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蓝》沈亿

1、第一章

　　11月.
　　北京终于开始进入雾凇弥漫的冬季。
　　雪下得急，早时的薄冰化了一层又一层，远看像极一场葬礼。
　　北京这片土地下雪也不如别处温柔。冷硬的雪粒打在头发上，白白的一层，丝毫不肯软化.
　　小周望着灰蒙阴翳的天空，以前的听人哼唱过的旋律，又重临在她的耳旁。远远近近。提醒着她，近乎残酷的现实。
　　十几分钟前叫的计程车姗姗来迟，终于在赶不上飞机之前停在她的面前。司机不好意思的道歉，说雪天路不好走，耽搁了一会儿。为此，周祈也没有多作责怪。 她带的箱子不大，只装了几件必需品，实在不算重。周祈就摇摇头阻止了司机想帮她把行李箱帮搬到后备箱的举动。但他憨憨一笑拜拜手，示意他来就好。
　　几分钟后，车子驶上了高速，司机技术不错，开得又稳又快。车子就像一尾灵活的鱼，从车流中轻巧的钻过，雪射过周祈这面的车窗，打着滚想要前行。等到周祈下车，它却已化作了冰，停在原处。
　　周祈握紧了箱子往机场里走，广播声穿插在人声中被冲淡了不少。巨大的显示屏上，用红色标明了‘北京时间下午14：12：33’。在周祈低下头的那一刹，字体迅速跳转。
　　人群熙攘当然机场巨大的足以使她迷失方向。
　　跟她一样紧赶慢赶的人很多。
　　她穿着纯色风衣，满头大汗的穿梭在人群中。
　　终于有人为她指清方向。周祈几乎用上了中学时八百米考试的劲，气喘吁吁的奔向登机口，仿佛要是
　　赶不上这架飞机，她会失去什么。心里有声音在说：一定要赶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走到这一步了，然后接下去该怎么办？’ 她一片空白，起码她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等到进了机舱坐在了座位上，周期几乎瘫倒在软软的靠背上。
　　广播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要求乘客系好完全带。她满头大汗，根本无心去听清。
　　旁边的人像是刚醒，用力揉了揉太阳穴，低头查看自己是不是已经系好了安全带。随后转过头，继续睡自己的觉。
　　周祈这才安定下来，从一侧拉出了安全带，紧紧地扣在另一侧。飞机开始滑行，一点一点加速，她看着窗外的景物开始不清楚，一个剧烈的震动，彻底离开了地面。一瞬的失重，心跳几乎是停下了一个拍子。
　　云端的世界开始跳入她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和太阳距离那么近，光芒就那么直直的射了过来。
　　‘本次航班飞往日本东京，全程需历时三小时五十分，预计于十二时四十五分抵达目的地....’乘务员小姐正微笑的着回答后方的一名乘客。标准化的语言，声音甜美空灵，颇有灵气。一点也不让对方觉得难堪。
　　周祈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问话的人或许由于畏寒，把整张脸都唆在围巾里，一双大大的眼睛暴露在外面，带着湿气，也，带了点委屈的意思。他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对空姐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周祈仰头看着上方，在乘务员微笑回身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跟她要了一杯白水和一粒晕机药。 吞完药，一边看着窗外，捧起纸杯，慢慢的喝完剩余的水。僵冷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过来，周祈索性闭上眼，乘着困意睡了过去。

　　不安稳的气流颠得飞机左右摇晃，周祈紧紧握着座位边的扶手，下意识看向窗外。
　　远远近近的电光时不时照进机舱，想要把暗下来的天空一气点亮。像无数条阴森可怖的伤疤悬在正上方，一身怒气显露无遗。
　　不过几分钟的黑暗，让所有人都用力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愿意死在这里。
　　空气中开始断断续续传来吸气声，天光就在这时撑起了天空，乌云终于被驱散。
　　飞机准时降落在羽田机场。
　　空气中的湿气扑面而来，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雪，有渐大的趋势。出口停着许多车，但不都载客。
　　周祈快步走出机场，忽然愣了一下。她竖起箱子，在冷风中打量起这座陌生的城。
　　她一辆一辆的询问，没等多久，有人自动走了过来，问她要到哪里。
　　周祈欣喜地回答，简洁而快速。
　　这儿实在是太冷了。
　　那人撑着伞，而对面的她几乎已经被雪水打湿了大半，头发凌乱。几乎是下意识的苦笑了一下。
　　视线被伞沿遮挡，只能听清他说，走吧。周祈小跑着跟上。
　　他停下脚步，指着一辆漆黑的丰田车说：上车吧。接着低下身子收了拉杆，把手中的伞递给周祈，嘴角上翘，“能帮我撑一下吗？”“好。”
　　他的行李箱要比周祈大上一倍以上，看起来陈旧有笨重。
　　“诶？”周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那个，你不是，司机吗？”
　　“嗯？司机？”他下意识捂住了嘴，极力想隐藏自己的表情。“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周祈看着他的笑容，僵硬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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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天空比起前一分钟又阴沉了不少。
　　小周把伞重新递回给了已经整理完毕的男人。他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她看了眼伞外弥漫的风雪，随即，低下头钻进了车内。
　　车座干爽柔软，犹豫再三小周才有勇气坐下去。她看了看背包，从里面取出干爽的外套，把它铺在了座位上，这才暗自松下了一口气。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短发女子，从小周上车到现在一直用右手支撑头部，眉头紧皱的跟周曾说话。她说话简练，与周曾一人一句，聊的都是小周听不懂的事像是沉浸在两人的世界里，毫不避忌旁人。
　　虽然一直在聊天，但小周也没有被冷落。她说，自己旁边这个被她称之为“闷骚男”的男人，叫做周曾，与“增”同音。确实感觉有些沉闷。
　　周祈无声的扬了嘴角。
　　至此，话题就不再往下深入。她并没有介绍自己，后来回忆起，小周的记忆里便只剩下，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是似乎，无限疲惫。
　　男人扬起的嘴角，在后视镜里弯的越发温柔。细微的弧度在那个同样聚精会神的女子眼里，勾起了多少甜意波澜，引得她神色飞扬。
　　小周转过头，面向窗外，一笔一笔的在脑中勾画出他们的故事。
　　车子缓缓驶过大街、小巷，樱花树披上银霜，静静地立在风里，注视她一晃而过的身影。这时她才终于真正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正是梦想了数十年的地方。
　　这土地，初入却似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