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乐城》王家小二

2、楔子（二）

　　当他的魂魄飘在冰原的上空，无所归依时，最想念的，是在摩羯寺里“带发清修”的孪生姐姐赫连柔。
　　一个大姑娘，在大陆上律规最严苛的和尚庙里清修，自然有原因。
　　据说他俩出生时，全城曾异光满天，仙乐环绕，隐约可见千百佛陀相送。
　　于是摩羯寺的释康大师千里迢迢赶到卿乐城，先后看过他俩，断言：一龙翔九天，一魔乱人间。
　　赫连霄大惊。他和赫连柔的命运就此两重天。
　　病弱的赫连柔在六岁时，就被强行带走，关押在摩羯寺里，吃斋念佛，已是十年。
　　而强壮的他在外面信马行缰，赏花赏月赏美人，过着小王爷的极致富贵生活。
　　这么多年，他想了无数的办法，但顽固的释康就是不放人。
　　而赫连霄笃信佛教，一再拨银整修摩羯寺，重塑佛陀金身，甚至赠与田地，就是不肯接人出来。
　　这十年，他从没觉得自己欠过其他人，唯独觉得欠了赫连柔，实在太多。
　　据摩羯寺传来的消息，从去年开始，赫连柔就常又哭又闹，当中又假惺惺的上了一回吊，跳了一回湖。
　　赫连柔如此这般，无非是想告诉他：她要嫁人。

　　他也知赫连柔最想要的男人，就是苏赫丹。
　　苏赫丹是她这十年，除释康和他之外的，见过的唯一一个男人。更要命的是，此人是羯族与魏族的混血儿，皮肤白皙，五官立体，眼神深邃，诱人得很。
　　赫连柔给他的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心心念念的就是他，好生个最好看的娃。”
　　他不由哀嚎一声。赫连柔在十年中，不断给他写信，所阐明的主要人生追求目标，无非就是：嫁人，生孩子。
　　她也不想想，不想想这些事——怎么可能？
　　好吧。如果她能想明白，在摩羯寺里的人，就会是他。
　　他只能深恨自己做了错事。那时带着苏赫丹，到摩羯寺看她，将她唤出，互相介绍了一下。
　　谁知就这一面，赫连柔就情根深种，念念不忘。
　　当初，他也口舌生花，做过苏赫丹的思想工作，可人家就是不肯，并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跑路了。
　　苏赫丹好歹是巴特羯国的三皇子，他总不能来强的吧？

　　可赫连柔得知苏赫丹跑了后，竟连连上吊了好几次，闹得摩羯寺里服侍的那批人，心力交瘁，都想集体死在他面前。
　　他只得送了个孤儿过去，让她先过一把“母亲”的瘾。
　　她津津有味的养了两年，养得小孩珠圆玉润的，又想起了苏赫丹，故伎重演起来。
　　他只得将身边的一批纨绔过滤了一遍，觉得林沧海长得眉清目秀，极合女人眼。
　　谁知赫连柔嫌其过于美貌：“以后不好管教。”
　　他看到信件时，差点晕过去：让她拜个堂入个洞房，过把瘾可以，以后的事是绝对不可以。
　　要是有了“以后”，他母妃恐怕会从地下爬出来，掐死他的。

　　为了绝不出事，他瞄中了凤青：此人正跟安息第一红妓苏苏，爱得死去活来，想必不会跟赫连柔有任何“以后”。
　　为了让凤青答应亲事，他千辛万苦的把苏苏弄出云天阁，给了凤青。
　　凤青这个色中饿狼，竟很是不快：“家花不如野花香。苏苏只有放在云天阁，才会让人心跳加快。我还没玩够这种感觉，你就弄出了人。”
　　“我姐住在山上，也算是野花。”
　　凤青看着他的脸色，很是警惕：“你的表情不对，好似要送我进坟场。”
　　他收拾了表情，一本正经的问：“凤青，我救过你几次？”
　　凤青很是没良心：“大概只一次。但你拆散了我和马小春，扯平了。”
　　他忍无可忍，给了凤青狠狠一脚。
　　凤青这门娃娃亲，本是政治联姻。一个马家是大魏世家，一个冯家占据安息西庭，大魏想拉拢西庭，分裂安息，很早就示意两家结亲。
　　故马家退还信物和婚书后，赫连霄得知，是喜出望外，赶紧将他找去，问了问情况。
　　他也稀里糊涂的，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下支支吾吾。
　　赫连霄也不问了，只是表情暧昧的发笑而已。云心殿的重臣们都笑得一副心知肚明状，搞得此事跟他有关似的。
　　赫连霄自然给他面子，连连安慰：“父王知你无辜，一直是马小春缠着你，你无须害怕任何人。”
　　此话怪异，好似没赫连霄仗腰，他就该害怕似的。
　　马小春和冯凤青，确是孽缘。两人的恩仇结自小时候。九岁的马小春从大魏上京过来，丝毫没大家闺秀风范，后见到了未来夫婿冯凤青，就口无遮拦：“像个小娘们。”
　　爱面子的凤青大怒，便扑过去，与未婚妻马小春扭打在一起。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他跟小春的渊源也来源于那次打斗。小春的勾拳实在打得漂亮，他就出声叫了好而已，谁知小春事后过来，非要跟他结拜成“兄弟”。
　　兄弟的兄弟，该是朋友。可是凤青和小春，一直别扭了多年，从没好过。
　　而他和小春的关系，从没不好过。除了那次。
　　当时他的爪子还没搭上那小美人的纤纤玉手呢，廊下就传来一声长嚎，把他吓了一跳，以为是某个旧情人跟踪过来。
　　他回头一看，没放在心上。小春是谁？铁哥们。平时他沾花惹草的事，没少当着小春的面做。
　　他淡定的朝小春招招手，叫她上来．自个儿勾眼前的美人不误。
　　小春一晚上都坐在他旁边，那脸黑得就像卿乐城的上空，活生生的吓跑了那小美人．
　　“小春，别板着脸，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个美男？”
　　他觉得小春就像一幽幽怨妇，很有必要找个美男，调笑纾解一番．
　　谁知她勃然变色，拂袖而去。
　　他觉得女人，都是莫名其妙的物种。本来马小春挺正常，自从打扮方面向女人一再倾斜，也变得不可理喻了。
　　不可理喻的女人非要退婚，想必她老子马麟也挡不住。他一个外人，能怎么样？

　　只是全天下的人，都认定了他是罪寇祸首。
　　马家提出退婚后，冯凤清的父亲——拥兵自重的西庭大将军冯锦，从安息西部草原赶回，指姓道名的骂了三天安息大街。
　　卿乐城狂欢了好一段日子，竟人人都认为，他和马小春的奸情，早不是一天两天了。
　　据上京传回的情报，大魏永贞帝李愈，听说此事后也大骂：“赫连珏那个男女通吃的小白脸，忒不是人！”
　　啧啧，想不到他声名竟远播到万里之遥的上京。只是一国皇帝啊，用词何等恶毒！
　　李愈才是小白脸！他全家都是小白脸，仗着脸白联姻世家和藩镇，吃着软饭！
　　闵皇之时，胡人入侵，藩镇四起，大魏皇室由此衰败。若不是宫里的几个娘们的娘家撑着大魏皇室，大魏宫早换了一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