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筱晓足迹

36、章府

　　小溪拿来了水囊，扶着耀雪的肩喂了她几口水，耀雪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才道：“叶姑娘，没想到我们再见面会是这幅情景。”小溪道：“你休息一会儿，先别忙着说话。”耀雪摇摇头笑道：“不妨事，我只是跑了太久身子发虚，并无其他大碍。”小溪略略放心，便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年前一别，她们就再没见过面，耀雪打听到原来小溪是纤衣阁的东家后，并没有找上门去，自己是青楼女子，与她相交定会累她被人诟病，没想到这一晃就是两年多。
　　耀雪又喝了口水，方才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原来年前有一位外地商人到南阳，在倚翠园见到耀雪，惊为天人，当下就要为耀雪赎身。谁知耀雪虽身在娼门，却有几分傲气，曾发愿此生不做人妾室当下便回绝了。那商人有一发妻，因病已经去世了好几年，听到耀雪这话，便使人传话道：“若姑娘能与我归家，某愿一生不再娶继妻。”
　　耀雪考虑了几天，觉得自己总不能在青楼待一辈子，况且这商人才三十上下，家资丰厚，却也是一条好的出路。考虑了几日，最后还是答应了。
　　两人在南阳呆了一段时日，最近，商人的兄弟来信道老父突发重病亡故，商人与耀雪连忙打理行装，踏上回乡的路途。谁知路过这元平山时，遇到了那伙贼人，商人与一众仆从都惨死当场，耀雪连同几车辎重一齐被掳上了山。
　　所幸耀雪自幼在青楼，早已学会了逢场作戏，她吊着那头目的胃口，曲意逢迎，一直拖到了今天晚上，山寨头目下山去打劫，她灌醉了几个看家的小喽啰，偷偷下了山，谁知头目一行人无功而返，恰好遇上了她，幸好有夜色掩映，到底让她逃下了山，只是没想到这山下一路荒原，避无可避，她见这里隐隐有火光透出，还伴有歌声，便死命奔往这边来。
　　“只是可伶那没缘的冤家，若不是遇上我，他早已经回家去了，何至今日。”耀雪垂泪道。
　　“万事皆有缘法，你又何必太过自责，所幸捡回了一条命，便要好好珍惜它。”小溪劝道。
　　耀雪闻言破涕为笑道：“你说的对，总算挣回了一条命。”她本是洒脱之人，向来不会自己为难自己。
　　小溪见她神色，知她这几天定是已经缓过来了，便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耀雪道：“我那相公还未跟家里说过我的事，我只知他家在河阳，具体哪个地方却也不知，南阳也回不去了，好不容易脱了那贱籍，我实在是不想再走那条路。”事到如今，她还真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小溪沉吟道：“若是你实在无处可去，不如和我一同先到兴都，再做打算。”
　　耀雪先是一喜，后却迟疑，道：“这样，方便么？”带一个青楼女子，说出去，总不那么好听。
　　“没什么不方便的，此地又不是南阳，即使有几人知道你的身份，只要严令下去，应也不会声张，这段路，你就同我坐一辆马车，少露面，不就成了。”小溪道。
　　“坐我们的车吧。”方维在两人的背后道。小溪疑惑：“你们不是只有一辆马车吗”方维温声道：“后头还有几辆用来装物品的车，叫阿松他们腾出一辆来就行了。”
　　小溪感激地点点头，她的车属于章府，日后若是有人泄露出去，道章府姑娘的送嫁队伍出现了一位南阳名妓，那对章嫣的闺名就大大有损了。在方维的车上则不同，人家最多感叹一句益郡王风流罢了。
　　耀雪也想通其中关节，笑着对方维道：“公子有心，多谢！”
　　一路颠颇了十几日，终于望见兴都的城门了。小溪其实感到挺奇怪的。方维一行人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可硬是同她们一样蜗速行走，每顿饭都是和他一起吃，这让小溪差点吃出胃病来，堂堂的益郡王很闲吗？
　　马车进了城门。倩儿兴奋地掀起了窗帘的的一角，小溪就着看出去。历朝历代，天子脚下总是最繁荣兴盛的。南阳是富庶之地，可比之兴都，还是大有不如。且不说那些带有历史遗韵的街道店铺，就是街上的行人，也都透着一股得天独厚的大气，当然这也与北人素来豪迈的性格有关。
　　马车停了下来，小溪先听到严易尧在外面对着人说什么，接着便有人来请她下车。这是一座古朴的府邸，中门大开，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位夫人和几位年轻的姑娘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这是百灵和画眉扶着章嫣下了车，来到了章夫人面前。
　　章嫣走到章夫人面前，没来得及行礼，就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府，新娘子可不能站在外头。小溪跨进府门回头看了一眼，却不见了方维的身影，这是倩儿在耳边轻声说道：“姑娘，刚才阿松来告我，说公子先回府了，耀雪姑娘他会安置，让你有事可以去城东的四方阁总号找他。”小溪点点头，也没多问，就跟在众人身后进去了。
　　来到正堂，章嫣掀了盖头，这才上前行礼道：“见过大伯母，大姐，三妹。”章夫人一把拉过章嫣，一脸慈爱，道：“这一眨眼就好多年不见了，我们嫣儿都长这么大了。”说着，眼泛泪光。
　　章大姑娘章妩忙上前扶住母亲，道：“大喜的日子，娘这是做什么呢，索性妹妹是嫁到兴都来，以后要见面还不容易。”章夫人破涕为笑，道：“说的是，嫣儿，听到你要嫁到京里来，我和你大伯父高兴得一晚睡不着觉，嫣儿别怕，那严家要是敢欺负你，大伯母就打上门去。”章嫣笑着点点头，她这大伯父和大伯母一直待她如亲女，这也是她远嫁他乡的最大依靠。
　　“娘又说胡话，妹妹这都还没出嫁呢，你就想着怎么整女婿，也不怕别人笑话。”章妩掩着嘴笑道。她与章嫣相差五岁，却也非常疼爱这位妹妹。
　　她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小溪，问章嫣道：“这位姑娘是？”章嫣笑道：“她是小溪，我的好姐妹。”
　　“你就是小溪？”她在南阳时，小溪还小，所以不认得也是正常的。不过自从弟弟几年前回了一趟南阳，倒是带回来一些关于小溪的事迹，且她与章嫣经常有书信往来，所以对这个名字她也是不陌生的。
　　“小溪见过夫人，两位姑娘。”小溪微笑着上前行礼。章夫人忙道：“快快请起，你如今是客人，不用多礼。”弟妹来信时，说了这位小溪的事，所以她也知道，如今见这丫头礼数周到，行动端庄，不由也生出好感。
　　“母亲，吉时应该快到了，该让二姐回屋梳妆了。”一直没说话的章媛笑着说道，章夫人这才发觉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侄女今日就要出嫁呢。
　　小溪为章嫣穿上自己亲自缝制的大红双凤牡丹嫁衣，旁边的喜娘过来帮她盖上盖头，便扶着她到正堂拜别伯父伯母。
　　章大人章耀眼角微热，看着儿子章景文背着疼爱的侄女出了大门，上了花轿，已经一身喜服的严易尧，满脸喜色地拜别，小溪同众人站在门口相送，她要等章嫣三朝回门后，再一同去严府。
　　待鼓乐声渐渐远去，章府便显得冷清了，要不世人皆喜男孩呢，在嫁娶这一天，就能深深地体会其中缘由。
　　章夫人红了双眼，旁边章妩扶着她轻轻劝慰，小溪暗道，章嫣的这对伯父母倒是真心疼爱她。
　　大家慢慢回了正厅，章耀叹了口气道：“分别了这么久，没想到一见面就是送她出嫁。”章夫人拿着手帕拭着眼角：“谁说不是呢，嫣儿这孩子，自小就聪慧懂事，比这几个孩子还得我的缘，那年离开南阳，我第一舍不得的就是她，若不是弟妹身子承受不住，真该在京城好好办这场婚事。”章耀点点头道：“三日后的归宁宴你要多用点心，严家在京里也是望族，可不能丢了咱们章家的脸。”章夫人忙坐直身子道：“老爷放心，我晓得的。”
　　这时章妩看到小溪站在一旁，只微微笑着听大家说话，忙道：“爹，娘，咱们这还有客在呢，你们就先别自顾说话了。”
　　章夫人忙笑道：“对对对，来，老爷，这是弟妹来信时提到的叶姑娘，此次她陪着嫣儿到兴都来，要在咱们家住些时候呢。”
　　“哦？”章大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捻着嘴角的八字须，脸色温和地道：“既是嫣儿的姐妹，自然也是章府的贵客，叶姑娘且安心住下。”小溪忙上前行礼道谢，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章媛上前一步笑道：“爹爹，母亲，叶姐姐远道而来，想也累了，不如让媛儿带她下去休息吧。”
　　章耀闻言，赞赏地看了章媛一眼，刚要说什么，就让章夫人抢先道：“还是媛儿懂事，媛儿，你且记住，切不可怠慢叶姑娘。”章嫣甜甜一笑，点头应是。
　　一出正院大门，章媛唤来了一位小丫头，冷冷道：“你带这位叶姑娘去冷香院歇息。”又转头对小溪道：“我突想起还有件事没做，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径自带着丫鬟往西边去了。
　　倩儿脸色一沉，道：“这三姑娘是什么意思？”小溪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眼睛却看着那个小丫鬟，小丫头倒机灵，只装作没听见倩儿的抱怨，只弯着腰道：“姑娘，请跟我来。”小溪点点头，拉着倩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