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的一百种解题思路》一文钱难倒爷

10、梅村疯子

　　黄湾镇是我们那一带最荒的镇子，梅村则是黄湾镇上最穷的村子。我从未去过梅村，但打小就知道梅村有个爱打扮成女人的疯子。

　　今天听一首歌，听到那句“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兀的想起了梅村疯子。梅村疯子在我们那带是非常有名的，大人总用他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儿，“再不吃饭，小心梅村的疯子把你带走拿去卖了！”

　　似乎所有疯子都会被拿来吓唬小孩子，但我们看到梅村疯子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怕他。梅村疯子是个很“精致”的疯子，一点都不邋遢，甚至打扮的比寻常的婶娘、姨妈更讲究。

　　我儿时见过几次梅村疯子，都是在春节庙会的时候。庙会一摆就是五天，庙会会有很多平时见不到的玩意儿，还会有社戏看。因此十里八乡的人们上到七老八十，下到刚会走能跑，都势必来凑凑热闹。而梅村疯子也不例外。

　　关于梅村疯子的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有说他以前是个戏子，被乡绅看上了，结果不从，活生生吓疯了的；也有说他是唱戏的时候喜欢上了戏班里的老生，结果被人家抛弃了；更有说他是因为唱戏不肯回家，把父亲气死了，然后就疯了。相同之处就是，梅村疯子以前唱过戏，还是个爱唱戏的。所以每年庙会我总会在镇上搭戏台的场子附近看到他。

　　前头说了，梅村疯子不像寻常的疯子，邋里邋遢，他知道四季变换，什么季节穿什么衣裳。他还懂得涂指甲油，烫卷发，穿高跟鞋。很多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个疯子，看背影的话，就是一个身材略有些高大的女子。我现在有时候会想，或许他从来不是疯子，只是有女装癖好，而当时的我们都容不下他。于是久而久之就被当成疯子了。

　　于是在我印象里，很长的一段时间，梅村疯子，就是一个怪异的女人的形象。直到不久前，关注了一个镇上的公众号，有人说起了梅村疯子的故事，和我之前听过的版本都不一样。

　　梅村疯子读过高中，90年代的高中生不比现在俯拾皆是的大学生差。但在高考前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学了。【有人说是因为得罪了同班的高干子弟，也有说是压力太大神经出了问题】总之，梅村疯子退学了，回到梅村，本来那会的高中生当个教书匠是绰绰有余了。可是梅村疯子偷偷瞒着家里人，跟着路过黄湾镇的一个戏班子走了。

　　梅村疯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挺清秀的小伙，文文静静，打小不用父母操心。可长大了以后，差点气死了父母。梅疯子离开的时候只给家里留了一封信，说了一堆无用的话，大意就是，小镇太小，要出去闯荡了。

　　梅疯子是家里独苗，这一出去就是三四年，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春节。梅疯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男人回来。据说是同戏班子的，那男人是个武生，长得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回来的时候两人还手挽着手，镇子小，那会还不知道同性恋这个词，但也觉得不太对劲。

　　这一回，梅疯子居然是要家里人出面签字，他要去大城市里做变性手术。梅疯子那老爹，气的当场犯了心脏病。抢救回来后，他父母再也不同梅疯子说一句话，只当没生过这儿子。

　　后来也不知梅疯子用了什么手段，虽然没有家属签字，还是做了手术。可惜手术不是很成功。术后那男子还是陪了梅疯子一段时间，虽然街坊邻居整日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那男子也算有情有义。

　　可因为手术效果不佳，后遗症频出，又因为签了免责申明，赔偿都无处可申诉。梅疯子变得整日神经兮兮。有一天，那男子离开了梅村，说出去赚钱，等赚够了再回来接梅疯子去重新做手术。

　　这一走，就在也没回来过。

　　而梅疯子，也是这一年，开始恋上穿女装的。

　　过了两年，98年的洪水，经历过的人大概永生难忘。我们镇上没什么大碍，梅村虽然偏僻，靠着山，倒也没发生山体滑坡的事故。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那个男子老家是湖南的，大约是出事了。过了没多久，派出所的人来找梅疯子，具体说了什么除了梅疯子谁也不知道了。

　　总之应该是和那人有关，梅疯子和家人去大城市里治疗了。再回来，面色精神看着都好多了，梅疯子也不再暴躁，生气，倒是越来越爱打扮了。

　　那会儿电视已经流行起来了，收音机已经成了家家户户都有的玩意，而过了几年收音机落伍了之后，梅疯子还是整天抱着收音机，听戏曲台，时不时还会跟着哼哼。但有人让他唱几句的时候，他总是会环顾一下四周，再不肯唱一句。

　　公众号的文章最后付了一张梅疯子的近照，前几年庙会上的照片。那年天气热，梅疯子穿着一件修身的玫红旗袍，化了一脸惨白的妆，目光呆滞的望着戏台，眼前是人山人海，戏台上一个武生，英姿飒爽。也不知是谁抓拍的，竟然仿佛把这些年的梅疯子，都捕捉在一张相片里了。

　　这是一个孤独的疯子，大约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