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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回 宝玉寺参禅证前缘 功德林空谈议婚姻 ...

  •   第二十五回宝玉寺参禅证前缘功德林空谈议婚姻
      佛前有悟根,
      供奉是七珍,
      切莫乱伸手,
      往生火先焚。

      宝玉寺规模并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高楼林立的老城区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秀梅、青松一身素衣素服的早早地领着一家子入了山门,前殿无非是四大天王,守护庙宇而已。
      明义带来了王国的女儿王大妮,她这次幸运地被一所北方大学特招,马上就要远行……他们头次入内,不免好奇,那女孩穿得花红柳绿的,还黏糊着扶住如菊……
      先前,辛楠蓉不知哪里得了个内部消息,有个关停并转的工贸公司,要拍卖,自己又不好直接出面,与秀梅、竹君、史金花商量着物色一位管理者,虽然竹君已在经营津口农庄和那家小饭店,可还想额外开辟了些“自留地”,巴不得揽了这活,而秀梅和史金花想想不放心。
      最后秀梅见如菊下岗闲赋在家,有事没事地总往自己那里跑,整天数落青松早出晚归的事,头也大了,便把如菊推荐给了史金花她们。
      史金花不过是找个代理人而已,也未必真指望这位管理者执掌乾坤,根本不在乎如菊的软弱无能,就偏用了她这老好人,经由闺蜜——政法行里的殷水生帮衬,不久果真拍下了这公司。
      如菊一下有了总经理的头衔,加之明义要带王大妮一起来参拜菩萨,天降双喜,不免神抖抖起来,对着眼前的各路造像挨个儿介绍一番,曾通读过好几部佛经的秀梅只好由着如菊信口道来。
      入得大雄宝殿,中间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了,如菊拖着明义这一对儿赶紧下跪,又拜又磕头的忙个不亦乐乎,还投了些许硬币在功德箱中,接着,青松礼让了自己的姐姐,秀梅和明仁一起叩拜,最后才轮到青松自己。
      秀梅拜完佛祖,缓缓走到旁边有个和尚坐着的课桌前,翻开功德簿,写了个数,交了钱,那原来半闭双目养神的和尚接过功德簿,笑嘻嘻的将几本本来就该免费奉送的经书递给秀梅,嘴里念着阿弥陀佛,连声说着:“结结善缘。”
      大家又转到后面拜了观音,那观音大士周遭围了五百罗汉,身披了件猩红披袍,正是秀梅她们姐弟特意定制的,青松说了声:“颜色还正。”
      大殿两边,十八尊罗汉,都塑了金面金身,神态各异,惟妙惟肖。
      如菊看着如此多的罗汉,搜肠刮肚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来,只好连连口称“阿弥陀佛”,拉了明义要一个个拜了过去,王大妮趁着此时,远远站开了,捂着嘴偷着乐。
      出了大殿,那女孩闹着明义陪她去去旁边流通品商店里闲逛……
      如菊拉住了秀梅,道:“我看这女孩子和明义倒是一对儿,蛮般配的。”秀梅似乎没听见,如菊又道:“你不是和那位戴夫人是好朋友么,帮着说合说合?”
      “那戴夫人眼光可高了,此时挑破还太早,我观察下来,这女孩心思活、眼界高,又娇生惯养,恐怕你这做婆阿妈的将来要做牛做马了。”秀梅答着。
      如菊脸色一黄,悻悻地说道:“她父母那么有地位有钱,请佣人服侍好了,还用得着我么?”
      秀梅面露一丝冷笑,说:“谁说她父母有钱?那王国最痛恨迎来客往、说情送礼的,平生他最敬佩身无长物之人,比如董老,而戴大姐呢,却是漫天使钱,更是雪里送炭的及时雨,哪有闲钱多余?去过她们家的,都知道就是单位分的那套,装璜也一般,跟他弟弟王昌比,那是天差地别了呢。”
      如菊更加疑虑,咕哝道:“那他与辛老这些起劲地发布号令改这改那的人自己会没好处?他还是主抓那些大工程的,自己不占便宜,吃饱了撑的?”
      秀梅收了笑容,正色说道:“王国一向做事稳健,亦步亦趋的……虽然古板,可他一门心思扑在大江大河的大工程上……他们夫妻俩确实身无长物,你要是想让明义攀高枝谋富贵,我看你是错打了算盘。”
      “呦,我哪轮得上做主啊,如今小孩子主意都大得很,这事恐怕还由不得我做主呢。”如菊脸色愈加难看,本要跟进商店的脚也收了回来。
      明仁听她们话不投机,就陪着秀梅、青松往后面走来,等了一会儿,明义那一对儿才拖拖拉拉地逛了过来,如菊跟在最末,落着单。
      大殿后面宽阔的场地上有一个搭好的大台,旁边高挑一杆,杆上飘着七盏红灯,台上台下善男信女已开始入座了,秀梅、青松这几天天天都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俩打头领了一行人赶紧趋前,见了引路的小和尚,便拿出券来。
      那和尚见了这种券,马上殷勤起来,领着他们往台上走,又给他们一人一个沉甸甸的香火袋。
      台上前排有铺了黄布的课桌,三名大和尚身披鲜亮袈裟依次排开,两边小和尚跑龙套般的穿梭,后排便是海外来的香客和象秀梅这类的大施主,台下都是众小香客,可自带板凳坐在那里听诵颂经。
      明仁往台下望去,早已经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那三名大和尚看看台上座位差不多满了,便开始张罗起来,不久,一阵悠悠的佛音从幽深之处开始往外扩散开去,鼎沸的人群渐渐静了下来……忽然鸦雀无声了,就听着那佛音开始高昂起来,有如波涛卷来,一层层,一叠叠,起起伏伏,偶尔间或一段高音、一击钹响,渗入心脾,惊醒灵魂,在众人耳边回荡,回荡……一圈圈、一圈圈地发散,发散……
      信众们早都已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明仁心想:这佛音佛律必要到如此境界,大概才对得起“空、灵”二字。
      中间有告一段落的,大和尚也要休息,换小和尚继续,轮番几次,便到了斋饭时间。
      宝玉寺的斋厅又小又挤,每十人一桌等着上菜。
      明义体量大饭量也大,吃相有些难看,王大妮倒是凝神静气的,拘束有礼。
      秀梅、如菊劝了,才开始动筷,刚吃了没一会儿,桌上的菜碗饭碗就开始空了,连明义也只混了个半饱。
      吃到半途,就见一位满面春风、眉眼传笑的大和尚急急地挤了过来,打过了招呼后,明仁才知道这和尚的法号叫“智心”,是秀梅、青松的老相识了。
      秀梅也不客气地说:“再来几碗面吧,我们另外付钱。”
      智心赶紧吩咐下去,又亲自引了秀梅她们到里间小饭厅,吩咐后勤管事的泥性和尚重新上一桌冷盘热炒的,让她们在里面用斋。
      没想到那泥性和尚亲自端来了几碗热气腾腾的罗汉面,外加炒素肠、炒面皮、素拼盘等等,秀梅连忙止住了。
      智心便顺水推舟地说:“今日怠慢了,改日再来,让厨师做几个象样的菜,或者施主哪天想吃了,做一些送过来也不打紧,我们这儿的小点心也不错,过几天,给您送几样去。”
      秀梅要付钱,智心推手拒绝,秀梅不便伸手硬塞,就罢了,如菊、青松与他也嘴上客气一番,智心这才忙去了。
      见着泥性和尚送完菜的背影,刚想大口吃菜的如菊突然把他认了出来,在秀梅耳旁轻声道:“这不是……那个老倪么,泥腥滴答的……”
      这泥性和尚正是从前推马桶车、负责倒马桶的倪姓汉子,如今法名“泥性”,因以前弄堂里出来倒马桶的多是已婚妇女的家务事,所以如菊认得他,而秀梅与母亲同住,加有洁癖,都是秀梅妈代劳的,自然与这泥性和尚不熟。
      秀梅却一埋头,含糊地言语了一声:“不垢不净,吃了没病。”
      后来,如菊向阿金嫂一打听才知,这泥性和尚人丑活脏,老婆跑了之后一直独身,机缘巧合,遇着那时落难的真善大师,共度过一段艰辛时光,后来经管后勤的真善大师黎明曙光般的开示,就主动下了岗,丢开已经成年、被招工的儿子倪楸,带着买断银子遁入空门……
      只是宝玉寺众僧都瞧不起他,还是真善大师发迹后,却偏偏提拔他管后勤,这泥性和尚念经差强,干活却不怕累不怕脏,身体力行,每天无论多忙,必与小和尚们一起打扫几处厕所一次……
      用过膳,秀梅和明仁边聊边逛,一抬头,就到了玉佛楼,参观这楼上是要另外收费的,楼梯口有小和尚拦着要她们去外面买了票才能进,正说着话呢,后面来了人,对小和尚开口说道:“让他们上去吧。”
      小和尚一抬头,就乖乖地退让过一旁,秀梅一扭头,原来是另一位智仁大和尚陪着几位海外香客过来,正慈眉善目地瞧着秀梅。
      秀梅忙打了招呼,跟着他们上了楼。
      楼上四周灯光昏暗,只正中十分亮堂,隔着栅栏,框定的中央有一座白玉佛,乳白清秀,满身嵌各色宝石,时不时放出些异彩。
      智仁开了木栏门让她们依次上香。
      明仁上香的时候,注意到佛前也供着一只乌漆漆的玉炉正和秀梅卧室那只几乎一模一样,明仁靠近了仔细观赏,只觉着这玉炉流俗贼光,与自家那个在似与不似之间……此刻正有香客问起这尊玉佛的来历,智仁便兴致勃勃地娓娓道来:
      从前从前从从前,宝玉寺初创时,有一僧人绕着西南道儿去西天取经,自称一天,走入一片密林迷了路,他又累又饿,就躺在在一块熠熠发光的黑白阴阳巨石上……迷迷糊糊间,佛祖从石中现身了,不仅指点迷津,传授悟道之法,而且指导他走出密林之捷径……当他从梦幻中清醒过来时,沿着佛祖所指的方向果然走了出来,并到达当地佛寺学习,归来时,他得到好佛的当地人帮助,将这块巨石一分为二,乳白的阳面刻成一尊巨大的白玉佛,较小的一块墨黑的阴面刻成一个墨玉炉,在当地财主的资助下,历经千辛万苦,将这宝贝请了回来,供奉至今。
      秀梅、明仁下得楼来。明仁对秀梅说起刚才拜佛起身时,抬头一望,那佛额上的宝石耀出夺目的光芒来,后来,秀梅说她抬头时也看见了,确实眼前华光四溢呢。
      两人回到台上,和尚们又开始唱诵,台上的香客们也在太阳的烘照下懒洋洋地摆着各种坐姿,明义和女友坐在末排角落,打情骂俏,你拧我一下,我奉还你一下,嘻嘻哈哈,如菊则弓着背正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偶尔被明义躲闪时碰一下,才息声迷眼地看看,然后继续她的瞌睡;台下更是乌烟瘴气、垃圾遍地,老太太们窃窃私语的,甚至还有人把着幼儿在花坛里撒尿……
      等到太阳快西斜了,人群开始又聚集起来,内中有人哄叫道:真善大师来了!
      本来挤在回廊里的人们马上让开一条道,就听:“来了,来了。”叫了好几声之后,才见回廊尽头慢慢踱过来一位披护大红镶金袈裟的胖头大和尚,真真开相圆满,面色滋润,有《蝶恋花》赞道:
      喜眼长眉只剩笑,口阔耳肥,手握乾坤套。短竖横长八尺料,一篙撑开腹中窍。
      囊袋念珠一并抛,撒向人间,兀自酩酊倒,一梦觉来思旧貌,今生已被莲花绕。
      这大和尚身后尾随着两行和尚,一路四平八稳地缓缓行来,不时双手合十答礼。
      一帮子善男信女一排排地往地下跪去,离着近的还争先恐后地用额头去触碰他的僧衣。
      真善大师引着众僧上了台,台下渐渐地恢复了秩序,三弟子智心和尚上前和真善大师说了几句,两人的目光便引向后排秀梅的方向,真善愣了愣神,若有所思地盯看了两眼,前排的海外来客见真善他们盯着后排,便也将头回转过来。这时最得意数如菊,悄悄对王大妮显摆:“就数我们出的钱多。”
      真这当口,真善大师示意智心和尚可以开始了。这回大、小众僧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这才是水路法会的高潮。
      等这回大热闹结束后,在真善的大弟子、二弟子智仁、智勉的搀扶簇拥下,从另一条道儿往里走了,台下人群又骚动起来,争着要近距离目睹大师的尊容,台上的香客们也陆续起身探头探脑地想多看两眼。
      正在这时,智心出现在秀梅面前,轻声关照:“大师单独有请,请施主跟我来。”
      秀梅让青松领如菊他们先出去,自己跟了智心和尚在众人诧异的目送下往里走。
      智心走的路是先前真善大师出来的路,这时太阳更加西坠,这边回廊倒是越走越寂静,最后入了一个小拱门进了一个小院,院里有一隅小偏殿。
      秀梅心想:我将来也必要一个如此清静的小院,养养花、看看书,终老一生,不得外人打扰,便也心满意足……
      正憧憬着,一脚就踏进了房里。
      真善大师早已坐在里面了,左右智仁、智勉端端正正地侍立着。
      其实真善也是刚进门,手里捻着佛珠,把心略静一下,看见秀梅则咳嗽了几声,智仁、智勉要扶他起来,秀梅抢上前来双手合十,朝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真善挥了挥手,算是回了礼。
      “施主好面善哪,你年少时,我就好像看到过你,刚才听智心讲你是郑先生的夫人,失敬啊,失敬,郑先生前几天刚陪外宾来过,给小庙带来无上荣光啊。”秀梅静静在听,心想:多年来,曾几次与他见过面,虽然不及近身详谈,他往往也回以慈目笑颜,也不至于如此健忘?不过,秀梅还是闷声不响。
      智心从一边递上了茶盅,真善呷了一口。
      今天真善心情舒畅,便又问了些秀梅的家事……智心瞧着空儿,又将茶盅递了过去,真善摆摆手,让智心给秀梅端个凳,送杯茶。
      秀梅半个屁股坐下后,真善又问:“你母亲可好?”
      秀梅颇觉意外,道:“她,她已经仙逝了。”
      真善默不作声了,居然从眼眶里滴下两滴泪来,智心吓了一跳,浑身上下翻摸起手绢来。
      片刻,接过智心递过来的黄绢儿在眼角抹了抹,真善又清了清喉咙,用缠着手绢的手指着秀梅对三个和尚说:“恩人啊,她父母都是我们的恩人,当年困难时期啊,我负责庙里的采购,她父亲和我打交道,就与我们寺庙好多方便,后来她母亲又托我暗里做佛事,给了我们不少供奉,亏了那些东西啊,勉强度日,那时节上门的可是好人少坏人多啊,哪像今天那么多善男信女……我们忆苦思甜,不能忘本哪!”
      三位大和尚皆点头称善,真善又开了尊口:“早上,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门心思念经超度亡灵,祉福众生,这是我抄的几卷经,送与施主结缘吧。”说着,真善用手指了指桌上放的几卷用黄布袋套的经卷。
      秀梅千恩万谢,对真善道:“今天去了楼上看了玉佛和殿里的各大佛像真身都完好如初,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智心一听来劲了,插嘴道:“这可是师傅的功德啊,当年师傅冥思苦想出了法子,用画像、标语将佛像、菩萨像都盖的盖、贴的贴,让来的那些闯将们干瞪眼,又堆了一堆破烂让他们烧啊砸的。”
      “唉——”真善止住智心继续说下去,沙哑着喉咙说道:“罪过啊,那些东西也是佛的东西,总是造孽,那石船镇姑子庙的主持硬顶,不就被活活烧死了?佛像全被抬出来烧掉砸烂……真所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算啥?有时,还是宁让瓦碎,为保玉全的好啊。”大家点头称是。
      秀梅轻轻禀道:“老母弥留之际还有一些心愿未了……”
      “喔?”
      秀梅说:“有一只乌盆,原是庙里的……”
      真善突然咳了起来,智心抢步上前要来捶背,又被真善止住,真善缓了口气指着茶盅说:“给我换些热水来。”智心点头,接了茶杯出去了。
      真善又朝智仁、智勉挥了挥手,两人知趣地退出了门外。
      真善看二人退了出去,这才开口:“施主有话请说吧。”
      秀梅就将那乌盆的事提了提,想物归寺里。
      真善想了想,摇摇头说:“有缘物自寻有缘主,你那百福园是结缘的好所在,当年那儿也是我常常光顾的福地,找个清净的所在供着吧,别轻易示人,冲撞了仙气灵光……等将来自有它的因缘,也算是物归原主,天意啊……”
      真善又同秀梅聊了会儿,秀梅顺嘴提到她那儿住着的闲云、野鹤二位法师,谁想真善听到“野鹤”的法号,脸色都变了,确认四周没人,又轻声细语地问了秀梅几句……
      直到天色全暗,真善见智心端了茶水进来,便要留秀梅吃斋饭,秀梅坚辞。
      真善想了想,说:“也好。”便让智心拿了锦盒盛了手抄经卷,亲手将锦盒奉与秀梅,秀梅再次千恩万谢。
      这真善大师还要亲送秀梅出门,智仁、智勉、智心皆挺身来相劝,异口同声愿意代劳,真善还是坚持送她出了屋门,双手合十,默默相送。
      秀梅奉着锦盒,出了拱门,三和尚还要送,被秀梅执意劝住,这才止步。
      出了大门,秀梅看见明仁孤单单地在对面的麒麟照壁前正等着她,于是露了欢喜的脸色迎了上去。
      明仁要接她手里的锦盒,秀梅却把锦盒放入香袋挎包,自己贴身携带。
      两人轻快地迈动脚步往寺庙外的一座著名的素斋馆而来,正遇着两名乞丐上前讨要,秀梅便示意明仁给钱,明仁不情愿地掏出一把零钱随手叮铃咣啷地往他们饭盆里一扔,秀梅不由皱着眉头说:“拿两张纸币给他们,也不差这两个钱,大不了我回去给你么。”
      明仁望着那两个乞丐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听说这些在寺庙、饭店门前的叫花子都是冒牌货,他们在家乡盖了楼房,比我们住得都阔绰,如今成群结队地出来……他们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好好干活?”
      秀梅一听哑口无言了,刚走了乞丐,又围上了几个算命的老头老太,居然口称“大哥”、“大姐”,什么“算得不好不收钱”等语,明仁正想驱赶,秀梅早掏了皮夹,拿了张大钞塞到一位扮相像老太,实则发髻油光高耸又长得细皮嫩肉的中年妇人手里,其他人倒也都知难而退了。
      那妇人收了钱,异常冷静,只是嘴里咕咕哝哝地念念有词,十分专业地望了望秀梅神色,见她是疏眉凤眼金耳,仰月唇,孤峰鼻……心中有了底。
      秀梅又伸出右手掌让她瞧了瞧掌纹。
      那妇人又问了生辰八字,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大姐命犯孤星……”说着看看秀梅脸色不佳,顺口又说:“大姐,前世可是大将军的命呢,与凡夫俗子和不到一块儿去,不过命里倒有一位文曲星化身的童子陪着您呢。”
      说到此处,秀梅脸上起了红晕,嘴角又微微往上翘了一翘。
      那妇人继续胡诌道:“可惜您的手还不够大,还好,厚实,只是指缝儿大,留不住财,但是仍旧可以执掌一方乾坤……”她看看秀梅脸色愈加和悦,又话锋一转道:“看您的手相,六十六可有一劫……”说道此处,她停住不说了。
      那秀梅也是个急性子的人,哪里听得半句不着调的话,虽皱了皱眉,仍和颜悦色地问:“没事,算命的就该实话实说,该来的都要来,想躲也躲不过。”
      “大姐倒是个有见识的人,”那妇人舔了舔嘴唇,踌躇着说道:“过了这一劫就好,不仅财源广进,子孙满堂,而且可以活到八十八都没问题,大姐,临走我再送你几句偈语,叫做:前世命定大将军,百花唤醒梅花魂,孤枝描出争春景,满园俏色是浮云!又有几句,叫做:放下一摊子,提起一篮子,漏掉一瓢子,换回一辈子!切记切记!”说完那假老太如闲云野鹤一般悄然而去。
      秀梅听了如被寐住,等明仁连连叫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两人再走几步就到了素斋馆前,只见正门高挂一块黑漆金匾,上有“功德无量”四字,两边又有乌漆木牌刻绿字对联:色香味诸根同源,智仁勇三法一修。
      两人走上楼来,见偌大一桌子只冷冷清清坐着青松、如菊两人,不见了明义那一对儿。
      如菊拉了明仁坐了自己身边,对秀梅说:“那女孩儿被你说准了,真是娇气,也不知这素菜不对口味,还是要另寻好玩的去处,左一个不舒服,右一个头疼,只得让明义送她回去了,唉,如今那女孩即将去北边读大学,别看现在如胶似漆的,一旦分开……”
      “早点送她回家去也好……戴大姐管得严,晚回去了难免生口角。”秀梅道。
      “只怕此时两人在哪里快活逍遥,大吃大喝呢,为了爱情,明义可以跟去北方嘛。”明仁插了嘴,一肚子不信王大妮回了家。
      如菊听了明仁的话,脸色更耷拉了下来,又听秀梅提到戴茯苓,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咬咬牙说:“孩子都大了,管那么紧干吗?还是管管她自己的老公吧,改这改那的,昨儿我们老单位那些姐妹们聚会,没有不骂的,都说以前虽说吃大锅饭吃不饱,好坏至少有口饭吃吃,如今可好,叫什么‘下岗’、‘待退’、‘买断’的名目繁多,好端端的单位都散了,做领导的换个地方可以继续当他的领导,可苦了我这些人到中年的小姐妹了,亏得我跑得快……”
      “得了吧,为你这事,戴大姐在史金花面前也帮着说了不少好话,要不能平白无故地让你做了总经理,白拿一份工资?”秀梅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有服务员送上一人一杯如菊另点的皇菊茶。
      “我们老祖宗的词汇量还真是丰富,失业就是失业,居然叫‘下岗’……不过,这可是永远的下岗啊!”青松在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要不怎么说以前好……”如菊嘀咕了一句,看着服务员又上菜了,这才住了口,动手招呼秀梅她们吃了起来。
      如菊吃着吃着,搁了筷,对明仁道:“我真是为你们操透了心,那小的吧,女朋友一个个走马灯似的换,到如今也是没个准,你么,至今连个女朋友也没带上门过,唉……”如菊又将脸转向秀梅说:“姐姐,你那么多小姐妹,都有着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也不想着给你侄儿撮合撮合?”
      秀梅吃吃停停,胃口本来也不大,此时早搁了筷,品着皇菊茶,慢吞吞地答道:“女孩子倒不少,小的像芝芝、娇娇,大一点的也有朱星、百合……”
      明仁听着“百合”二字,突然觉着身上一震,原来是腰间的传呼机响了,拿起看看,是肖百联的号码,明仁离座,去服务台打电话去了。
      原来这肖百联又约了窦德专、管徳广等人在外面吃喝玩乐着,也不知谁想起:怎么独独缺了明仁?肖百联于是便发来了传呼。
      肖百联兴奋地说:“吃什么素啊,这里大鱼大肉的招待你不来?兄弟们都到齐了,你让我们干等着?再说正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呢。”
      “哎呀,兄弟啊,我什么时候缺席过?可今天实在不行啊,刚敬拜了菩萨、超度了祖宗,总归不好吧?”明仁知道此时过去,就是被灌醉的“洋葱头”,百般推托起来。
      “兄弟你傻啊,敬神不如敬人……王国的儿子大江也来了,如今已直升供电厂厂级干部……他开车刚到,十几分钟前还看见他亲妹妹和你弟弟搂搂抱抱地在‘避风塘’门口露天茶座上大嚼大咽呢,你是不是该来解释解释?”肖百联还是不依。
      “明义滑脚滑得快,我还陪着我姑妈和父母呢,什么好消息你先告诉我,改日我一定请客奉陪。”明仁再次推托。
      “你小子说话可要算数?今天算放过你了,你提升中层的任命书明天就要宣布了,怎么样?这是不是一条好消息?我可听说不少人给你提了意见,不过幸好表决时倒没人反对,兄弟,恭喜恭喜啊。”
      明仁搁了电话回来,听秀梅还同如菊说话,道:“……这种事也是强求不来的,明仁是有主意的人,我看得中,他未必看得上眼,比如那个朱星……”秀梅见明仁出现,就不再说下去了。
      如菊继续絮絮叨叨:“那女孩可不行,我也是才知道,有人正巧去她家,那朱星正与朱老总发脾气,机关枪似地数落她父亲,真是乖乖龙的咚,吓死人啊,连上门的那客人也被吓跑了,你想,!朱老总那是何等的好脾气,都被她骂得像灰孙子一样呢。”
      明仁一听如菊吐出“乖乖龙的咚”几个字,就觉好笑,心想这又不是母亲的家乡话,不知怎么就从母亲的嘴里蹦哒出来了,估计是那个传话人说的原话……
      秀梅吞大了一口茶水,似噎住了,嘴巴一闭不开口了。
      如菊和颜悦色地问明仁道:“小明,你可得抓紧了,趁我们年轻还带得动孩子,早些办了终生大事。”
      “那房子呢?我结了婚住哪儿?明义不是跟你们住么?你该催着他早些结婚,你先帮他带孩子吧。”明仁阴阳怪气地回答道。
      如菊倒也不恼,索性向着秀梅道:“阿姐,听说你就要开发房地产了,是不是也给我们搞一套大房子?让明仁与明义住一块儿,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秀梅这才开口道:“这八字也没一撇的事,你也当真了,再说将来两个媳妇同你住一块儿,再加两个孙子,你可不怕麻烦?”
      “呦,阿姐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带孩子了,明仁、明义不都是我带大的?家里哪样家务不是我做的?最可怜就是他们小的时候,那个单位上班又早,中午只得空回来一小会儿,既要烧菜,又要热饭,紧张得跟打仗似的,你不知道,青松是一丁点儿不管,现成吃着、现成坐着,晚上他和明义还要出去散步……”如菊越说越起劲了。
      “你把我绕进去干吗?儿子结不结婚和我散步不散步又有何干?”青松终于坐不住了,虎了脸搁了筷,将本就不耐烦的那半张脸也转了过去。
      如菊见明仁、秀梅都微微笑着,马上又说:“哦呦,这男人一升校长,脾气越来越坏了,一触既跳,唉,我这命也是真苦,又要服侍老的,还要伺候小的,还都给我脸色看……”
      “他不是这阵子忙么。”秀梅终于开了口。
      “升了一级就了不起?还不是他那位‘献爱心’的老同学帮忙?”如菊仍气不打一处来地说。
      秀梅、明仁一听“献爱心”的老同学倒觉着新鲜,明仁问道:“谁是‘献爱心’的?”
      “还不是他们教育局那位新领导辛楠蓉?你那位辛阿姨?不是她挑着他上什么公开课得了上级的欣赏,凭你爸爸多少年的懒惰坯,领导还会念着他?”如菊一连串的数落,让青松一扭头去远望那尊饭店里供着的弥勒佛了。
      说话间,一道热气腾腾的大菜上来了,如菊一见是十全十美如意菜,马上住了口,提起筷子朝秀梅说道:“阿姐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
      秀梅嘴边闪过一丝冷笑,说:“我饱了,你看菜还够不够?不够再叫几个?今天可都是你点的,好吃不好吃都是你做的主。”
      “够了够了。”如菊边吃着菜,边鸡啄米似的点头回答道。
      秀梅招了服务员来买了单,把刚才恭放在弥勒佛前的那个锦盒放入香袋,贴身携带。
      如菊眼尖早看在眼里,本就憋不住想问,这时正好开口:“阿姐,什么宝贝藏得那么紧?”
      秀梅说道:“不过是几卷求来的经卷,回去供奉在观音大士的像前,怕污损了。”
      如菊这才罢了,眼看剩余的半桌子菜怎么也吃不完了,就叫了服务员打包,嘴里还嘀咕着:“也得给明义尝尝。”
      秀梅刚想起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头朝向窗外的青松说道:“还有一件事忘了通知你了,下周那潘龙的妹妹潘桃和铁璧结婚,昨儿剑锋送了请柬来,请我们全家到场呢。”
      青松这才转过头来,答非所问地回答了一句:“那潘龙也该升调了吧。”
      秀梅刚想张嘴,如菊眼里闪过一阵欣喜,先问秀梅:“哎,我听竹君说起过,潘桃以前是不是追过部队里那位姓华的军官,寻死觅活的那位?”
      秀梅正色说道:“你可别当着孩子面乱说,都是成年往事了,况且他那位老婆周思芫是世家子女,厉害角色,他能离得开?请柬在我那里,礼金我已经送了,你们只说去不去就行。”
      “去,当然去!”如菊抢着答应下来,又说:“阿姐又破费了,她们的事关我什么事?今后我绝对不再吐露半个字。”
      回到百福源小福楼,秀梅自己捧了那个锦盒,让明仁将香袋等物都拿上楼去,说要去看望那两位尼姑。
      明仁洗完澡,觉着头发湿湿的,又下楼来,远远望见绿萝她们的休息室还亮着灯,就踱了过来,到了门口,看门半开着,只听夏莲的声音:“……你还让他来干嘛?闷犊子一个,早晚会惹是生非,还不如早下逐客令。”
      夏莲说完,里面一阵寂静,明仁轻轻推门进去,进入眼帘的是绿萝正拿了红药水替竹君的驾驶员——一位高个子年轻的俊男在擦拭……
      这人以前是给范韶他们开车送货的,叫龚勉,也没什么文化,被竹君相中来开车,本该在农庄那边待着,只是一则竹君爱往这里跑,二则这里年轻貌美的姑娘多,这龚勉天生的见了姑娘就挪不动步,所以三天两头地爱往这里钻,不想你哪里都可以去,却偏偏不能来这儿,早被一位竞争对手记恨上了……
      屋里除了他们俩,另一头坐着夏莲、站着白藿。夏莲、绿萝与明仁熟视无睹了,连个招呼也没有,明仁开口问事,也没人搭理,倒是白藿凑了过来,将事情原委三言两语地说清了:原来这龚勉老往绿萝这里跑,早激怒了阿三,两人今天下午一来就较上劲了,坐陪着绿萝都不走,那阿三闷在一边,龚勉乐得鸹噪,也不知这绿萝肚子不饿还是因为来了夏莲、白藿,一聊聊到晚饭后,本来阿三倒也撑不下去了,抬脚刚往外走,看着那龚勉跟着他屁股后也要走,心想机会来了,趁抬脚跨上摩托车之际,往那龚勉身上一踹,一个大脚印子就上了龚勉的衣服,那还有不开打的,等绿萝她们出来,龚勉早被打翻在地,鼻青眼肿的不算,手上还蹭出了血……
      此时绿萝已经替龚勉擦拭完毕,又上了疮可贴,龚勉这才站了起来,跷着脚儿想走,白藿便上前要扶,却被绿萝将她那只手拍落,板着脸说道:“他没有脚,自己不能走?”
      白藿只能委屈地退到一旁,明仁陪着龚勉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明仁问他道:“竹君阿姨呢?”
      “去找秋萍了,我不过是来坐坐,你看……”
      明仁安慰他说:“阿三那人不坏,只是看上了绿萝,吃醋呢,你别处坐坐不行么?免得再多闲话。”
      谁想里面静静的,那绿萝不知怎么耳尖,跟到了门口对着他们气愤地喊道:“什么看中不看中的!我又不是他包的,小龚,有空就来坐……我坐得直,行得正,有什么闲话不闲话!”
      明仁只得灰溜溜地走了,等回到小福楼下,见冬梅挽着秀梅过来,秀梅手里仍捧着那个锦盒,明仁带着疑惑与她们上了楼。
      秀梅恭恭敬敬去收纳锦盒……明仁觉着冬梅今天心情儿挺好,脸上也挂着难得迷人的微笑,就请她坐了。
      冬梅见桌上有一本电影画报,里面都是美女明星,就含笑问道:“什么样的女子在你心目中算是美女呢?”
      “这看美女么,每个人的眼光和不同的时代都是决定因素,我还是崇尚自然美,无论什么脸型、无论什么身材,只要爹娘肚里带来的,长得自然和谐,就是美,瑕不掩瑜、瑜不掩瑕,真善美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美,唉,只怕将来科技发达了,普及了整容和克隆,美女的标准固化了,千篇一律,就像固定模子做出来的,反而让人大失所望了……”
      冬梅今天倾听着他的一大段闲话也不觉啰嗦,又轻轻捧起那本画报来,翻了几页,道:“是啊,可怕的科技,将来若照着某些人梦想中的图片将脸打印出来,那世界还会像今天这般丰富多彩么?”
      明仁反过来问她道:“你觉着怎样的姑娘才算美呢?”
      “我也感觉自然美才是美,即便有些小缺憾,说不准在某些人眼里也是美呢?自古就有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说么,除非那些特丑的人该去整容……特别是选美的时候,必须把外形弄虚作假的剔除出来,否则太不公平了。”
      明仁还要说下去,冬梅见秀梅洗澡完毕也来听她们的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秀梅瞧了一眼冬梅的背影说道:“这女孩太过冷静,志趣高寡,更是多愁善感过了头……要是能有娇娇那般开朗,我倒招来给你做媳妇得了。”
      明仁忙进了里屋,玩起电子游戏来。
      秀梅正准备进自己卧室,一个朗朗的笑声传进她们耳朵里来,明仁起身探头往外一看就是竹君。
      竹君今天穿着绸衣绸裤的,脸上的皱褶都被化妆品填满了,生生就像抠出来的一张面具。
      秀梅笑道:“你也不早些回去,让驾驶员等到现在,人家小年轻也要谈恋爱、逛街什么的。”
      “那不是他的职责么?就他那学历,除了开开车还能做什么?找了个固定工作给他,还算亏待他?”竹君甩了甩染成了枯黄色的头发,明仁忙缩了头,不忍卒睹,那竹君却还偏进来看他一眼,然后对秀梅道:“群群也来了,她在宿舍里同春杏她们说话,等会儿让她在这儿与你挤挤睡一晚?”
      明仁坐立不安,秀梅倒回答:“行!让明仁睡办公室沙发,反正他也习惯了。”
      明仁这才抬头回答道:“行!我去,只要群群不嫌我屋里脏乱。”
      “小鬼头。”秀梅和竹君都笑了,秀梅说:“我拿床新被褥出来吧。”
      竹君挽了秀梅往她里屋去,嘴里还说:“姐,和你商量个事,关于秋萍……”
      等她们再出来时,就听秀梅不乐意道:“刚借了钱,又要挖人,你可真会挖墙角啊。”
      “啊呀,我的好姐姐,她又不是不来,不过是晚上过去帮帮忙而已……”
      “那你付她加班费。”
      “付!当然付!这外来妹子跑那么远来不就为了赚钱?晚上闲着也是闲着,我那个地方开张实在找不到好帮手,暂时先借用一下。”
      秀梅问:“看样子空麻袋背米的奇葩招数真是没人管了,还能大行其道,这难道真是浩浩荡荡之潮流?索性连同老蔡他们集体转进,一起投奔你那自由世界去吧?”
      “姐,这话说得我可真要钻地洞了,那里我已经物色了一位大厨,刘阿强的娘子蔡梁,如今昌盛请了正儿八经的大厨,他娘子无所事事,又怕刘阿强耍老板脾气拿她出气,索性来帮了我……哎,姐,我那块自留地赚了钱,可就不上交了?”
      “那不行,你还欠着……我这产权也不明晰,还都算是局里的,哪能大明大方送了你?”
      “啊呀,我不亏不赢地自保,你老就睁只眼、闭只眼吧。”竹君声音细柔了起来,听起来还有些女人味儿。
      “呦,群群来了?”
      秀梅的声儿似乎在招呼明仁,明仁迅速起身到了厅里,群群翩然而至。
      竹君对她说道:“妈妈晚上不陪你了,要么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去,要不就宿舍里挤挤得了,我还有工作忙呢。”
      “我不!那新房子一股怪味儿,我和阿姨住一块儿。”说着话,群群伸出白嫩嫩的手儿勾住了秀梅的臂膀,秀梅乐了。
      “那好啊,你看,这不是我说的吧。”竹君朝秀梅得意一笑,趁机告辞要走。
      秀梅道:“我的床太小,真一块儿挤着,那不是挤死老娘有饭吃么?还是睡明仁那床吧。”看着群群撅起了小嘴,又说:“给你换床被子,不睡你哥哥那臭哄哄的被褥,让他睡我办公室的沙发去!”
      明仁笑着说:“让我把电视和游戏机都搬过去,每天睡沙发也行。”
      “明仁哥哥,你玩吧,我陪阿姨说说话。”群群文文静静地勾着秀梅去了秀梅卧室。
      明仁昏天黑地地玩了起来,等群群再站到身后都毫无知觉,群群看着好玩,就挨着明仁身边坐下了,群群在宿舍就洗过澡了,喷香的味儿直冲明仁的鼻子,沁入他的心房,不由搁了手把柄,回过头来看,见群群脸已胀得通红……
      明仁不好意思地将游戏机关了,抱了自己的被褥乖乖地睡到秀梅办公室去了。
      刚躺下,明仁还想着群群那弯藕白如玉的臂膀……想着想着就入了梦,梦着自己来到了镇里新翻修的一栋别墅里,好似若兰寄居的婆家,一个个屋子幽暗无光,似乎一个人都不在,上了楼,转角儿闯出一个熟悉的汉子来,明仁正想豁出去与他打招呼,可人真在梦里,是无法开口的。
      这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明仁到了这屋子的门口,远远地望见床上有一姑娘侧身朝里,衣冠不整的,露出的肌肤如雪似玉的,娇嫩不输于群群、夏莲,苗条不输姚茜、若兰……视线拉近了,那佳人转过脸来,分明是一张酷似冬梅的脸映入了明仁的视线,如泣似怨、泪水涟涟……
      明仁在浑身燥热中一下子醒转过来,四周归于万籁俱寂,唯有办公室里那只走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明仁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换了内裤,起身拉开那幅落地窗帘,往外望去,天色已微微透亮了,暂时忘却了欲望的明仁站在窗前,全景俯瞰着那一大片正在逐渐改头换面的荒地,一个神一般的念头在脑海里响起:土地不能私有,它与水、阳光、空气一样,不能成为商品,应人人共有,万物生灵皆有份。
      太阳正在高升,一片新的天地即将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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