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骑鼠南夏

1、第 1 章

　　当走进黑洞的最后一霎那，舒朵突然停下来了。她虽然很想往回跑，可是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几年前，叶青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和她说，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也许我就去了黑洞。当时舒朵就问他，那你还能回来吗？叶青望着她的眼神有些悲伤，可是脸上却带着笑，如果我想我就能回来。那时的舒朵严重缺乏常识，不知道什么是黑洞。不知道叶青为什么那么执着想去黑洞。

　　叶青是个宇航员，他总是用最温柔的声音给她描述外太空的冷静和幽清，神秘和危险。认识叶青的时候，舒朵已经25岁了。叶青那年31岁。有一次太空旅行发生了意外，和叶青同去的几个伙伴都没能回来。舒朵零散地听叶青的其他同事讲起那次太空灾难。一起同去的人里面还有一个叶青的师姐，薇安。

　　舒朵听的惊心动魄，每次回来想问叶青，可是叶青总是避而不谈。渐渐地，舒朵也放弃了追问。有一次和叶青回家，叶青的妈妈私下问她，准备好了什么时候结婚没有的时候。舒朵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叶青从来没有提过关于结婚的只字片语。

　　有时，舒朵宽慰自己，才一起3年，还不着急。可是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结婚，生子。叶青的心，似乎丝毫不受影响。舒朵开始想，也许叶青不爱她。一旦这个念头出现了以后，便疯了似的开来，在她的心房周围不停地游走，蔓延。和叶青的冷战最开始在那个早上。

　　舒朵问他，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吧。叶青停下打领带的动作。望着镜子，淡淡地说，“下周可以吗？这周末不行。” 其实舒朵是知道叶青这个周末要干嘛的。这个周末是叶青那些伙伴出事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叶青重要去扫墓，拜祭他们。而重要的是叶青从来没有邀请过舒朵一起去。

　　舒朵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她的嘴里突然涌上一阵苦味。是真的苦。心里已经百转千回的说了无数次的话，如今一句也说不出来。看着眼前消失的男人的背景和冰冷的关门声。舒朵就觉得。他们这次真的要分手了。舒朵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写完又抹去，写完又抹去。直到眼泪一滴滴的模糊了屏幕。她的短信都没有发出去。

　　从早上到天黑，舒朵就这样了无生气的在房间里面徘徊。叶青在深夜回来的。带着一身酒气。他洗完澡，安静地躺在舒朵身边。他是能看见舒朵红肿的双眼的，那时的叶青选择视而不见。两个人翻了身。背对着背。一夜无语。

　　即使每天连最基本的对话都没有，他们相敬如宾的又过了三个月。这一天，舒朵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暴力。自己和往常一样，洗完澡早早上床，躺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他们两人守着自己那部分，楚汉分界，一张床被他们默契地分成了两半。

　　叶青回来时，破天荒地和舒朵说了话。“我们今天收到一组求救信号。也许他们还没有死。”
　　舒朵在黑暗中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转过身。冷静地开了灯。看着像孩子一样开心的叶青。舒朵问他。“然后呢？”舒朵的表情像是一把冰刀划破了叶青的笑。

　　叶青看着舒朵的眼睛，慢慢地说 “我要去救他们。”

　　舒朵问他，“就你自己去？”

　　叶青低下了眼帘，看着脚尖。”两个人。一个人无法做营救工作“。

　　舒朵也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便转过背。

　　再后来，又和叶青一起出去和他的同事去吃过一次饭。那餐据说是给叶青践行的饭。
　　有同事说，“青哥，也就你胆大敢和领导叫板。非得要去探个究竟。”
　　另外也有同事附和说，“青哥，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领导的吧。这么渺茫的机会，宇宙那么大，又只有一次的求救信号。连定位都很难。”

　　叶青没有接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而舒朵，也只是淡淡地坐在一边。大家似乎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陌生和紧张。气氛似乎变的一下子冷静了不少。舒朵觉得心里有些闷。于是离了席。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间里面有人问，“青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薇安？”

　　舒朵伸出去拿门帘的手停住了，她隔着门帘，静静地等着叶青的回答。房间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着叶青的答案。半晌，舒朵听到了叶青熟悉的声线。“从来没有忘记过。”

　　像是有只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舒朵的眼圈马上红了起来。她不知道她该怎么进去里面，若无其事地面对他，面对其他人。

　　舒朵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饭店。上了计程车。目的地说了几次都没有说清楚。舒朵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只想离开这里。在外游荡了一晚，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分钱。舒朵还是回了家。房门没锁，她推开走进去，看见叶青倒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只是舒朵走动的声音吵醒了叶青。他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眼然他的表情尤其觉得狰狞。

　　“你去哪里呢？手机不带，外套不穿，就这么消失了。”

　　舒朵很累，她连头都没有回，她在他前面，伸直了腰，继续往前走。叶青走上前，从背后拽住舒朵的手，大力地将舒朵带进怀里。
　　“你还要生多久的气？舒朵。你明知我那个周末要去拜祭他们，你为什么偏要挑那个周末？”

　　舒朵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僵硬着姿势，不愿意给他任何的回应。叶青似乎也急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捏着舒朵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他。舒朵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叶青比舒朵先投降了。他发疯一样亲着舒朵，舒朵用手推他，可是那时的叶青气红了眼，不顾一切地把舒朵锁在身下。。。。

　　所有一切趋于平静的时候，叶青在舒朵身后低低的说“阿朵，我下个月就要出发了，可能有很长一段日子见不到你。我们休战吧，可以吗？”

　　舒朵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冷冷地盯着叶青。叶青被盯着有些心慌，舒朵看他的眼神如同腰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他慢慢地放开了舒朵。自嘲地笑了笑。

　　“舒朵，我们分手吧！”
　　“好。”

　　舒朵在心里骂了这个男人一千次，她也骂了自己一千次。眼看就要救出他心里的白月光了，然后在她回来之前就这样先替她扫清战场。叶青，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然而舒朵一句都没有说。她在自己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背上了楼。

　　天蒙蒙亮的时候，舒朵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箱，带走了平时的一些日用品和她的一本日记。下楼的时候，舒朵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叶青，他也一夜未睡。经过的时候，叶青拦住了她。

　　“真的要走吗？”

　　舒朵没有回答他。转头离开。

　　那一天，舒朵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叶青的。他说他今天要离开了。回来以后，再和舒朵联系。舒朵删除了短信，也拉黑了叶青。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流失。直到上个月后，舒朵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叶青的同事的。挂了电话，舒朵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赶到见面的地点。一路上她认真地想要记起通话的内容，可是脑子里总是一片空白。

　　“舒朵，青哥在营救过程中出了意外，来不及回到船舱了。牺牲了。”

　　舒朵只觉得两只耳朵似乎失去了听力，耳鸣从耳朵的深处不停地向外延伸。那一刻，舒朵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对面的人，嘴巴一直在说话，可是她却一句也听不到。后来世界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半天以后，叶青的同事送她去了医院。她在昏睡中似乎一直看见叶青的样子。叶青在和她说话。她想要抓着叶青，求叶青不要走，可是那边分明有一个女人陪在叶青的身边，把他越拉越远。

　　叶青的同事同情的看着她，似乎有话不敢说。她回想了一下，终于记起来了，叶青死了。叶青的同事最终也没有说什么，看着她无限的悲悯，嘴唇动了却没有声音。她以为是因为叶青死的消息，然他的同事无法开口。她闭了闭眼睛，表示想要再休息一下。便没有再去面对叶青的同事。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叮嘱她要注意身体，注意营养，原来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舒朵第一个反应就是拿掉孩子。可是叶青的母亲突然找上门来，叮嘱舒朵，叶家盼着这个孩子。叶青是没有了，可是他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个孩子才走的。

　　叶青葬礼的那天，舒朵是代表家属出席的。席间，有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

　　”青哥真是不值得，就这样白白送了命，原来就说这是营救任务很危险，他说什么也要去。“

　　”青哥还不是因为放不下薇安姐，凭着一口气也要去救她“

　　”你懂什么啊，青哥都说了，放不下薇安姐那是因为责任，当初要不是薇安姐，他也回不了地面，他现在心里就舒朵一个人。当初青哥说了，这次营救不管成功还是失败，回来就准备和舒朵求婚的。。。“

　　舒朵的衣服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可是双腿却怎么也直不了。她的心好像是被一个大锤子锤的表面布满了裂痕，似乎碰一下就要全碎了。当她走到刚才说话的两个人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了，其实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无论当初叶青说了什么，现在都已经无济于事。人都已经不在了。

　　舒朵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另一边，找了个空位子再次坐下来。原来那晚自己听到的对话并不完整。自己真是傻，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这次真的无法再说出来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听到讲话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