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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回 拥名车脱胎换新骨 添义冢一魂报亲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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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拥名车脱胎换新骨添义冢招魂续旧恩
宁佩书香玉,
不结富贵奴,
齐眉先举案,
何必羡金屋。
明仁一惊,双手不由自主扶住了车身沿,此时另一边车门开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飘了过来,然后就见车上下来三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明仁赶忙擦擦眼睛,定睛一看,不是别人,领头的是白檀,后面跟着娇娇和群群,白檀和娇娇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只有群群端立。
“好啊,想撞死我,里面可坐着警察呢,你有没有驾照?”明仁装着着恼,手指白檀。
“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白檀柳眉横挑,白里透红的脸庞嵌了一对浅浅的酒窝,嘴角微微上翘,似笑似怒,双手插腰。
唬不住她?明仁退一步道:“都吃完了,你们才来,难道想吃残羹剩菜?”
这一句可把白檀她们惹恼了起来,娇娇也叉上腰说道:“谁稀罕?我们宁可吃啃拉基和麦糖钠的鸡排,也不愿陪着你们灌黄汤呢。”她提到的啃拉基和麦糖钠都是最近雨后春笋一般开遍的基巴达国美味快餐连锁店,专卖以油炸、调料取胜的速成鸡。
明仁玩笑道:“喔,我知道了,那你们是来帮忙收拾的喽?快去吧,里面正缺人手呢。”
“才懒得理你呢,你姑妈呢?我找她。”
“天啊,我们哪敢请你这样的服务员?”
“服务员?这早是隔夜消息了。”白檀越说越得意,走到明仁面前往车身上一靠,扭着腰肢摆了个斜倚的姿势,说道:“还是你姑妈懂我的心,这不?推荐我去报名选拔演员,等着将来屏幕上看我的风采!”
明仁对此事倒真是一无所知。
白檀往外一撩拨长发,以侧面侧身将自己勾魂的眼神与曲线分明的身姿充分展现,说:“怎么样?像不像火兰无德的大腕?”
原来,秀梅那天虽然答应二房东让白檀来报到,可一转念,这女孩儿实在不是一块规规矩矩上班的料,正反复盘算着,就听若兰说起她的栾姓同学如今做了导演,今天正在千莲镇电影院海选演员,就跟白檀一说,白檀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于是托了若兰的关系,让白檀去面试。
娇娇、群群也听说了,评委都是些知名的演艺界人士,心里痒痒得难受,吵着就一起去了。
白檀刚考出驾照,又借了一辆好车,此刻三人疯疯癫癫地回来了。
明仁还想嘲讽她几句,却听到竹君的声音传入了耳朵:“呦,檀檀,驾照出来了?好漂亮的车啊,过些日子我也去学开车了,你可教我?”
“一句话!”白檀扭头一见是竹君,马上爽快地答应了。白檀正用手抚摸着车上的反光镜,明义也走上前来,对着白檀调侃着说:“老同学,你可像顶级车模了,别动,让明仁厂里的娄光给你来一张,登到杂志封面上肯定名扬天下。”
白檀一见明义似乎就感冒,白了明义一眼,说:“关你什么事?”明义白胖的脸上肌肉有些抖动,悻悻地仍由如菊挽着去坐了大巴。
明仁就听着身后的群群对了娇娇小声嘀咕道:“同样一个母亲生的,这个小胖墩下流着呢,我们上学那阵子,他和几个调皮鬼躲在角落里,见了女孩子穿裙子,就用自制的弹射枪将泥块往人家屁股上弹,搞得人家后面一滩滩的,那天正弹着檀檀,被她上前扇了一个耳光……”这时她意识到边上站着的明仁在侧耳静听她的说话,脸也红了,一下子嘴就刹了车。
竹君对这辆车兴趣正浓,多问了白檀几句,见明仁凑过来就说:“过一阵子跟我一起去学,开个车兜风多爽?”
“我怕学了,没车开。”
“放心,这车子嘛,阿姨给你解决。”
明仁知道竹君向来爱说漂亮话,也就权且听了。
“咦,这不是老白的宝贝孙女么?”众人一回头,见走在那群人最后面的是杨总、青松、傅枫,那杨总虽说有一只残眼,可另一个眼却尖,记性又好,一下子就认出了白檀。
白檀叫了他“叔叔”,又向青松、傅枫低头称“老师”问好。
竹君要拉白檀一起去农庄,白檀回绝了,娇娇听说去津口村的农庄玩,兴趣盎然起来,拉了群群跟着竹君走了。
杨总三个和明仁也不愿去。杨总随口问了问白向仁的身体,谁想白檀的眼神一下子黯然了,回答说:“医生都摇头了,刚出的院……也没多久了。”
杨总不再多话,由青松他们陪着往酒楼后面逛过去。
白檀用柔柔的声音对着明仁说:“陪我找找你姑妈吧。”
两人正经过一个□□形的垃圾桶,明仁看着白檀脸上有些挂汗,就拿出一小包餐巾纸递了过去,白檀抽了好几张,一一轻轻地在自己脸上按过,然后瞥了一眼明仁,又抽了好几张,在自己一望无垠的雪白胸脯前照样一一抹拭一番,见明仁脸都微微红了,嘲笑着动了动嘴角。
白檀让那只呆呆萌萌的癞蛤蟆垃圾桶吞吃了她的脏纸巾,继续前行,还问明仁:“你姑妈如今去后面小楼办公了?”
“是啊,我们就住在那栋楼里呢。”
“走吧,去参观参观你的‘闺房’。”
“闺房?那我俩还闺蜜呢,我可是个男人。”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和女朋友上过床么?”
明仁有些生气地径直打头往前走,白檀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喘着气说:“给我餐巾纸,我又出汗了!”
明仁不理会,白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管,说道:“明哥哥,你怎么了,跟你开开玩笑呢。”
“有这么开玩笑的?”
“啊呀,看你这保守的样子,前几天新闻没看么?你们那个大学里,下水道都让套子给堵住了,你读了四年,居然能守身如玉?”白檀见明仁更是气鼓鼓地往前走,只得改口道:“不说了,不说了,我问你个正经事呢。”
明仁这才放缓了脚步,倒要听听她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正经事?
“跟你姑妈好好说说,我可不受那个骚狐狸精支使,就在小福楼里,哪怕给你们扫地、抹桌子,我也情愿。”
“哦呦,我的大小姐,谁还敢支使你呢?你么,就坐在那里,我们像供菩萨那般把你供起来,每天早请示、晚汇报……”
“呵,呵,”白檀不由笑了起来,手往明仁肩上打来,笑道:“可你说的?你给我跟你姑妈说去,我每天就在你闺房里闭关面壁等着录取通知,只许你给我送吃的……”
两人说说笑笑,走得快了起来。
前面那三位沿着岸边走,杨总起了雅兴,嘴里念念有词,指手画脚一番,明仁他俩正好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杨总用那只好眼骨溜溜盯着他俩看,看得他俩都低了头,杨总含糊不清地哼哼道:“一个是美玉无暇,一个是阆苑奇葩,不说有奇缘,今生偏又遇上了她……啊……啊……”
白檀也被杨总唱的歪调正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腰间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响了起来,她低头摸了那小盒子一看,对明仁说是要去将车停好,转身走了。
青松和傅枫在杨总身后都微微笑着,明仁赶紧扶了一把杨总,晃悠着的杨总由着明仁扶着往前走,与后面两人拉开了几步距离,杨总的那只好眼向明仁眨眨,嘴朝身后努努,悄悄说:“怎么,要不要叔叔给你保大媒?他爷爷、大伯跟我都是好朋友。”
明仁只低头不语,杨总更神神秘秘道:“我也觉着你与她不合适,或许群群、朱星这些知识女性才对你的胃口?有知识的好啊,吵起来嘴来也是文绉绉的……”众人憋着笑都进了小福楼。
秀梅请来了沈稷霖,两人窝到小福楼的会议室里将各项费用重新计算,恨不得将一切繁杂之事都推掉。
明仁上到二楼楼梯口时,就听沈稷霖提高着嗓音说道:“这个女人也太黑了,又不是没想着她,我都留了余量,没想到她还会拦腰一刀砍去一半,有传说,她连戴大姐介绍来的人都敢敲竹杠拿横档,本来我还不信,如今倒是真的了,我看她索性去做拆白党、背娘舅得了。”
秀梅没搭话,明仁让杨总先进了门,她俩一下站了起来,杨总随口道:“那再多搞些抵押么,反正这里资产又不是你家的,我们单位这种大户还害怕她不贷?”
秀梅这几天真恨不得将千百年来的经济都学完,刻到脑子里,她本来只想承包个百福楼大酒店搞搞小本经营,哪谁想上头这些领导居然三百六十度转弯,一味忽悠她,一股脑儿地将招待所、包装厂和后面一大片动迁地的资产都塞到她手中,从今往后她一直到死都没弄清哪些是公,哪些是私?连带着后来的竹君、若兰也是如此,都是稀里糊涂地被抬上了经济大潮的花轿……
杨总刚才多喝了些“三得利”啤酒,不免信口开河,秀梅她们也不敢插嘴。
那杨总受不得气氛紧张,忙关切地问沈稷霖说:“吃饭时,没看着你么。”
秀梅此刻也想起沈稷霖中午有少吃或不吃的习惯,杨总一提醒,又见明仁闲着,就向他招招手,吩咐说:“去炒几个菜,一定要挑时鲜的。”
沈稷霖补充了一句:“我不吃海鲜、蟹、竹笋、腊肠、咸肉一类发物,还有油肉、死鱼、韭、蒜等!”
明仁赶往食堂的厨房,穿小路经过食堂后面那个杂物间时,就见范韶背朝外蹲着,明仁觉着好奇,就放慢了脚步,看范韶双手里似乎还拎着什么东西,只听里面“喵”“喵”的叫声夹杂着范韶的训斥声:“平日里偷腥吃屎,今日好饭好菜地伺候倒不吃了,看我不把你们剁碎了喂狗?”明仁也没闲工夫看他训猫,知道他这阵子不顺心,什么活都交给了那几个小徒弟了,还偷喝高度酒……一不如意就发酒疯,除非秋萍、夏莲才压得服他,于是就快步经过,进了食堂厨房。
厨房里如雨如雾一般,阵阵菜香扑面而来,炒锅之声声声入耳,那两个徒弟厨子都忙得不亦乐乎。
这范韶有四个小徒弟,被蔡大厨看中了两个,要走了,加之竞聘会又没他的份,心里正七上八下之时,亏得秀梅念旧,仍让他负责职工食堂这块儿,那些职工又被秋萍分成先后轮流两拨吃饭,所以,食堂的厨子们还在忙碌。
明仁正寻思找哪个厨子说话,旁边却窜出一人来,一双肉乎乎的手蒙上了明仁的眼睛,随之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问:“干嘛来了,能随便进厨房吗?清洁卫生搞过吗?”
明仁使劲将那两只胖胖的手掰开,一看正是夏莲。明仁心想:这回可逮到你了。
明仁装着很严肃地说:“吴总要你准备几个炒菜。”然后又将对食材的要求告诉了她。
夏莲听了,挥挥手说:“没事!看我露一手!”边说边将明仁往外推,“等一小时再来。”
“快点,你想把她饿死?最多半小时。”说完,明仁又到厨房门口,站在枫树上挂着的一只鸟笼下,逗着别人送给夏莲的两只鸟来玩。
夏莲嘴上答应,可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她赶忙在厨房里上窜下跳翻找食材,这个时辰厨师们最忙,空闲时的笑脸也没了,白眼倒挨了不少,好不容易凑出一堆,都是那两个厨子挑剩下的,范韶又不见踪影。
夏莲正一脸苦相,发着呆,这时旁边响起一个温柔男中音,真如天籁之音送入耳朵,夏莲抬眼一看正是银鹿。
这段日子银鹿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今天更是仗着酒胆,摇摇晃晃地寻来职工食堂里,看明仁在树下逗鸟也没惊动,径直闯了进来,正见夏莲对着一堆菜在那儿发呆,想是她遇到难题了。
夏莲见了银鹿,就像领导见了下属,也不客气,用食指一指,把事情一一交代,银鹿倒是爽快,将西装一脱往夏莲手里一塞,说:“我来,交给我了。”
夏莲用一只胳膊勾住了衣服,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一只魔方,一边玩,一边说:“认真点啊,给你半小时,超时要罚!”
银鹿见夏莲靠在自己的附近,圆圆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白嫩,趁人不备情不自禁地往夏莲脸上亲了一口:“肚子还没吃饱呢,还罚,先赏一口吧。”。
夏连玩得正起劲,不想他来这一手,差点没把魔方砸过来:“要死啊。”她转身看了看厨房深处,那两小徒弟都忙得团团转,没发现,就用手往自己鼻尖前挥了一挥,压低了声音说:“满嘴臭气,快干,再闹,我把你西装扔火里,你信不?”说完,又自顾自玩了起来。
这银贵果然一丝不乱,先腌了青鱼片放一边,同时开了油锅和水锅,先选出一些生菜嫩叶掰小,将老菜梗都抛弃了,在开水里烫了烫,即刻捞出,用生抽少许加盐、芥末和麻油拌成一盘,等油开了,又披出一堆无星点肥肉的小排骨用油炸了,撒上椒盐、鲜辣粉也成一盘,这才烧了小炒锅,滑下鱼片爆炒,自然成了第三盘,最后银鹿又炒了一盘菠萝鸡肉,这现成食材还是夏莲从那两厨子手里抢来的。
厨房里众人忙个不停,从食堂前门绕道来了一位中年女子,只见她梳着油光光的盘髻头,身上穿了件自裁的贴身紧腰蓝底白花小衬衫,底下一条大绸黑裤,扭动着已经不那么细了的腰肢走了过来,有一首《春光好》形容得好:
春风过,昼也长,相思忙。叹去一身光华,欠思量。
燥热四肢奔放,唠叨忘却心伤。窥因究源天注定,羡成双。
她看了一眼树下拿了根小枝条逗鸟的明仁,也不急于招呼,而是先往厨房边门顺了进来。
一望,首先见着门里那一男一女,他俩没注意她,不由用手先捂了嘴,又往里面瞧去,见那两个厨子身影都不像是范韶,这才退了出来,走到明仁身边,见明仁正伸了枝条进笼子,一只翠色小鸟狠狠啄住不放,另一只翡色小鸟却不屑一顾地立在笼里的高枝上,难得斜眼藐藐,明仁于是将那枝条慢慢伸进伸出,引动那只翠色小鸟。
“小明。”明仁正玩得入神,听身后有人叫他,一放手松了了那根枝条,回头一看,原来是阿金嫂。
这阿金嫂仗着秀梅撑腰,整顿宿舍有了起色,似乎高人一等起来,只拼命结交钟心、范韶、李兼仁几个,这几天,秀梅又决定将小福楼打扫卫生的郝阿姨交由她管,更是觉着扬眉吐气了,今天下午宿舍里空无一人,就锁了门,悄悄溜到厨房里来,一则向范韶、夏莲打听些消息,另外顺便看看有什么小便宜可以沾沾光。
她见明仁回过头来,就含笑问道:“这小鸟叫什么名字,怎么看着有些像小鹦哥?”
“那就叫小鹦哥呗。” 明仁故意逗她,反问道:“你可找范大厨?”
阿金嫂害羞道:“这儿离镇子远,买些东西不方便,这不,晚上烧菜少了些葱姜,来借点。”阿金嫂见明仁回过头,见四下无人,就凑近了,说:“你姑妈不放心别人,让我代管小福楼……那个郝阿姨总与她们当地人鬼鬼促促地传闲话,我老不放心,那二楼更不能随便让外人来打扫,你姑妈和那些来客们谈的都是要紧事,你们又住在那里,难免有些贵重物件……所以我自告奋勇每天过来……”
明仁又提溜起那根留在笼子里的小枝条来,刚要继续逗弄那只翠鸟,阿金嫂却神秘地说出一段话,引起了他的兴趣:“知道伐?那个橙橙辞职了。”明仁抽出那根枝条握在手里,听她继续往下说:“昨天你姑妈找我,我过去时,正看着小红在楼下等着,一打听她是陪着橙橙来辞职的,说什么要嫁到别处去,我看着那小丫头下得楼来,总觉着不对劲,以前么总是骚首弄姿,蹦蹦跳跳,最近却是眼眉低垂,走路像个蜗牛,听人说,还经常做酸呕吐,我看呀,八成已不是小姑娘了,这倒好,带着肚子嫁人去了。”
“哪有嫁人不带肚子的?你也别瞎猜了,得罪了她们当地人也没你好果子吃。”明仁斜了她一眼。
阿金嫂连忙补说了一句:“我也只是跟你们说说,平时,我嘴巴不要太牢哦。”阿金嫂又说:“你姑妈真是个善人,心又慈又软,我进去时,她还坐在沙发里发呆,嘴里叨叨着‘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啊’什么的,连叹了几声气呢,告诉沈稷霖还多结了两月工资给她呢。”
再说厨房里,菜都妥妥地放到了一个大托盘里,银鹿刚想端走,夏莲又叫住了他,往每个菜盘和饭碗上又扣了一个洗得白白净净的小盘子,这才放银鹿出门。
银鹿见阿金嫂跟明仁说着话,就问明仁这菜往哪里送。明仁正不耐烦阿金嫂絮叨个没完,忙接了银鹿手中饭菜,说了声“谢谢”,就原路走了。
阿金嫂见银鹿是老街坊,相貌俊俏,又找了一份财神爷似的工作,马上与银鹿闲拉胡扯起来,说得银鹿焦虑之际,她突然报告了银鹿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马校长死得作孽啊……她女儿马兰花不是心一横嫁给一位香岛有钱人了么?最近还大包小包地来看望她父亲和我们街坊邻居的……我知道你们俩青梅竹马地要好,如今还是死了以前对她的那份痴心吧……眼前这小夏莲好是好,不过,又馋又懒又散,要不要我阿金嫂给你介绍一位有身份的姑娘如何?”
银鹿再也听不下去了,道:“阿金嫂,我与你说的那位早就没了联系,至于我选谁做老婆,那是我的事!” 一跺脚走了。
阿金嫂一气,等他走远,才缓过神来,自语道:“好心遇了驴肝肺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个小富婆不要,夏莲有什么好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发配到外地,穷得响叮当,回了城连套市区的房子也买不起,借了钱才买了那遥远的西渡区蜗壳似的小房子……你不听,我跟你妈说去……”
阿金嫂也是一跺脚,不过,她还是往食堂厨房里来,见夏莲正要把银鹿挑剩下的食材一股脑儿地全扔掉,马上陪着笑脸叫着夏莲的昵称“莲莲”,直等讨了那包东西才安心走了,夏莲对着她的背影嗤之以鼻……
明仁一路端着菜,毕竟是满满一盘,走着走着,双腕沉重起来。
快到三岔路口,有一堵界墙,上有个葫芦瓶式的门洞,便寻思着再跨前几步,找个河边长椅搁一下,停下歇会儿。
这门外就是路口,树木茂密,遮天蔽日的,凉风习习吹来。
这时,送来了两人的说话声,只听一个女子说道:“唉,秀梅姐也真是,那严莉搞了观岛国际总有经验吧?提出建议让她照葫芦画瓢搞些西洋景致多好?非要拧着,找些破破烂烂的古建筑,又要恢复那些稀奇古怪的老古董,还不是费钱费力费时搞‘复辟’么。”
“谁说不是呢,如今贷款不到位,那还是老郑念旧拉了她一把……唉,那个钱来顺可不像我,仗着后面有人撑腰,一没钱,工程说停就停的。”
“那为何你不做园林这块儿?”
“你没想过这老钱后面有人?再说干我们这行,圈子分明,抢了人家的生意,后果严重……”
明仁一听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若兰和秦踺,耳听着近了,亏得自己在界墙后,于是明仁后退一步,又侧身在墙后,等着若兰她们走过去。
那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明仁才出葫芦门,这俩人是往小福楼方向而去的。
这条葫芦河支流到了小福楼前就断了头,明仁慢悠悠地转出小路,往北就是通往小福楼的大路,对面就是之前慰问演出的大空地,如今做了停车场。
明仁绕着葫芦河断头处,快到楼下时,就听着身后汽车喇叭“嘀”、“嘀”地响了两下,回头一看,一辆银色的车子直接停到了他身后。
车上先下来一人,梳了油光光的分头,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正是肖百联。
他见了面就说道:“呦,老兄什么时候被人差遣着干起服务员勾当来啦?不是我说你,在单位你就是爱亲力亲为,有什么事吩咐下去嘛,该谁干嘛就干嘛,我们可是搞管理的,动什么手呢?”
明仁看着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知道他最近升了办公室主任助理,一翻嘴脸,就数落起自己来,不由嘴一嘟囔,就想转身,谁想车上又下来一人,对着肖百联教训起来:“你不上去帮一把,还看人笑话,你还忘了你父亲常常教导你的‘要与群众打成一片’的话了?我看明仁爱动手讲实际,深入群众,就比你强。”说这话的人正是邢如风,她后面跟着那位不起眼又不爱张扬的楠蓉。
明仁赶紧跟她俩打了招呼,肖百联扭扭捏捏地要上来帮忙,明仁也不客气,直接就把托盘交到他手里,大家一起上了楼。
秀梅、杨总她们都聚在会议室里,如风拉了肖百联要进去,那肖百联赶紧将托盘塞还给明仁。
明仁往冬梅的办公室里进来,沈稷霖正坐在沙发上看报,除冬梅有时接接电话,她俩似乎也无话可说。
明仁将托盘搁在茶几上。
沈稷霖看每个盘碗上都盖着盖,满意地脉脉望了明仁一眼,嘴角挂起了微笑,又拿了餐巾纸将筷子细细擦了,这才一个个掀开了盖子,当掀到椒盐小排骨时,皱了皱眉,伸出带着兰花指的小手将那盘子捏了,递到明仁面前说:“我不吃,怪油腻的。”
明仁中午灌了不少黄汤,菜却没怎么吃,此时闻着骨肉之香,嘴里似乎有虫子要爬上来,也不客气,用餐巾纸拿了一块就往嘴里送。
沈稷霖伸手捂了嘴笑着。
明仁、沈稷霖正吃得香甜之际,就听一阵似秋后蛐蛐叫唤的声音传了进来,明仁抬头一看,是肖百联不停地翻看着腰间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盒子走了进来。
肖百联直奔了冬梅桌边抄起电话就打,一边不时拿那双柔情万种的眼瞅着冬梅,一边对着电话机说:“许阿姨啊,王总他们还在闹酒呢,我也没办法啊,王总正派我办事呢,如果我在的话就是硬撑着,也要让王总脱身,我现在立马就去解围,你看好吗?”肖百联又对着电话哼哈了几句,这才放下,自始至终,见冬梅只顾埋头审着一份规章制度的样稿,有些心有不甘,嘀咕道:“呦,看得下这么枯燥的东西?”
冬梅还是连个反应也没有,肖百联这才兜到明仁边上,对明仁说:“兄弟,别光顾着吃香喝辣的,我也来尝尝?”说着就拿了三个手指沾了一块软骨丢进嘴里,品评道:“味道真香,只是凉了,刚炸出来才好吃呢。”
那沈稷霖吃饭是不爱出声的,低头只顾抿了嘴吐鱼骨,明仁见肖百联的眼神在他和沈稷霖两头扫来扫去的,打趣道:“你刚才不是经过酒店大堂,你为何不进去解围?”
“还不是我妈……”肖百联话一出口,马上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许阿姨来电话了,让我去劝着‘老弹王’少喝点,陪我一起去吧?”
明仁摇摇头说:“我可没这么好的酒量,他们都是喝慢酒的高手,现在过去不是撞在枪口上?不如你自己过去,你可还滴酒未沾,正是主力军呢。”
“好小子不肯帮忙是吗?本来路上有消息告诉你的……”
“得了,当我三岁小孩?哪次不是告诉我些鸡毛蒜皮,害我中枪牺牲?”
肖百联急了就有些结巴:“兄……弟……我还能骗……你?真……真……有事告……告……诉你,事关你姑妈……”
冬梅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你们俩去外面说悄悄话吧,别让我们恶心了。”
明仁被她这一说,只得用餐巾纸擦了油腻腻的手指,跟了肖百联出来。
两人刚要下楼,就见一个英俊肤白、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噔”、“噔”、“噔”地满头是汗地跑了上来,明仁瞧着他眼熟,那个人倒先打起招呼来:“呦,这不是小明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同春坊的钱来顺么。”
这钱来顺家庭条件好,父母又宠溺,却是不学好,往往躲在幕后操弄干坏事,那一片人称“一只鼎”,拉了许多三教九流的兄弟朋友,靠着借力造势、哄大卵起了家。
早年,这钱来顺与赖菖馨往南方那些港口城市来回奔波,也不知倒腾些什么玩意儿,居然赚了第一桶金,后来那儿的合作者犯了事,差点连累他们吃官司,所以才逃回本市,分了家:赖菖馨做起了酒店、娱乐业的生意,钱来顺靠着形势大好,借贷吞并了几个小公司,成立了春绿集团,依附着绿化局、建工局等处承接园林等工程,做得风生水起。
明仁见了他,心理有些阴影,小时候,明义和他侄子钱永光打架吃了亏,就约了明仁躲在小弄里趁着黄昏偷袭了那小子,把那小子打得鼻青眼肿的。谁想这回闯了祸,这钱来顺可是出名的泼皮,那小无赖回家与他叔叔一哭诉,钱来顺借着酒劲就闯上门来,亏得秀梅伶牙俐齿地周旋,好歹打发了这家伙,隔天刘阿强不知如何得知,也放了狠话,钱来顺前思后想这才罢了。
后来那钱永光渐渐忘却了仇恨,与明义鬼混到一起,经常对着他俩说他叔叔钱来顺的语录: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做流氓有什么不好?前呼后拥,香车美女云云。
明仁脑海里像回放电影一般,将他的言行举止过了一遍,呆呆地在琢磨这钱来顺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居然混得人模狗样的,这次还承接了秀梅这儿的园林建造项目……明仁一时分着神,没反应。
这钱来顺和颜悦色地伸出那只蒲扇一般的大手在明仁肩上轻轻按了按,说:“兄弟,有机会聚聚,此时你姑妈正叫我开会呢。”说完转身进了会议室。
肖百联一看就知道那是个什么角色,也没多问。
两人往大酒楼走去,肖百联先开了口:“你姑妈老和这种人打交道,也真难为她了,这回可险呢……”肖百联环顾左右,才接着说道:“我爸今天跟我妈说了件事,本市开运动会,老姜要来视察……”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这儿又不是体育场?”
“你傻呀,那不又得大拆大建了?前一阵,那些老家伙搞紧缩,都快把下面给逼死了,你姑妈这么神通广大,不也只弄了一半贷款?这下好了,那‘金龟子’使坏也难了。”
“谁是‘金龟子’?”
“不就是老郑后娶的那位金桂么,得了子,连读不正好是‘金龟子’么?”肖百联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刚清了那些陈年三角账,又放开了,不怕国民素质低,一哄而起又是一本烂账么?”
“烂账怕什么?印刷机一开……就好办了,政策一松,这贷款不都便宜了我们?”肖百联看着明仁对这种经济话题厌烦而不再搭腔了,就厚着脸皮问:“你看我是不是该结婚了?”
明仁心头一颤,酸溜溜地答道:“那么多女孩子围着你,你早就该抱儿子了,何必再挑三拣四?难道你还要学太子选秀不成?”
肖百联噎了一下,更花言巧语道:“你小子也会寒碜人?跟你说正经的呢,我妈常常烦我不算,这两天连我爸……”
“那你就该学学先辈,新青年应该挣脱你父母的锁链,奔向那自由自在的新生活去。”
“唉,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换在以前……那时血气方刚的,说不准就这样办了……那朱星也不知什么人缘,我也就跟她通了几回电话,逛了两次街,吃了两顿饭,那说媒的、保媒的就排了队来了,居然连我老爸都知道了,这麻烦的……”
明仁心头一喜,插话道:“那不是挺好?她们家和你家可是门当户对呢,人也标致,还进了衙门捧了金饭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我是她老同学,是否要我帮你去说媒不成?”
肖百联捶了明仁一拳,说“你小子是不是看我笑话?”话音刚落,他们已经看见新酒楼大门了,肖百联突然拉了明仁一把,朝明仁使使眼色。
明仁朝大门口看去,就见秋萍不知施了什么魔法,已将他们厂里的那帮老酒鬼们送了出来,那秋萍挽着王昌的胳膊,管徳广、窦德专还在一边插科打诨地上蹿下跳,周围三三两两、歪歪扭扭的一帮子中层干部们,每人手里拎了两箱子小礼品跳着舞似的往外来。
明仁说:“你小子真运气,让你逃过了罚酒,你不快去送送王董?”
“送什么,‘老弹王’这副尊容也不会马上走,我犯不着现在去做冤大头挨他训,反正有窦德专管着他呢。”肖百联拉了明仁就回头,刚走了没几步,就远远望见青松和楠蓉往望江楼方向走去,肖百联朝他们身影努努嘴,明仁只做没看见,埋头往前走。
谁想明仁走河边那条小路口,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人来,撞得明仁转了一百八十度,明仁站定一望,看着那人胖胖的背影、穿着厨师的服装,跌跌冲冲地用手撑了地一下,直起身来,又飞快跑了。
“拦住他!这个畜生!饭桶!猪猡!”明仁就听着夏莲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来,忙退后一步。
小路上,夏莲晃动着身子冲了过来,到了明仁身旁一下子抓住了明仁胳膊,大喘着粗气,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泣不成声……
那肖百联也想讨好的扶她一把,却被她拿手有力地往外一挥,差点挨了一记生活。
“我的小白啊!”夏莲看着范韶已经跑远了,拉了明仁袖管,放声大哭起来。明仁只得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问起原因。
“那个死饭桶,把我的小白给折磨死了,惨啊!活活摔死的啊!”夏莲想到心酸处,瘪了嘴巴又痛哭起来。
原来这范韶下午本来该下班了,偏偏也去与供应公司老娘家那些人敬了几盅白酒,顺手又牵了一瓶剩余高度酒出来喝干,这家伙酒量不咋地,除非醉倒,否则惯是酒后胡闹,这时突发奇想,总想再次讨好夏莲,居然跑去喂那两只小猫儿,谁想那两只猫儿中午早被充满新奇的夏莲喂得饱饱的,只眯缝着猫眼盯着范韶很不顺眼,死活不吃他送的油腻之物,更不爱动弹。
范韶刚才回过食堂后厨,几次三番看见夏莲和银鹿打情骂俏,气就不打一处来,仗着酒性上来的猛劲不知为何与这两只小猫较上了劲,先是拎了两只猫的耳朵教训一番,后来又将那只小白强按在食盆里……
那小白可习惯了夏莲的温柔,哪里受得住这等□□,返身一爪子拉向范韶,一下就抓出几道血痕。
范韶吃了痛,发了狂,一脚踹走了小虎,又恶狠狠地将小白拎起,居然抓着它的尾巴摇起了风车,最后不知如何发狠地往地上一摔,又踹上一脚,小白当下就昏死过去了。
范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猛摔几下,狠踹几脚,可怜小白的一丝游魂往猫国天堂报到去了。
范韶回过神来,知道闯了大祸,就拿了塑料袋装了死猫往食堂附近找地方想葬了它。
不成想这夏莲送走了银鹿,心底又相思起两只小猫来,绕过来正看着范韶躲躲闪闪、慌里慌张地拿了个塑料袋,袋子口还晃荡着一条白白的猫尾巴……
夏莲哭着一路追了过来,这才遇着了明仁。
明仁好歹安慰了她一番,袖管也被夏莲当了擦眼泪的手绢了,又和肖百联往那条小路返了过来,果然那个塑料袋被扔在地上,猫的身子已经被抛出袋口,可怜的小脑袋已变了形……
夏莲蹲着身子哭哭啼啼,明仁心里也有些愧疚,对肖百联说道:“我们去找找小虎,它该跑不远。”
于是两人沿着小路,不时那树枝拨动花草一直找到了湖边,果真听得草丛里“喵”、“喵”的叫唤声,明仁抢在肖百联前头蹲下身来,拨开草丛,果然那小虎瞪了一双哀怨的眼睛恐惧地望着明仁,不时还舔舔自己的爪子。明仁先伸手试探了一下,抚了抚它的身子,那小虎似乎认识他一般,只轻轻叫了几声,也不动弹,明仁用双手绕到它背后,将它轻轻抓了托起,抱着,喜滋滋地来到夏莲面前,夏莲看见小虎,一把夺到自己怀里,又是亲又是抚的,明仁趁着她高兴,就提出埋葬了小白。
夏莲歪着脑袋,紧搂了小虎,眨巴眨巴眼睛算是同意了,明仁从杂物间找了把铁锹和肖百联开始挖坑。
夏莲将小虎搂着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不见了小虎,手里却多了个酒瓶,明仁他们一看就是一瓶好酒……等小白落了葬,堆了些土,夏莲就将那瓶已被打开了的酒往那里倒了去,顿时一片酱香浓郁弥漫,她嘴里念念有词:“小白你要是觉得冤,就找范胖子、饭桶去报仇,我给你消消毒,让虫子细菌慢些吃你啊。”然后等那个酒瓶子倒空了,将它放到泥土上,又让明仁他们往上盖了土,只见那酒瓶子一半在上面,一半埋入了土里,夏莲这才罢了。
肖百联在夏莲身后做着怪模样笑着,明仁白了他一眼,等夏莲的心情已经平复,两人这才离开。
后来那范韶托了小红去求情,好说歹说又买了一只白猫给夏莲算是赔罪,等他上班一看,见自己更衣箱门洞大开,好酒好烟都被泡在泔脚桶里,衣服上不是猫爪印,便是猫粪,他的两个徒弟笑话他,也不敢声张,悄悄收拾了了事。
谁想那夏莲记了仇,有时看着那只白猫毛色脏了,就说范韶买的猫不纯,有杂毛,指桑骂槐的,或有时那只白猫不吃饭,就吓唬范韶说是小白附了体,非要范韶去小白的坟上祭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