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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回 易旧俗趣开百花席,沐新风善秀牵手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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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易旧俗趣开百花席,沐新风善秀牵手舞
云淡气清泓碧静,编忧织郁鹤发萌,
柏枫有染枯千叶,凫雁无踪蛩一声。
了事荼蘼出菡萏,浮香金桂扰日精,
烹晶脍玉涓涓酿,橘颂九歌累累情。
一进聚福楼,正对贾桦的那幅新作《墨荷图》,全幅画,前景浓艳笔、重泼墨,让人震撼之后,远景又突然素薄淡雅起来,似随意挥洒的水渍,让人视觉模糊起来,好一派雨后一新却又烟雾未及散尽的景致……角上已经题上了一首诗,用的是隶书,风格一变,连明仁也吃不准是不是父亲的手笔,底下贾桦签名落章。
姜夫人那行人晚到,还在欣赏着这幅画,见堵着明仁他们进去的路,姜夫人对如风道:“我看你这对儿女模样俊俏,把你和老肖都比下去了,她们都成家了吗?”
如风推推肖百联,让他靠前与姜夫人打招呼,又急着替他答道:“两个都不争气呢,连个对象都没有,还单吊着呢。”
姜夫人端详着明仁和百合,抿嘴一笑,点点头,朝戴茯苓、秀梅说道:“我看般配。”
玫瑰站在她背后嘻嘻朝明仁做鬼脸,谁想姜夫人抿住嘴后,马上转过身,玫瑰刚好收起坏坏的笑。
姜夫人道:“玫瑰,这里就数你老大不小了,还吵着要做娜妮和关关的红媒,那你自己怎么说?”
“怎么说?嘻,您不是说了多次要搬回南方来?我陪您住着,像女儿般照顾您。”
“嘴甜没用,我可没说一定回这个城市,我回自己家乡不行?好,我给你介绍一位我本家的农民,你乐不乐意嫁过来?”
玫瑰一下子无言以对,捧了姜夫人的胳膊,如孩子般撒起娇来。
姜夫人认真言道:“你母亲把你的事托了我做主,就得听我的,你也不想想,放着那么一栋空落落的别墅将来一人住着,你难道不害怕?生个孩子伴伴老不好么?”玫瑰更是哑口无言,脸蛋儿像熟透的苹果火红火红的。
戴茯苓细声细气也道:“这下真撞在大姐的枪口上了,将来和你做了邻居,我们可常来督促,看你如何再捣浆糊?”
“完了完了。”玫瑰索性摆出一副急急傻傻呆呆的模样,引几位夫人笑了起来,秀梅请她们上楼入席。
楼梯口站着若兰与麦冬暗地清点人数,若兰最后拦下了朱星,朱星一脸惆怅绕过屏风,留在了楼下。
众人上楼分三个包房稀稀拉拉地坐下,姜夫人不乐意了,让春杏叫了麦冬上来,说:“忙了一天了,你们也别搞得太紧张,都一起吃饭吧。”
麦冬有些犹豫:“这园子太大了……”
“不是说华荣他们派来几位女孩子?把她们叫来,还有你们三个也别杵在门口,像门神似的。”姜夫人也明白麦冬的职责,折中了一下,麦冬答应了。
于是姜夫人拉了秀梅姑侄、戴茯苓母女、如风一家坐了中间包房,金桂、笑梅领了其他人坐了左手边包房,麦冬等来了穆兰几位都坐了右手包房。
明仁坐在靠门口,入座前探身望了望,楼下分了四桌,也很宽裕,明义和童貅正挤在娇娇、芝芝她们一桌,都穿着黑色紧身上衣,在花花绿绿打扮的女人中如万紫千红中的一抹黑。
娇娇望着童貅戴着那顶古里古怪帽子遮挡着的那块纱布,启齿露出上侧两颗微微有些暴突的虎牙,笑道:“屋子里还不脱帽,多没礼貌?”
童貅也不示弱道:“还不是为了你们?”
明义、芝芝今天都愿做和事佬,明义对娇娇道:“你要他脱帽,和他赌个东道不就成了?”
芝芝瞧着邻桌若兰已在探头张望,拉拉娇娇,道:“你母亲招呼我们过去呢。”
娇娇道:“我才不过去,这儿还有人自愿被我们耍,多好玩?”
童貅气道:“你把我当猴耍哩?”
“谁刚才在雕花楼,说当牛做马都愿意的?”娇娇白了他一眼。
明义舔着脸皮道:“我不是属牛,他不是属马么?”
“呸,这还说谎?你属猪他属蛇,你们一个蠢,一个坏,骗谁呢?”
原来刚才这帮年青人疯到雕花楼,要上二楼,牛柿儿、马娣莲都说累了爬不动了,娇娇就说:“喏,现成劳力在此,一个做马,一个当牛,背你们上去不得了?”明义、童貅为讨她们欢心,先前厚着脸皮说过“当牛做马”之类的话。
正在争执之间,童貅的手机铃声已然响起,一接,童貅马上收起那副调皮捣蛋的神情,对明义道:“我母亲来电话,她突然赶回来了,要不要跟你姑妈说一声?”
明义也是一脸紧张,略思索一番,道:“你早些吃完,回宿舍去,指望她晚到一些,说你睡了,到了明天就没事了。”
童貅于是胃口尽失,琢磨着见了母亲如何应答?
楼上楼下的桌上都先安放了一道百花齐福的大拼盘。
楼下一角炒菜声响起,麦冬跑下去看,见小厨房正在自己这三间包房底下,摇着头,仿佛大意失策一般,无奈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蓝蓝负责倒酒,楼上的菜由传菜窗口升上来,蓝蓝接着放在小餐车里,再由春杏亲手送上桌面,送一道报一个菜名,第一道便是金桂芙蓉,乃鳜鱼两吃,然后又有牡丹玉兰、杜鹃迎春、秋菊玫瑰、红梅白莲四道紧跟。
不久,小厨房的嘈杂声消失了,姜夫人笑着说:“秀梅,你是钻我的空子,不说那个大拼盘,这炒菜儿一大盘,可不止一种,你瞧瞧,这牡丹是酱肉片,玉兰就是鸡片,杜鹃是三文鱼拼的,而迎春就是蟹□□花是鸡丝豆芽,玫瑰又是烟熏金枪鱼垛成,啊呦呦,红梅还是虾球,白莲是蛇肉,五个菜你给化成十个,我今天这才明白何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够了够了,上主食点心吧。”
戴茯苓知道秀梅为难,就出头答道:“既来之则安之,上了菜也不能浪费啊?大姐,你常常教导我们的勤俭节约,我们可没忘,我跟您保证只有八道菜,一碗汤,连两道点心都算了进去,这么一桌人,这些东西是该要的。”然后指指明仁、肖百联他们,补充道:“这些可是长身体的年青人呢。”
说话间,春杏给每人端上了一盅汤,报道:“珍珠翡翠白玉汤,请慢用。”
姜夫人一听就喜:“这可是道忆苦思甜的菜,好,我尝尝。”说着取了玉瓷小勺呷了口汤,皱皱眉,便不言语了,可说归说,她也将每道菜都尝遍,又将汤吮干。
接着便上了两道点心:“火榴雪梨”和“万紫千红”,这火榴乃是玉米面擀的皮子包着河虾丁等馅料撮成小石榴外形而成,又配了甜甜的如水晶小梨一般的贡米糕,众人跟着姜夫人尝过,明仁、肖百联今天都只敢混了个半饱,连杯中酒都未喝尽。
秀梅请姜夫人再尝那道“万紫千红”,姜夫人犹豫着说:“看着倒很喜庆,可我不吃冰淇淋,又甜又冷,我胃不好。”
秀梅笑着说:“不是冰淇淋,是山药泥,紫的掺了紫薯,红的是火龙果,黄的中有柠檬……”
姜夫人盛情难却,起小勺各种颜色或多或少尝了,频频点头,说:“这山药又养胃,又能做得如此可口,真是难为你们了。”然后拿手巾仔细抹了抹嘴,朝戴茯苓点点头。
戴茯苓见一桌子人都已停下筷来,笑着说:“夫人一早起来,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个地方,也该早些歇息了。”说完就目送着姜夫人先起身。
此刻,秀梅那部不离身的隐秘手机震动起来,她摸出来一看,轻声与如风耳语几句,如风站起身,清清喉咙,道:“真是巧,石船镇今晚是市民文化艺术节开幕式,再过会儿,正好放焰火。”然后走到窗边将窗户全部敞开,戴茯苓也邀姜夫人略坐坐,看完焰火再走。
娜妮忙不迭找她的相机,春杏赶着通知隔壁、楼下,如风趁姜夫人闲坐之际,将一本节目单送到她手上,为着明天下午的演出,让她过目一下演出内容,秀梅让如风坐了姜夫人身边,自己则站在她们身后。
姜夫人和她们滴嘀咕咕了会儿,道:“这个忐忑歌就不必唱了,我心脏也受不了,我还是爱听我的家乡小调……”这个被否的忐忑音是李兼仁想出来的模仿之作,学得似女高音,倒有七八分像,姜夫人否定后,又补充道:“还有,明天刁得翼的老婆曼君来,那个秋萍就不要搬门弄斧了……曼君可是专业唱歌的,乖乖,我和老姜喜欢得不得了,可不能放过她,还有秀梅说的新秀娜娜小姐的舞蹈值得一看,就加进去吧,好不容易出了个蓝梧国际大导演,他的眼光该不会错的,我看这农村丫头演那个麦田里一扭一扭奔跑时那个纯真样儿,还不错,真像。”
“啊呦,她可是城里出生、城里长大的。”如风憋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姜夫人一愣。
戴茯苓一旁盯一眼如风,道:“好了,节目也不易过多,明个下午还得去游趟泳,就按夫人的意思办。”如风只得又闭上那张蠢蠢欲动的嘴巴,接过节目单,一门心思指望着那个烟火表演能够出彩,一搏众人刮目相看。
明仁听到去了李兼仁那个娘娘腔的歌,添了娜娜的舞蹈,很是欢喜。
这时,楼下的人都涌到楼外去了,就在外面窗檐底下,瞭望起西方的夜空,终于等来了黑幕中头一道光芒,包房里的人赶紧都起身,依次拥护着姜夫人到窗口,但见:
飞萤猴戏不夜天,凝露珠光奇葩潭。
霜雪纷纷梨花落,紫藤累累泄瀑悬。
钻云火树霞灿烂,追月流星舞蹁跹。
三尺神明真瞩目,九天银汉似下凡。
那头放得噼里啪啦响,这厢里如风忙不迭地介绍,报出的名头和那刚上的菜谱似乎也相差无几。
姜夫人听得名儿就喜庆,等礼花毕,回头笑咪咪对如风她们道:“可是你们事先都安排好了,为逗我一开心?我早说了不可太奢靡,要为她们后来人立个榜样。”又道:“千里搭凉棚,终有一散,好了,我们也该散了。”
说着话,她探手要去抓衣架上的外衣,肖百联已经将那件外套摸到了手里,碰开了王娜妮方才反应过来的身子,转到姜夫人身后,替她披上。
姜夫人嘴也合不拢,对如风道:“你还埋怨你这孩子不懂事,我看比我的关关强多了,会体贴人。”
众人随着她下了楼。见大家都站着等她,还有门口两辆电动中巴,姜夫人斜着脑袋,招着手算是打过招呼,戴茯苓侧身踏步上前,大着嗓子对众人道:“大家早些歇息,明日再聚,姜大姐让我送送大家。”
又有金桂、韩笑梅挤到姜夫人身旁,姜夫人礼节性与她们握手道别,于是除了秀梅、如风、娜妮几个留下,众人都上了车。
明义、童貅欢欢喜喜抢先往里坐了,又招至娇娇她们的冷嘲热讽,只得缩了头退后,肖百联将百合让到明仁身边,自己与朱星挤了一块儿,朱星免不得柳眉一蹙,埋怨挤着她了,弄得肖百联垂头丧气的。
在车上,百合难得提议打牌,朱星也难得响应,肖百联见小福楼到了,提醒着她们下去。
明仁有些倦怠,在会议室坐陪兴致勃勃的她们三人,玩了两局,明仁和百合这对连输两局,百合这好性子也难免有些急躁起来,不时提醒着他出牌仔细。
朱星见她们这一对一来一往有了龃龉,便也对肖百联挑三拣四地找毛病,肖百联自然不服气,起了争执一分神,果然第三局,明仁他们板回一局。
百合见赢了一局,又闷不做声了。
明仁新摸了一副好牌,手机却在兜里震了一下,明仁伸手摸出来之时,朱星、百合都不约而同地看他一眼。
明仁低头一看是条短消息,立刻就觉着一丝凉意透背,原来是娜娜发来的,约他在无花果林见面,还定了时间。
明仁踌躇起来,出牌又慢了,连肖百联也催他,朱星不阴不阳地劝道:“啊呦,人家得了个约会消息,得琢磨琢磨去还是不去。”
百合一听这话朝明仁盯了一眼,明仁差点出一身冷汗,胡乱丢出一张。
肖百联正好把一张“猪”牌送了过来,气得百合把牌扣在桌面上,朱星又笑嘻嘻劝道:“姐姐,别生气么,明仁的牌好,要全收了。”
听到冷嘲,百合倒冷静起来,重新抓起牌,正好是张缺门,索性信了朱星,将一张大大的“血”牌压了上去,朱星见明仁一下子收进又是“猪”又是“血”的,乐得躲过。
又轮着明仁出牌,明仁还在犹豫不定,被肖百联催得不耐烦,索性抛出一张“羊”牌,心想:最好惹了百合生气,早点结束这无聊的牌局。
谁想肖百联出了牌后,朱星一下傻眼了,压不住,又被百合轻轻放过,朱星却没有大牌阻拦。
明仁居然轻轻松松收了“羊”,这下明仁豪情万丈起来,先来个大放血,将他们手里的血抽干,百合趁机送了个“加倍”入了明仁之手,果然顺着朱星之意来了个满盘全收,气得朱星将两张废牌扣在桌上,嘴里嚷嚷:“不玩了,不玩了。”肖百联一梗脖子,也扔了牌,生起了闷气。
“滴,滴。”楼下车喇叭响起,明仁头一个出来往下看,见是秀梅的专车,后门两扇皆开,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女子,一位就是贝梨。
明仁赶紧跑下楼,亲亲热热叫了声:“贝姐姐。”
贝梨见了他,寒暄没几句,就问起小童。
明仁依着明义的说法回道:“休息去了,今天逛园子累了,和我弟弟早早去睡了。”
贝梨将信将疑,不过还算欣慰,就拉过那个肤色皎洁得如黑夜里的明月一般的姑娘来,道:“介绍你认识认识。”
明仁刚才眼里早带过那姑娘熟悉的面容,故意扭头不看,道:“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
那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也跟着传进众人耳里。
听得心痒,肖百联也上前一步,凑着明仁耳朵根问:“难道她就是你姑妈学生刘洋的女儿刘雪?”
那姑娘听了,也不多言,顺手从开着的车门里和后备箱里往明仁、肖百联手里传东西:“帮着拿上去,免得被那些保卫的臭手翻动。”
明仁、肖百联上上下下跑了几趟,都有些气喘,再下来时,见朱星、百合跟刘雪已说上了话,肖百联有意无意已看她多遍,真有万睹不厌的感觉。
刘雪小心递了最后几套套着成衣袋的衣服,关照道:“找个干净的橱先挂着,千万别弄皱了。”
两人答应着刚要转身,若兰和麦冬坐了电瓶车来接她们,平安源探出头来问清没有遗漏的了,才调转车头走了。
若兰见明仁和小肖手里拎的是定制衣服,就问:“是姜夫人的衣服?为什么不拿进去?”
刘雪笑而不语,贝梨溜一眼麦冬,直心直肠地道:“还不是怕他们检查时翻来翻去?”
麦冬露出难得的微笑,回道:“哪敢呢,这要看谁拿进来的东西,有你们在,我还能不放心?”
于是若兰、刘雪她们像奉着圣旨似的托了这几套衣服坐上电动车给姜夫人送去。
明仁要相送朱星、百合回别墅,百合怜惜着推说“不用”,朱星故意替明仁整整衣领子,轻声关照:“天凉,有小肖呢,你快上去吧,不要又犯鼻炎感冒了。”
明仁徘徊在走廊里,果然娜娜又发了短信要来小福楼找他,明仁又忧又喜,机械地先去泡了杯菊花茶,取了些脆甜枣、削了一盘鲜梨,正好等来一声埋怨:“怎么回事?害我在湖边等了半天,是不是和那几个狗男女一块儿玩昏了?”
“哪能啊。”明仁笑道:“这不是打发他们走了,还准备些招待你的小零食么。”
“别唬弄我,算什么意思,来了半天,连个晚宴也不让我参加,本大小姐不是冲着你姑妈的面子,会连家也没回,直奔你这儿来?”娜娜一脸怒气。
明仁煞有介事地说道:“贵客来了,你没有通行证,当然不能让你随便进去,那天电话里好言好语跟你讲,你就是不听,要是过了这几天你来,我们还不是像神仙妹妹那样供着你?放心,那位夫人蛮是和蔼可亲的,你的名字已经上了演出名单,明天就可以自由出入了。”明仁后半句却是有出处的,刚才已经听到如风关照麦冬明天再要增加几枚通行证,又把娜娜的节目添上了节目单,必不会遗漏她的。
一听明仁数落自己的任性,娜娜自知理亏,一屁股坐了圈椅里,道:“你们如今招待客人的饭菜也太简单了,都成客饭套餐了。”
“节约些不好么?晚上连我们这一大桌的客人都改了八菜一汤,我仅混了个半饱。”明仁说着,又从秀梅常放零食的狮子头缸里取出香榧子、杨梅干、小核桃仁等小包装摆上八仙桌,娜娜也不客气,独独取了小核桃仁“吧嗒”、“吧嗒”吃了起来。
本来两人一站一坐,一吃一看,也倒相安无事,偏偏这明仁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收了那副扑克进了卧室,磨蹭之时,娜娜后脚就跟了进来,见明仁呆呆地盯着她,四下静寂无声,她收着腿就飞上了明仁的身,明仁仰天跌坐在床上,明仁侧脸见着门还大开,不由探出身出来,却被娜娜全身压住,已是难以动弹。
娜娜的喘气带有一股核桃仁香味和烟草臭味混杂的复合口气道:“想没想过我?”然后见明仁不再挣扎,曲腿一躺,压在明仁的肚子上,腾出双手撩着头发又问:“别说没幻想过我站在你面前?”
明仁见她满脸亢奋,满头的馥郁和浑身的芬芳频频袭来,明仁紧张得热膨胀起来,嘴里胡乱应道:“想,想……我的娜娜好妹妹,这窗、门都大开着,你也不怕狗仔队偷拍?上次连你和蓝大导演隔着玻璃窗亲嘴的照片都被曝光了。”
“扫兴!那死鬼你提他做啥?”娜娜说着,翻过身,用手指尖顶了顶明仁脑门,又说:“你也就只敢暗恋我,偷偷打个电话,借你十个胆也不敢追我……要不我俩今晚就洞房花烛……”娜娜的头又压下三分,一只手故意拉低了前襟,深陷的□□马上要化作一对滚圆的白粉团跃然而出了……
就在明仁差点一阵晕眩之时,楼外响起了动静,两人这才起身,整好衣服依旧出到厅里。
果然是秀梅回来了,见了娜娜寒暄不了几句,娜娜见她一副摇摆不定、疲疲塌塌的光景,也就告辞了,秀梅连让明仁送送的客套话也没说。
等她一走,秀梅就关了房门,精神稍稍振作道:“你姑妈我总算松了口气了,今天又销售出去好几套房子,戴大姐、姜夫人领头一订,刚才那贝梨一听也是急性子,马上抢订了一套。”
“姑妈,既然房地产生意起死回生了,您还让了若兰阿姨去接替总经理的位子?前几年形势低迷、一期的钱回笼无望之时,她可宁愿赖在您身边也不上任啊。”
突然,明仁注意到两行泪水如江水崩堤般从秀梅的眼里冒了出来,虽没有哭声,但显然是一种撕肝裂肺的苦楚爆发。
明仁惊呆了,她不就是刚才还和那群夫人们一样露着从容、镇定、乐观的笑容,谈笑风生于觥筹交错之间的那位成功女士吗?
明仁急道:“姑妈,您该高兴才是呢,好坏一期的业绩扶摇直上,总算没有白忙乎。”
秀梅眼睛避着明仁,嘴里喃喃道:“你不懂……”
她俩听着落地钟“滴答滴答”响了片刻,秀梅这才掏出一条绢子抹了抹眼睛,自我安慰道:“不过最难的时光已经过去了……”秀梅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和明仁各回各屋歇了。
秀梅依旧早起,朱星罕见地一早上门来,帮着秀梅整理好容妆,等明仁草草漱洗完毕,三人吃过送来的早餐。
秀梅听朱星调侃明仁乱糟糟的模样,就对明仁笑道:“是该有人给你打点收拾,人靠衣妆嘛。”然后起身下楼。
秀梅刚出门口,就见娜娜猴精似的从旁边蹦了出来。
秀梅见她底下牛仔裤,上身米黄色羊绒低领蝙蝠衣,直看到娜娜白嫩嫩的颈项时,秀梅脸色骤变——只因见了娜娜颈脖处围着的金链子和一块荡头,是一块镂雕并蒂莲花的翠玉牌,都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了的。
娜娜见秀梅似受到惊吓,脸色瞬间难看,本来就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装扮,这下倒蔫了。
秀梅定了定神,见娜娜上来搀扶她,就问:“今天谁给你打扮的?”
“自己啊,这搭配还可以吧,不过这衣服颜色昨天倒是明哥哥提议的,如果您不喜欢,我去换还来得及。”
“好看,太好看了……只是这条项链?”
“说起这项链和翡翠牌子就来气。”娜娜看秀梅渐渐镇定,又活跃地表明:“我那个抠门的老爸,从小到大除了地摊货也没给我买过什么像样的好首饰,假冒伪劣的货色哪能戴得出门?我奶奶没了后,我翻箱倒柜地找出这件老货,那老抠还不肯让我戴,说奶奶留下的遗物,贵重得很呢,将来再传给我。哼!说不定想给哪个小骚货预备的倒是真的呢!哼哼,我耍了些手段,也就到我手了。”
秀梅强压着心头的别扭,勉强笑了笑:“你爸外面真有人吗?”
“姑妈,你又取笑我,我脱了不戴了。”
秀梅看了会儿娜娜,点点头说:“别说,戴着倒挺合适,这式样倒也没过时,和你这一身,挺配。”
“是吗?”娜娜见夸,骨头轻得快没四两重了。
“这米黄的,碧绿一搭的真是凸显你白嫩的小细脖来,你要不喜欢这老货,我买套新的跟你换。”
“您要,还用换?哪天我给您送来不得了。”刚说到这,娜娜却向秀梅身后招手,喊道:“快来,站那么远干嘛?”
秀梅一扭头,见是明仁也下楼来了,隔着一段距离站着,娜娜一招手,明仁只得上前。
明仁打量着娜娜。
娜娜歪着头问:“好看吗?”
说心里话,明仁今天觉得娜娜打扮得确实入眼,只不好意思盯着她多看。
秀梅问他:“怎么?朱星没有给你收拾收拾?”
明仁笑道:“我哪有那闲工夫等她弄上半天,您一发话,她正起劲呢,在我橱里给我找合适搭配的服装,又要给我吹个七分头……”
秀梅道:“有人关心你不好吗?我也觉着你身上这套衣服不够整齐,你这邋里邋遢的样儿出去,我老脸往哪里搁?”
“我那里搬来了成套的化妆设备,我来给你打扮,等你打扮完了,那位什么朱小姐也该准备好了衣服,再来看看合适不合适?”娜娜终于找着一件让她兴奋又可忙碌一阵的事了。
秀梅见他俩肩并肩地沿河边小道往别墅区去了,脸上却未见喜色,正巧若兰陪着如风从大路过来,她们约着进园子先去姜夫人那里。
明仁伴着娜娜一路来到她住的燕舞楼,谁想对面的苍鹰楼里先是有声响,后来闯出一女子当路拦住明仁,质问道:“看见你兄弟么,我家小童怎么破的相?什么自己摔的,我看分明是你那个浪荡弟弟勾引着他外面打架……”
明仁只唤了声“贝姐姐”,再也无下文了。
贝梨还嚷里嚷声发狠道:“被我探知是谁坏了我儿,必将他千刀万剐!”
狠咒了一阵,贝梨想想这明仁是个呆呆的老实人,与他也问不清什么缘由,这明义躲了一时,总不能躲一世?等见了面再细细审他,于是屁股一扭进了房间,免不了埋怨童貅的同时,又“宝宝”、“肉肉”地关心着,紧想着怎么给他整还秀容,连侍奉贵客的心思也淡了。
明仁被她唬得不轻,幸亏她只是咋呼一通。
娜娜也没防备,一肚子泼辣的话儿也没思考好,见没事了,才道:“你这什么亲戚,说翻脸就翻脸?”
明仁叹道:“她对她老公、婆婆都是飞扬跋扈的,何况我们,只有我姑妈站在这儿,她才会买几分面子呢。”
明仁跟着娜娜进了房间,她那助手得了她指令,给明仁吹弄了个四分头,固定了发型,还要替他描眉润唇,把明仁羞得连连躲过。
娜娜笑道:“我向来爱做女汉子,你索性化成个女人嫁给我得了。”说得连那个小助手也“咯”、“咯”笑了起来,明仁眼角正好从镜子里扫着她,又不好十分留意,于是垂头闭目意念起这位少女入道未深前的清纯:
蝴蝶结下黄丝带,
袅袅青丝媲玉腮,
白袜薄罗红屐小,
行云坐雨待烟霭。
那女孩见明仁不愿被她摆弄了,才收了手,收拾起工具来,正在这当口,朱星提着一包衣服走进来,一见明仁的头型,便道:“早知道给你拿套红色西装过来就得,弄了个这么老土的老克勒发型。”
一听这话,娜娜的脸马上耷拉下来,碍着与朱星不熟,只得盯着明仁问他自己的感觉。
明仁左右为难,微微点点头,接过朱星拿来的那一套衣服搭配看看,说:“这不是配着正好?”
那个小助手憋不住也道:“是挺搭的。”
明仁道:“这都是金花阿姨拿来的,怎么就给你找着了?”
“你总是乱塞乱放,不过说实话,你和你姑妈就住这点地方,放衣服的也就这么几个橱柜……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换上我妈送的那套朱红色西装看上去精神。”说完,她一把收起那套衣服,推着明仁要回小福楼,明仁却懒得跑来跑去。
娜娜本想给这套浅色衣服差评,眼见明仁不愿跟着朱星去,反倒夸赞起这套休闲服来:“我看挺好,人即显得魁梧阔达了,还衬着皮肤白皙些,就这样吧。”明仁也不顾朱星乐与不乐,穿上再说。
明仁穿戴停当,娜娜拿了瓶新拆包装的香水往他身上喷来,道:“这是送你的男士礼物,昨天忘了带过来。”
明仁连打几个喷嚏,又听珠子门帘一掀,肖百联闯了进来,道:“还在磨蹭?总不能让夫人等我们吧?”
明仁见他梳了与自己差不多的发型却穿了身不伦不类的新工作服,不由嬉笑道:“有你这厂级干部陪着,我跟着就没必要跟了吧?你看,我连工作服都没换。”
肖百联哪顾及这些?拖了他便走。肖百联这次开了一辆捷豹型新车。
明仁也是头一次坐上去,左顾右看,车如箭,已驶向园子的大门,路上,明仁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问肖百联:“哎,你们不是以为薄德要领着那些签了待退休协议书的人来闹事而伤透脑筋,难道这事解决了?”
“他不过是想趁机捞些好处罢了,不是‘老弹王’心慈手软,换了我非把他办了不可!刘项更挺我,说是□□、白道任由这家伙选,不过,这几天还是安排他疗养去了,总算仁至义尽了吧?我让管德广做了领队,顺便监视他……”肖百联一脸得意,又道:“你还忘记一事,连华德顺的事也摆平了,‘老弹王’对我们母子千恩万谢呢……怎样,我这车子还露脸么?你马上也会有一辆新车呢。”肖百联看看明仁一脸不谙世事的傻模样,不由露齿一笑:“呦,我嘴快了,反正告诉你也没关系,若兰阿姨和竹君阿姨的两家公司剥离出去前,这朱老总手脚一大方,就批了两辆车子额度给她们,这辆呢,是若兰阿姨开了没多久借给我使的,竹君阿姨不是刚买了那辆宝马?她准备把那辆捷豹也借给你使,怎样?你看看,这标配,你我两辆车是同款,够哥们义气吧?”
明仁听完,喜忧参半。
肖百联把车子停到了园子门口,还好,姜夫人她们由戴茯苓、如风等陪着刚出来,如风自然热情地相邀秀梅、若兰她们一起去,可秀梅她们却没有挪窝。
戴茯苓对如风道:“她们还要忙呢……她们现在是体制边沿游走的人了,和老王他们的公司也不挨边了。”
如风兴头灭了,于是麦冬上了肖百联这辆车做了开路先锋,一长溜车队浩浩荡荡往明仁的公司而去。
再说,她们一走,众人都觉稍稍舒了口气,唯有秀梅皱着眉,翻弄着那只被调了静音的手机。
若兰这几天心情大好,见了秀梅的举动,先打发冬梅、春杏再去审审下午的节目,秋萍、夏莲自然知道自己的职责,也各自忙碌去了。
见就剩自己与秀梅两人,若兰才问起秀梅踌踌躇躇的因由。
秀梅嘴里嘀咕道:“也不知谁的嘴快,这售楼的事传得这么快,这么多来电我还接不接呢?”
若兰一脸羞愧,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也接了不少电话,看样子一期的销完了,二期也快订完了。”
许久,秀梅叹了一声,道:“小处便见世道冷暖啊……哎,昨个我听说许鸢花她们闷闷不乐地走了,既然麦冬批了多张临时通行证,姜夫人又特地关照下午演出要热闹一些,不如还是请她们过来……”
若兰抢着答应马上去办,可还是磨磨蹭蹭地没动脚,秀梅这才正眼盯了她一眼,道:“我这几天也分不过身来,房产公司那块儿,你得多操心操心。”
若兰得了这句话,就像吃了蜜糖似的,嘴角挂上了发自心扉的笑,不免拍胸脯保证一番,借着给许鸢花她们打电话的由头也走了。
秀梅苦笑着摇头目送着她远去,就听河边小路上有笑声传来。
严莉陪着金桂和韩笑梅等还有一帮女孩子蜿蜒而来,金桂到了秀梅面前,身带七分浓香、面含三分微笑,道:“姐姐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我们来晚一步了。”
“我也不知姜夫人何时出行,不过凑巧罢了。”秀梅见韩笑梅盯了金桂后脑勺子一眼,微有不满之色。
不请自来的严莉勾着笑梅的胳膊,身后还有一位面熟陌生的年轻夫人,身着素衣素裤非严莉、金桂满身名牌可比,却气宇轩昂、尤显雍容华贵。
秀梅便径直来到笑梅和这位贵妇面前,伸出手道:“我猜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刁夫人了,失敬、失敬了,何时来的?我们也好来接你。”
刁夫人实名白曼君,露出一副凝脂冻雪的瓷牙灿烂一笑,也大大方方伸出一双纯净温润的玉手过来与秀梅那双苍白、露筋的纤纤羸手握到了一块儿,秀梅细细端详她,有《感恩多》赞道:
束来无上髻,抛却香脂气。素华杨柳枝,是曹衣。
大士临风妙善,带禅机。带禅机,凤驾慈航,度芸芸众痴。
白曼君曾见过秀梅的照片,现在是平生头一回见着活龙活现的秀梅,顿觉着她落落大方、仁厚义重,早已惺惺相惜了,她与秀梅相顾片刻,起了话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早听着十里八乡传颂百福源有位女能人,人脉广阔、菩萨心肠,是一位专做守护传统文化的好当家人,刚才笑梅姐姐将您一介绍,我真是恨不得插着翅膀儿来见您。”
秀梅莞尔一笑,向笑梅谢道:“这都是姐妹们说得好,哪里敢当,千万别用‘您’、‘您'的,弄得倒像七八十岁的长辈似的……只当多了个好姐妹罢了。”说着话,与白曼君两人还未放手。
笑梅一旁凑趣道:“我说你们会一见如故的吧,我们这位蔓君小妹,别的先不论,单是那副嗓音,就没人不喜欢的。”
白曼君难免低眉顺目,低声唤了声:“姐姐……”
秀梅咧开嘴,言道:“压轴好戏非曼君妹妹莫属了。”
两人这才放开手,此时朱星、百合几位姑娘都围住了她们,笑梅几次见过朱星挽着秀梅贴身站着,内心横竖觉着朱星与秀梅十分投缘。
朱星注意到众人羡慕的眼神,半昂着头,仿佛自己也觉着与秀梅有股天生的亲热劲儿,更觉自己鹤立鸡群一般,严莉趁着这机会,慈爱地贴近百合,低声介绍起白曼君唱过的一些曲目。
马媞莲那些小一辈的姑娘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前辈歌星的轶事,都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弄得白曼君连连摆手以示谦虚。
此刻,有两位姑娘断后过来,离着众人远远站着,在低声争执,便是娇娇和芝芝,害得芝芝的母亲蒲宫英不时焦急地招手示意,两位女孩这才收声。
蒲宫英瞧了个空子问过芝芝,芝芝只说和娇娇争论一道题目的解法,才各持所见。
秀梅心细,发觉来人里少了贝梨母子,又不便问,于是邀了众人往小福楼而去。
到了二楼,这朱星、娇娇主动端茶送水地帮着秀梅招待起来。
笑梅、金桂来到那扇可俯瞰内园的落地玻璃门前,笑梅取笑道:“呦,这还留着一扇后门呢,外面平台可以攀下去?可不能说给麦冬他们听,否则非给你堵了。”
秀梅等众人笑过,解释道:“平常我办公室也没人进来,我底下那些人属绵羊的,别看她们私下里嘻嘻哈哈、胡言乱语的,真见了领导都是哆哆嗦嗦的,这楼里除了开会,也就我们管理层几个进出。”
金桂听了这话极对胃口,道:“姐姐管理有方,一级压着一级,尊卑有序才好呢。”
韩笑梅领头到了隔壁会议室坐了,众人分了两拨,众位夫人都跟了她进去,娇娇一帮子小年轻闲不住,往河边看严莉送来的锦鲤去了,仅留着朱星、百合伴在秀梅左右。
严莉见着自己女儿今天出奇的勤快,很是满意,又与金桂心有灵犀,两人来到楼下水坛边,望着那个顽童的雕塑,金桂若有所思,问严莉道:“那事儿办得如何?”
“包你满意,笑梅老公这一升迁,还不对咱们感激涕零的?剩下史金花她老公做主开发区了,我还搞不定她?这回要不是郑大哥力排众意,还能轮到他老马上位?”严莉拍着胸脯似乎敢把天大的事都担下来,金桂就喜欢她这样,现在终于轮到她使唤昔日的上司来回跑腿了。
严莉继续道:“只是苦了石豹,他这回机会一失,上升空间也有限了。”
金桂鼻翼一动,透露道:“胡秀郎年轻么,听话、乖巧,又是上面相中的……唉,不说这事了,你知道这白蔓君为何突然而来?这儿职工搞文艺演出关她什么事?她还是管管好他的老公吧,人家告状都告到我家老郑手里了。”
严莉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汇报道:“我也是昨儿凑巧听如风姐和笑梅说起这事,有领导对小刁意见挺大,本来看在他是世家子弟,上面又有人撑腰的份上,让他来整治一下歪门邪道,谁知他辣色刁西,一抓抓到了底,连吃点、喝点的小事也管了起来,难道真让做官的都去卖烤白薯?这不,惹下大麻烦了吧?红洞镇本来就是穷乡恶水,有几个老实人?排队来告状的都要踏破领导家的门槛了,这白曼君还算聪明,专门跑来找如风、笑梅她们圆转圆转的,这下正好被如风姐姐如获至宝地逮着了。”
“嘿,此路不通走旁门,亏她想得出……恐怕她多半也是毛遂自荐过来的……”
两人正说着事,就见若兰挽了贝梨远远地沿着湖边缓缓而来,这若兰从秀梅那里得了指令,也忙不迭地张罗起来,趁这当口很是落实了好几幢楼花,正好算在自己的业绩之下,于是头一个找了大户金桂,谁知金桂早为至亲们抢先一步购到了江东开发区的几套别墅,此时已是资金捉襟见肘,更碍着玫瑰已经捷足先登订了隔壁楼盘,这两人又素来不和,若兰只能放弃劝说。
刚才若兰灵光乍现,借故打电话给贝梨,这贝梨也正好有事拜托相商,两人就聚了头。
原来贝梨正生着闷气,这次来,她是十分兴冲冲的,因为自己资产顺利转移,加之丈夫童强被人极力推荐,又升一级不说,还要分管一方,这愉悦无比的心情被今早见到了童貅伤痕累累的情状全然破坏,寻明义不着,后来经过再三逼问,童貅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
贝梨找到了芝芝仔细盘问,芝芝那天着了咸猪手,也是心头之恨难消,索性除了将一些细节瞒过,添油加醋地蛊惑了一番,说得贝梨大怒道:“换了在北方,找着这帮小混混,不打死他们才怪!”
若兰见她怒气冲发,也不好再提买房子的事了,花言巧语地好生劝慰,贝梨的心情也渐渐趋于平静。
金桂看见贝梨,抢步上前与她寒暄,贝梨勉强含笑与她们说了几句,就往秀梅楼上而去。
岸边,那帮年轻人正在看鱼儿争食,只娇娇、芝芝注意到贝梨和若兰两人一路过去。
娇娇对芝芝道:“可别闹出什么大动静才好,听说当年在北方,她儿子被人欺负,双方家长各叫了人去打群架呢,差点闹出人命来……”
“打死那几个小流氓才好呢。”芝芝见平时胆大气壮的娇娇这回如此谨慎,顿生不满,顺手抄了块石子扔往水里,惊得那一片鱼儿夺路而逃,扰动了刘雪她们那边的鱼儿也四散奔走,马媞莲正拿饼干喂得起劲,不由扫兴地盯了她们一眼,娇娇拉了芝芝,哄着她也回到小福楼。
两人上了楼,见自己的母亲都聚在会议室里喝茶,就来到明仁他们的厅里,见百合端坐着,眼睛里透出一股琢磨不透的眼光审视着一角在放的电视。
电视上正播着法治新闻,无非是坑蒙拐骗频发,警方提示您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总而言之是您的防范意识不强……娇娇、芝芝仗着常来常往,往明仁卧室里一钻,玩起了了电脑游戏。
再说姜夫人走马观花,参观完毕回百福源,不久,从明仁单位的简报到地方上的报纸都登载了盛赞姜夫人此次轻车简从、不扰地方的义举。
路上,麦冬改坐了头一辆车去,肖百联的车改为殿后,闲着无聊,又开始聊些陈年往事,这肖百联每次有惊人之谈,都非要让明仁先赌神发咒一番。
然后,肖百联憋不住打开话匣子,娓娓道来:“你去严阿姨那个观岛国际,看到过她的男秘吗?”
明仁心想;这关我屁事?也就没有搭理他。
肖百联见明仁木讷没有反应,便进一步说:“你知道他是谁?”
明仁摇摇头,没兴趣。
肖百联道:“他是老窦妹妹的前情人迟贤范啊,如今那个窦徳樱喜新厌旧,也不知为了什么事与他不和,便租借了严莉一块宝地合作经营一间高级酒吧,专做外国人和有档次的人的生意,顺便把迟贤范打发过去管理……或许他已经耍手段勾搭上了严阿姨。”
“你真龌龊……严阿姨本来走的就是精品和崇洋路线,找他帮忙,不过拉些洋客户而已。”明仁听得一头雾水,反而帮着向来貌似冰清玉洁的严莉说话。
“前一阵朱老总,还有我母亲经常差我往观岛国际那里跑,嘿嘿,正巧一次,那朱星当着她母亲手下那些服务员的面在训迟贤范,”此时车子随着前面车辆的停止也刹住了,肖百联与明仁面对面道:“这样厉害的小八婆我也是头次看到,就这样打他耳光。”说着还特意比划了个打人的姿势,吓得明仁缩头躲闪。
肖百联呵呵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亏她母亲及时赶到……从此,你不觉着她们母女关系大不如前了?”
明仁摇摇头,回了一句:“没觉着什么变化啊,这朱星对谁不是一言不和就翻脸的?”
“好吧,做兄弟的索性都告诉你,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嘿嘿,不好意思,前一阵,兄弟我捷足先登与朱星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这朱星居然让我找人,要做了这迟贤范,看看这女人多狠?”
“别逗了,既然你说她一无是处,那你还去和她拍拖?难道你是受气包、被虐狂。”明仁笑了起来,半信半疑了。
“唉,不过是应付应付我母亲和朱老总,还不是要噱我母亲掏钱给我买房子?严莉阿姨自打那次之后,也是受用不起这迟贤范,只得把他物归原主了。”肖百联眼角顺带着两旁排排新建的高楼,无奈地放开刹车,顺着浩浩荡荡的车流随波逐流地前行……
车队按着姜夫人示意,先往望江楼而去,久等了的人们都聚在楼下。
众人见姜夫人下车时神采奕奕、满面红光,知道此行必然圆满,也都为之精神一振,在一派祥和气氛里,秀梅等少数几个陪着她上楼远眺。
姜夫人颇有豪情诗意,秀梅随即奉上一篇明仁赋和,自己亲自誊写的《望福楼赋》,准备在楼下设一块记事碑,夫人展开手卷,恭良端庄、淑雅娴宁的小楷字体马上映入眼帘:
屹大江之伟岸,沐天地之光华,浴日月之精灵,彰仁人之儒雅,孕义士之宝琰,睹大浪滔滔自天际来,感流水一去兮不复返!
忆当初,开土扩园,垒台葺楼,挥金陌上,争胜一隅。雄江伟岸,遍植梅兰竹菊、翠林芳茵,日观沧海,夜逐云月,好个曲水流觞、蕉园兰溪之所,龙啸凤吟,珠联璧合,声名远播焉!
君不见,巍巍峨峨,飞檐层叠,摹古仿朴,心存静怡,韵似桃源,神若轩昂,妙花木之玄彩,壮江河之气象,巧自然之形势,树名苑之风范。滚滚三千潮,芸芸万众生。滨湖江河,楼堂馆所、亭台楼阁、碑井廊坊,轩榭庙塔,无不竞奇争艳。登斯楼兮,吟诗过简,填词太陋,非长赋骈词不能慷慨而颂者!回眸颔首,欣欣然曰:步步秀色,层层壮丽也!
曾记否?风和春暖之时,信步高台,仰月慕苍,听浪吟波,冥思世外;满树霜花,夙夜雨露;泥径通幽,曲道逶迤;万千过客,梦醉痴迷,恍如置身凌霄瑶池,舞倩弄影,章台奉璧,云蒸霞霓,譬如海市之蜃楼,三山之仙阁……岂不心神荡漾、乐而忘返乎?涤净尘襟,驾鹤乘云,遨游九霄,哪怕效凤凰涅槃,蹈火重生,也无憾矣。
旭日依旧,夕阳无限,江河,自强不息,四季,轮回争鸣,墨染香笺一篇,随风作舞也!
夫人连连赞好,说道:“明年我定要再来,必组织一趟赛过神仙的酒会,那时,我也全无顾虑了。”戴茯苓等嘴上说好,心里都未免有些伤秋悲凉的感觉,都劝着姜夫人:江风毕竟寒凉,多吹无益。
回百福源用餐,午饭每人四菜一汤,吃完又歇息片刻,众人进到朝天门码头旁边的草坪上,夏莲、小红等准备了几笼白花花的雪鸽。
戴茯苓安排众人站齐了与姜夫人合了张影,夏莲在王娜妮摁下快门的前一刻指挥着放出所有的白鸽,盘旋于众人的头顶上。
照完相,众人皆散开,姜夫人又笑咪咪招了跟进园子来的一帮子服务员,非要来张合影留念,于是秀梅、若兰率手下如沐甘霖、春风拂面,皆围在姜夫人身边,由王娜妮又摄了一张集体合影。
接着,如风与秀梅耳语几句,众人靠近湖边,那帮服务员提过数个周转箱,一群锦鲤从充了氧的袋子里被倾泻入湖中,正是如飞鸟投林,放虎归山,阵阵浪花急涌,在阳光下熠熠生出金光银芒,正如《长生乐》所绘:
玉露金风气正清。水榭分外明。万鳞千羽,莫不叩恩铭。雪散菰蒲归去,福寿常庆。贤愚齐赞,发笥张笼救生灵。
人人爱命,物物贪生。谁喜觳觫哀鸣?真祝愿,善念梵有声。但闻渔猎之处,歌舞又升平。
众人正观看着各色锦鲤在湖里扑愣扑愣的。夏莲又悄悄将一些馒头、面包之类鱼饵传递给娇娇、芝芝几个,更是激起她们浓厚兴趣。
娇娇正掰着食物,引得几条大鱼反复聚合,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拉,娇娇本性最不耐烦拉拉扯扯,此时谁敢招惹她?回头一看,是明仁,嘴一撇,虽说不悦之色跃然脸上,可还是将剩下的食物往湖里一抛,走出人群,这缺口马上被些本躲在后面看热闹的小服务员们给堵上了。
如风见她们注意力都在玩上,心急火燎,悄悄关照冬梅催促着要参加演出的姑娘们去换衣服。
明仁把娇娇引到僻静处,便问贝梨母子之事,娇娇直话直说,担心道:“贝姨咬牙切齿的,找了我妈,我看弄不好事儿要闹大……还有啊,我已经打听到那天那伙领头闹事的是崔明贵的干儿子崔华寿……传说是他的私生子呢。”
湖边有两位大姑娘欣喜一阵过后,想起人堆里怎么少了明仁?免不得回头张望,四处搜寻,终于发现明仁和娇娇远远地站在福石花海一角的灌木丛边,嘀嘀咕咕。
百合、朱星相视一笑,放着湖光水色不看,婷婷袅袅地过来,还没等她们逛到明仁、娇娇面前,那如风、若兰已经请众人进聚福楼去观看演出了。
此时的湖面归于平静,众人陆续进了聚福楼。
姜夫人、戴茯苓、韩笑梅、金桂、如风、贝梨、楠蓉等几位妇人由秀梅领着上楼,坐了二楼走廊里一字排开的椅子上,每两人面前一只小茶几,视野辽阔,其余人都留在楼下,椅子摆放也朝向了舞台,众人依次入座,明仁和娇娇以及朱星、百合坐了西面最后的一个八仙桌。
夏莲领着服务员楼上楼下,来来回回穿梭着端茶,递茶点、水果,也有条不紊了。
若兰下午又换了一身合体的华沦天奴的黑色裙装,妖妖娆娆地出来报名——由冬梅领舞的舞蹈《盛世牵手》,随后小舞台上灯光一闪,薄雾一起,冬梅携十二位百福源佳丽换了金色演出服,由东门大屏风边上鱼贯而出。
净逸的音乐声响起,仿佛春的回归,慢慢唤醒着姑娘们青春躯体里流水般的记忆,柔美的曲线、直白的臂肘,和着祥和的韵律,张张脸上淡淡地演绎着一笑一颦,金装的她们放飞着金手指,一片光芒四射,传神的手语赋予了沉默的人性,一幅“盛世开屏”让静止的画面潺潺流淌了起来,“三头六臂”、“幻梦幻影”、“百变千转”……纵横叠加、展臂伸首、婀娜多姿中,一环扣着一环,一环连着一环,背景墙上挂的彩灯幻作似千只慧眼温柔闪烁,美仑美奂、一张一弛又好似万蝶在飞舞……
首当其冲是冬梅那静谧的身姿曼妙得如北风邀来腊梅花儿的芳姿,伴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体香、茶香,甚至窗外飘来的花香、草香、木香、野香,让观者们如痴如醉。
一曲舞罢,如风料得这姜夫人想听家乡的小调心切,就提前排上了钟心、小红的小品,眼见着她俩扮了如一对大阿福般的农民工,跳跳蹦蹦地上台来,如风对姜夫人介绍道:“这两位员工就快结婚了,节目有些土,不过乡土气息浓郁,也是一番心意,我就让他们先上了。”
姜夫人大家风范,挥挥手,道:“土一些怎么了?北方那个‘兜得转’还培养出了大腕笨三叔……我们当年不是被那些正规军骂做土包子么?土包子还不是把喝过一肚皮洋墨水的赶到海外荒岛去做草头将军了?”
如风听了唯唯诺诺,恨不得扇上自己两个耳光。
钟心、小红开始表演两个农民工进城找工作,流落街头的景象。
小红唱道:“秋风儿吹来,钻进我的单衣衫,身上冷,我的肚子饿,走路也走不快,实指望,进城来,住呀么住高楼,谁知晓,这个鬼地方,生意真难做,乖乖,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
钟心接口唱道:“做生意做得一场空,情愿到工地上来打工。”
小红唱:“卖苦力,混口饭。”
钟心唱:“搬砖头,夯榔头,挣到钞票,我们大家用。”
小红唱:“侬这个生活苦来稀,侬自家养活也不容易,我们两人,不要客气,我去送快递,兼职外卖,这个办法,我倒同意,大家的劳动来养活自己,钟心阿哥,(合唱)我们永远在一起!”
越听越俗不可耐,明仁实在难忍,心里埋怨那个麦冬多事,砍了钟心的拿手好戏——气功和拳术的表演,于是离座出了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