锣鼓听音，话听声，这两人况且与卢花都是认识的，只好点头，不过秀梅接下来却对春杏道：“这‘铁姑娘’郝牡丹之事还是回了吧，你呀，幼稚，这阿金嫂以后少让她掺和这种事儿，连夏莲我也会说她的。”
　　期间，娇娇跑来秀梅家，痛哭了一场，秀梅觉着她更该出去散散心，便又邀了她，这消息一传，芝芝还有媞莲、柿儿，又有刚被招进电视台广告部闲着的刘雪也跟着要去，只有百合留着要准备写论文，反而婉转请辞不去，这样就凑成了一个旅游团队。
　　一行人整装出发，那个昌盛国际的阿洪主动给她们借来一辆宽座大巴，由平安源驾驶。
　　那些百福园的年轻姑娘们，一路上说说笑笑，又缠着秀梅问起千莲禅寺的来历。
　　秀梅道：以前传说，那儿山区里有座小小的白莲庵，后来有位修行多年的了空仙姑，惯会治病救人，与当地乡民结了多年善缘，寺里香火常年不断，渐渐做大，变成如今的千莲禅寺，传到几十年前，便有两位高徒，一位留在庙里至今还是主持，叫看空大师，主张修身养性；另一位叫清凉大师，志在普度众生，云游四方，最后年纪大了就落脚了福云庵，一日城里来了帮年轻人，砸的砸、扔的扔，福云庵除了空壳房舍，内容物都毁于一旦，这清凉大师被打得血肉模糊，颂出一首偈诗：
　　一梦向西奔情殇，
　　且将归路作道场，
　　心存佛号思钹磬，
　　故旧家园已远飏。
　　后来她又被恶徒焚烧，顿悟升天去了……
　　众人唏嘘不已，泪水盈眶。
　　已到西江市地界，这西江市通达富饶，往西都是山区，先是一个风景怡人的千莲山区。
　　秀梅她们只住了一晚，起了个大早，就急急往千莲山区赶去。
　　秀梅联系上野鹤，听着窦德专已经脱身，这才放心。
　　眼前无尽的山啊，车子开始绕着山路盘旋，那些姑娘们，有胆小的抓着旁边同伴的，也有晕车的不敢往窗外看的，也有猎奇的发现了乡景野趣……
　　不久，就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古镇，叫千莲镇，过了古镇还是山路，这千莲山区虽然在开发，可还是跟不上周边飞速发展的形势，什么高速公路、缆车也没有，这蓝天白云和青山绿水依旧，风景区门口到了，一座巨大石牌坊做的园门横在眼前。
　　山上的闲云、野鹤法师已经等在路旁，有她们领着，也无需门票。
　　秀梅还是先问窦德专的事，野鹤道：“那位施主已经无恙，现在梦觉师妹的山庄里好好招待着呢，就在那古镇附近，等下山再见吧。”
　　秀梅和那俩尼姑走了前面，竹君和刘雪一身运动装紧随其后。
　　竹君问刘雪：“娜妮把你调去广告部，可坐了办公室了。”
　　刘雪道：“也别说我没良心呵，那广告部简直是脑子进水的神经病老窝，招来拍广告的也全是一路货色，弄一辆淘汰的老爷车、或一堆未知的保健品、或一桶激素的鸡翅膀什么的就敢来以次充好，拿一个毛头小伙子装高富帅，什么尊贵啊，健康啊、香辣啊，或者弄几个无辜的小孩子把这些垃圾食品通通吃掉，最可气的就是弄一帮袒胸露乳的小骚货们跳跳蹦蹦，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只为推销更见不得人的东西……实在恶心死了，不说了，我还是想做回一个职业记者，满世界跑。”
　　旁边的娇娇笑道：“这可遗传了你父亲的基因了，其实我的理想也是做个记者，我最想采访那些明星和权威人士了，看我怎样让她们下不来台！”
　　刘雪没有接口，竹君插话道：“如果她们下不来台，你可就下台了，实话实说哪有那么容易做到？记者也是要吃饭的么。”
　　娇娇开心笑了，又与夏莲她们并肩闹着走着。
　　靠后的白藿蓬着一头微卷的长发，上身贴着一件透明的丝质衬衣，下面飘着一条鹦鹉绿的短裙，山里毕竟有些冷，这才套了件长长的外套，脚蹬一双高跟鞋，远远落在后面，见明仁、肖百联两位细皮嫩肉的帅哥离她不远，又特别喜欢肖百联的戏谑诙谐，只是碍着自己紧跟的冬梅，才有所收敛，不过暗下决心非找机会卖弄一番不可。
　　走在最后面的是芙蓉、窦迎春。芙蓉打着伞，两人正回味着那个悲惨的故事，迎春却小声谈出了心得，道：“我们都是一群来自天堂的精灵，身在人间地狱，诱惑越多，烦恼越多，爱恨越深，痛苦越深……好在这一切不过都是体验罢了，将来我们的灵魂会带着这些经过体验的概念回到的光明天堂的，那时一切痛苦烦恼都会消失的……”
　　被明仁听到几句，明仁暗想，人类的原罪恐怕只有两个字：过与失，凡事不过，千里同风，灵魂不失，大爱无疆。
　　白藿见身边的冬梅谨言慎行、爱理不理的一副模样，就找寂寞的明仁和最近突然矜持了的肖百联发挥，正巧，一段路上多了些做生意的乡民，便一会儿发嗲，与明仁玩笑要雇轿子，一会儿又挑逗着肖百联买瓜果，两边的风景不及细看，自己的风骚样儿却让路边的乡巴佬看得发痴。
　　前面那帮姑娘中有看她不顺眼的，嘴上不说，心里却恨不得她脚下不稳摔个大跟头才好。
　　日上三竿，一行人还在赶路，渐渐山峰越来越奇绝仙灵，飞瀑碧潭，翠植花馨，秀色可餐，巨石夹道处，凉风袭人，松、竹乃至蕨萝皆自然无拘束，间或有些茅庵草舍，可谓天人合一之胜景。
　　两位法师悉心介绍，这千莲山有十景，乃是：僧尼对弈、仙人指路、犀牛望月、千莲朝宗、一柱擎天、雪洞藏蛙，仙姑思凡、梦笔生花、猴王观潮、玉猫戏鼠。
　　峰回路转，眼前开阔，半山腰上，一座寺院富丽堂皇，高大而幽深，山门上高书“千莲禅寺”四个大字。
　　野鹤、闲云法师请众人从正门入寺。庙里有一片水清见底的放生池，池面上朵朵莲花有些已经抽出了尖尖的花苞，她们的叶片上，哦不，是掌心里，托着滚来滚去的小水珠子，真是：风似梵铃声，水像念经文……
　　夏莲与刘雪说：“这大概就是千莲寺的来由。”
　　野鹤正好耳尖听着，平静地回道：“对也不对，这池里生长的是白莲，本寺原名白莲庵，后来在如今的看空大师手里发扬光大了……只因山上山下数不清的清水莲花，何止千万，这山才名叫千莲，这寺才正名为千莲禅寺。”
　　众人听了点头，夏莲她们好奇地往池子里张去，也有一群群锦鲤，都纹丝不动。
　　姑娘们此时也静如处子，心宁气静地观赏着，说也奇怪，这些在百福园看着体硕机灵的锦鲤在这里却是不挪不动、不升不沉、不摇不摆、不游不弋，仿佛入定参禅，真是独特。
　　两位法师引着她们继续前行，夏莲嘀咕了一句“练辟谷功呢”，周围几个女孩也偷偷笑了，只是碍着秀梅庄重的神情，不敢喧哗。
　　过了天王殿，入了大雄宝殿，全是庄严肃穆的神像，众人加倍端庄起来。
　　秀梅与竹君先参拜礼毕，便走向一边守着化缘簿的尼姑，具名施舍去了。众人三三两两挨次跪拜，不知都默默许了些什么愿。
　　那尼姑接过秀梅递还的化缘簿看见数字一愣，急忙陪着笑，就要与冬梅一起去刷卡，那野鹤、闲云瞪了她一眼吓退了她，两位法师引着秀梅她们先往后院来。
　　后院里修竹摇曳，绿茵成片，有幢小楼，也是黛瓦花窗，众人都觉着像晓福楼。
　　这时小尼姑已上楼通报了，只听踏着楼板下来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两个尖细的笑声像双重唱似的传了下来:“贵客，贵客，失礼了，失礼了。”
　　众人这才看见门口出现两位年纪相仿、白白胖胖的中年尼姑，正是庙里看空大师的高徒化龙、化虎两位上师，这千莲禅寺也是人才济济，占了佛教协会四席，除了她俩，还有看空大师与另一位如今做了黛玉寺主持的化谷上师。
　　秀梅上前双手合拢，唤了声:“师傅好。”然后就侍立一旁。众人一一效仿，两位上师只是闭目谦虚相让。
　　野鹤法师的眼睛不住往人堆里搜索，最后落到迟进来的冬梅身上，见她微低着头并不扎眼地停在姑娘堆里。
　　野鹤、闲云想起这时该是凡夫俗子用餐的时刻了，便轻声提醒。
　　两位上师便让她们先去安排用餐，这两位上师一向爱清净，庙里事务都放手让手下去管，自己忙着参禅悟道去了。
　　众人七绕八拐地来到用斋处，厅里已用屏风隔了两张大桌子出来，菜品一律鲜菜时蔬热炒热烫，其中禅味豆腐、佛手金卷、茨菇面筋、七宝辣酱已算是花里胡哨的了，外加罗汉面或黄粱米饭。
　　众人香喷喷用完斋，回到那栋小楼，进了一间会客厅堂，中间靠墙一张红木供桌，墙上奉着一张大千居士敬绘的白描盛装菩萨像，下供一只墨绿玉石炉，其中燃奇楠香一根，两边排开茶几、靠椅，小尼姑早又添了椅子，众人分主宾入座。
　　这时先上来两位清秀白净的小尼姑，双手奉着香木托盘，盛着玻璃杯具，准备给来客表演茶道。
　　接着闲云飘然进来，她已重新整装，素色丝绸罩纱华裳，好一位端庄典雅、风韵犹存的抚琴师打扮，墙角的琴桌早也替她设好。
　　秀梅把拜师学艺等目的再次提起，两位法师满口答应。
　　野鹤法师站起朝着秀梅开口道:“大施主来一次也不容易，不如见一见看空大师，我已经请了两位上师的示下。”
　　秀梅点头称善，起身跟上，野鹤见她贴身了，轻声道：“可以跟两位贴心的。”
　　留下大家看表演，秀梅只招了明仁与冬梅一起跟着。
　　野鹤径直在前引路，先关照道：“大师道行高深莫测，常常入定闭关，已经到了跳出佛经禅言、与世无争的地步，唯一现在还念念不忘的，就剩一句阿弥陀佛，她说，这一句是发愿天下人人成佛，脱苦脱难，你们顺着她点，少开口就行。”
　　三人出小楼后门，便是一条回廊，脚下石板苔藓荫浓，廊柱上爬满了藤萝，周围山坡肆意长满了奇花异草，到走廊尽头，是一条上山的小径，蜿蜒缓行许久，才见一木柱窑洞，门掩着。
　　野鹤先靠近了轻轻咳嗽一声，只听里面慢慢传来回咳。
　　野鹤将门轻推，自己先小心进去，片刻才招手让秀梅进去，秀梅加倍当心，进门走两步，便不再动弹了。
　　秀梅眼前渐渐放亮，见到屋里真是一床一桌一椅，唯多中央一炭火盆，估计天冷取暖之用。
　　榻上端坐着一位清癯如鹤的精瘦女尼，安详恬静，应该就是看空大师。
　　野鹤已经通报了，这看空大师初看着又聋又瞽，正闭目养神，野鹤等了半天，再通报一遍，道：“这原是宝玉寺真善大师的俗家第一大弟子秀梅，从她祖辈开始就一心向佛了。”
　　“哦，”看空一开口便声似银铃:“施主为何而来？算命？还是问因缘？”
　　秀梅这才上前一步，再次双手合十，说:“只是仰慕大师，一睹尊容而已，无所求。”
　　看空突然开眼，问:“门外还有人？”
　　野鹤似乎已经料到，不慌不忙道：“她的两个孩子，怕惊扰大师，没有进来。”
　　看空让野鹤把门全开，朝门外光亮处望了一眼，冬梅、明仁都端正站着。
　　看空不紧不慢地说:“好清秀的两个孩子，倒都像是同道中人。”然后将宽袍一撩，挥手如鹤舞，道：“老衲除了一日劳作做两餐，已基本不理俗务，凡事总有徒儿们自由打理，我是一心清修，最怕俗尘浊气冲撞。”
　　“说实话，弟子也并非无事不登三宝殿，弟子还想参拜一下了空仙姑。”
　　“野鹤，那你就代劳一下吧，啊，多年没人上去了，上面已是荒草一堆了……看施主，将来必当六六大顺，功德圆满啊。”
　　看空大师说完，不再理会她们，居然拍手唱道：“千年的冰河开了冻，万年的枯树发了芽，是谁让人变成鬼，是谁让鬼变成人？”真真率性得像个纯真的孩子，等她们一出门，再次闭目，依旧入定去了。
　　出来之后，野鹤引着她们沿着那条小径继续往上攀爬，一路上浓荫蔽日、怪石树异，到了分岔处，有一株大树，居然抱着块大石生长，倚树临风，视野开阔，山下一览无余。
　　野鹤指着山下一处山庄，道：这就是梦觉弟子的山庄。因山上住宿简陋，野鹤此时借机请秀梅一行人搬进那儿去住上几天，秀梅应了。
　　然后，再往上，就是一片松林，野鹤指着一座重新翻修得簇新的塔墓，说：“就是这了里。”
　　秀梅听着松枝被风刮得如泣如诉之声，不由肃然起敬，用断落的枝条在塔的周围扫了又扫，众人双手合拢默念阿弥陀佛，拜了又拜。
　　返回到岔路口，明仁见朗朗晴空、阳光灿烂，也是心血来潮，问起那条岔道通向何方？
　　野鹤微微一笑：“那一路也是好风景，还有一个紫阳观，里面有位德高望重的隐士，现自称紫阳处士，是看空大师从前的故友，沦落到此，我们把山顶一处茅屋让与她居住……其实她可是你的座师呢，路也不远，或许你们有缘一见？我和你姑妈就不前去了。”说完，拉住秀梅，并特意看了冬梅一眼。
　　大概也是年轻人的好奇，明仁、冬梅别过秀梅与野鹤，往斜路走来，越走越是白露横林、荒草丛生，又野风森冷，那些树抱石的景象越来越多，阴森怪异让两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正打算是不是打退堂鼓？一个转弯，却已快到山顶了，见上面开阔地上有三间简陋木屋，想着这就是紫阳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