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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赠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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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柳-
天下大势,离久必合。距离上一次烽烟四起、群雄相争的时代已过去了数百年,如今天下一统、日清月朗。黎庶之民哪怕再往上数三代,恐怕也都未见过刀兵征战的光景。
正是早春,尚是乍暖还寒的时节,道边的柳枝却不惧寒地抽出芽儿,簇拥出一片新绿。
离长安不远的官道上,一个少年正骑着高头大马,晃晃悠悠地一路行来。马后吃着尘土的书童静言不住抱怨:“少爷啊,好好的马车不坐。这鬼地方离长安至少还两百来里地呢!”
“鬼地方?这可是当年诸葛孔明将星陨落的古战场。我这就替古贤名将教训一下你这小子!”话音未落,少年一扬鞭子,马儿抖开蹄子,直蹬得黄土四扬。少年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静言立在那儿不住啐泥。
“少爷!!”一路上被这活宝少爷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小书童悔青了肠子,明知道自家少爷无事也能平地三尺浪,干吗还去招惹!
只恨两条腿短,比不上四只蹄儿快。静言气喘吁吁往前飞奔,刚追出一箭地,他惊讶地捂住了嘴。
——大白马百无聊赖地在道边喷着响鼻,鞭子也扔在了地上。他家宝贝少爷正八爪鱼一样地紧紧压在一个人身上。
两个纠缠得难分难解的人身边,立着一个跟静言一模一样表情的小孩儿,看样子也是一个书童。
此时,两人的目光都直愣愣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少年下面的人被难堪地压在土道上,满头满脸的灰。好像适才花费了天大的力气般,不住虚喘着。
略一侧脸,被压之人怒道:“快放我起身!”声音在愤怒之下仍透着丝温文清雅。
静言唬了一跳,忙上前要拉自家少爷。那呆立的书童也如梦初醒,哭丧着脸奔上来救主。
少年见身底下人已恢复清明,一跃而起,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笑眯眯地做一揖道:“对不住了。刚见兄台状似疯狂,几乎要滚下官道,不得已用了笨法子。恕罪恕罪。”
又道:“我叫纪子元,兄台怎生称呼?”
说完抬脸又是一笑。
然后,呆了一呆。
被他压了半天的人,刚才的狼狈已经无影无踪,虽然脸上红一道灰一道,袍袖也乱七八糟,但安安静静立在那儿,竟也气定神闲。
纪子元咧了咧嘴,这是刚那个在地上打滚发狂的人吗?
一旁的静言却是看呆了,原以为自家少爷被自己腹诽了十来年,什么好处没剩下就捞了个“俊”字。如今看来,这个字也被人比下去了。
那人接过书童递过来的帕子,在脸上擦了擦,擦出几道白腻的肌肤来,才缓声说:“兄台何罪之有。是我无状出丑了,多谢援手。在下聂逢君。”
“逢君吗?好名字!” 纪子元大声赞道。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聂逢君也失神了一瞬,呆望住他。
聂逢君的书童思矫怯怯地望住自家公子,“公子,你的身子有事吗?刚才太可怕了……” 聂逢君不欲在外人面前谈论此事,只冲思矫微微点头,安抚了一下他,便向纪子元拱手告别,并再次致谢。
纪子元早望见聂逢君二人是步行,赶紧牵了马,上前几步欢欢喜喜想招呼他们同行,却被聂逢君一句“多蒙相救,就此别过”堵了回来。
按他往日的惫懒脾性,此时说不得要纠缠一番,非要搭个伴儿走道。但望见聂逢君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竟然心里窒了一窒,一股无名的恼怒腾起,不再挽留。
呆看着那颀长背影离去,心中却有一丝不舍。身边恰有嫩柳拂丝,纪子元心中一动。
聂逢君正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忽听背后脚步声。“聂兄~等一下~”是刚才那少年清朗的声音。他略皱了眉头,拧过身子,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纪子元将刚折下的新柳递向聂逢君,笑道:“虽不算故友,但缘悭一面,不知何时再会,也算惜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