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路地里”》高婕

1、番外篇

　　这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充满了自由而清新的气息。对于初来的我，这个城市的文化、生活以及人们给予了极大的宽容和友好的态度。让我喜爱这里，并忘却了往事的伤痛，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而在这个美丽的城市里，我结识了河内山，并因他而与“路地里”结缘。
　　
　　在一个并不宽阔的街道旁,在夜晚你若细心就会看见一座白色的方灯，周围五颜六色的灯在不挺的闪烁着，细看你会发现上面写着“日本料理”的字样，沿着路牌的指引，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口，“路地里”即出现在你的面前，别看她看起来并不起眼，走进去，你就会发现那是真正的别有洞天！
　　
　　轻推其门，伴随着清脆悠扬的铃声，“いらっしゃいませ”的欢迎光临之声不绝于耳，身着和服、美丽婉约的服务员会带您穿过布满盆景的长廊，走进内室，左手边是洋室餐厅，右手边，掀开垂挂的门帘，一方矩形的吧台，便呈现在客人的面前。一般，熟识的客人就坐在吧台外面，武田老板就坐在吧台的里面，一边陪着客人喝酒一边聊天，通常客人们更喜欢喝武田老板从日本带回来的“いいちこ”或是“しらゆき”，那是典型的日本酒，也有“松竹梅”等清酒的供应，一般根据客人的喜好加上柠檬、梅子和冰块或是白开水来饮用。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典型的日式居酒屋的风格，亦可以看到典型的日本男人。
　　
　　“路地里”的地点是偏僻的，这里的客人并不多，会来这里的多半都是“武田老板”的日本朋友，亦或是朋友的朋友，这里是没有中国客人的，“武田老板”的宗旨就在于建立一个日本人在中国的自己的“食事所”。在这一点上，武田老板的设想是很成功的，可以说真正的做到了原汁原味，这里的每一副画，每一个摆设饰品，大到炊具小到铅笔、游戏纪念品都是东洋远渡而来。偶尔也会有陌生的日本人因为看到牌子而走进来，但是在这里陌生人亦会成为“武田老板”的朋友，他们会交换名片，留下自己的公司号码，亦或是开一瓶酒，存放在这里，下次来的时候接着喝。吧台旁的柜子里，已经摆满了这样的酒，上面挂着写有“谷川”“工腾”“大月”等字样的金属牌子。吧台靠近里侧的一边摆着日式的玩偶、棒球还有芥末粉，酱油等调味料，可根据客人的口味自己调放。吧台前是清一色的木质实心圆凳，上面绣着穿着和服的古典美人。在凳子上坐下来，喝上一杯加了柠檬和冰块的“いいちこ”，和朋友随便的闲谈。轻听着慢慢流泻的音乐，一天的疲劳都会随之消散。
　　
　　我初次结识“路地里”是河内山带我去的。那时候，我大学毕业刚刚进入公司两个月，那天我坐在办公室里，他走了进来。
　　
　　“你好”附带着礼貌的鞠躬。
　　
　　生硬的话语，一听就知道是个日本人了，当时公司正在和日本人做生意，而我的老师正好就是个翻译，他会出现在我们的办公室并不奇怪。
　　
　　“你好！”我起身回礼。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穿着工作服，刚刚安装机器过来，身上有些油污，清秀的面孔，看上去像个17、8岁的男孩子，虽然后来老师告诉我，他已经是30岁了，结婚两年，马上就要做爸爸了。但我却仍固执的认为，他应该只有18岁才对。
　　
　　那时候，他在我们公司工作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中文在我吃中饭的时候回来，我就陪着他聊天，我学过将近十年的日语，但是时间不是学习的，而是荒废的，我只能讲一点点的日文，尤其是不善言谈又有些内向的我，总是怕讲错了，会被人嘲笑。他会一点简单的中文，但是他学习的很快，对于日文说得有些拙劣的我，总是耐心的纠正和解释，在他的眼里我没有看到我所害怕的嘲笑的目光。对着会议室里那张世界地图，我们从日本的福冈聊到了中国的西藏，从北海道的烤玉米聊到了四川的火锅，军队、政治、国家、民族……总之，我们尝试着我们所能表达的语言，有的时候遇到了不能明白的时候，他会说：请用日语！然后我就会坚持说：请用中国语！因为我也不明白，争执久了，就会相视一笑，然后去请教老师，那个时候，我们就像两个吵架的小孩子。
　　
　　有时，他看见我办公桌上的学习日语用书，一时心血来潮，也会在我的电脑上乱敲字符，一大堆不成句子的中文，然后哈哈大笑，看上去甚是得意的样子。
　　
　　后来，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说，明天我就要回日本去了，请你吃日本料理好么？有些突然，我看了一眼老师，老师对我轻轻点头。
　　
　　下班后，回到公寓换了衣服，他已经开车在公司的门口等我了，一直看见他都是一身工作服的样子，今天他换回了便衣，是黑色整套的休闲服，黑色的线条皮凉鞋，黑色很适合他的肤色，也适合他整个人的气质。那是我看见了他的戒指由一条细细的链子系着连接手镯，是重金属的味道，第一次见到如此秀气的人，佩戴着重金属的饰物，但是在他身上是协调的。
　　
　　驱车走了近十分钟，就看见了写有日式料理的牌子，走进狭窄的巷口，在那里，我结识了“路地里”。
　　
　　那晚他点了许多日本特色料理，有“刺身”“寿司”还有“エビ天ぷら”等，喝的是日本烧酒“いいちこ”。我们坐在吧台外，认识了戴着发带的武田老板，还有极爱说笑的店长松尾。
　　
　　“你喝点酒么？少喝一点有好处的！”他建议着。
　　
　　“酒？？喝什么样的酒呢？烧酒加柠檬、梅子？这个应该不错哦！”我有些疑惑，平时我只能喝一点点的啤酒而已。
　　
　　“嗯，这个酒很不错的。要一瓶烧酒，这位小姐加柠檬、梅子、热水，我要冰块。”他对着服务员交待。
　　“哇……一瓶250元，有没有搞错啊，那可是我四分之一的工资呢？”我大叫。
　　
　　“呵呵……没关系的，这并不贵的！”他微笑着，好像真的不贵的样子。
　　
　　记得第一次吃芥末的时候，那时我还不认识什么是芥末，只看到生鱼片的旁边一滩绿色的东西，像是调料，他告诉说：把它放在酱油里面，醮着生鱼片吃就可以了。
　　
　　于是我就用勺子挖了一勺放进了酱油里，夹起一片生鱼片，在里面浸泡了一下，然后就放进了嘴里。我看到了他欲笑却又强忍的表情，接着一股辛辣直冲鼻梁，呛出了眼泪。我听见他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太过分了……欺负邻国的朋友！”我强忍着想扁人的冲动，要是我那些同学如此的系弄我，我非要海扁他一顿不可，在他面前，我总是还有一份矜持的。
　　
　　“呵呵……方法是没错啦，谁让你放那么多的芥末？”他仍是笑着，稍微有所收敛，递了一张面巾纸过来。
　　
　　“你又不告诉我那是芥末？”我接过来按住辛辣呛红的鼻子。
　　
　　“呵呵……我们来交换一下好么？”他拿过来他的小盘子，然后用筷子挖了一点点的芥末，放在里面搅拌。
　　
　　“这样吃起来，刚刚好，你试一试很好吃的。”他微笑着，脸上没有玩笑的讯息。
　　
　　“真的要跟我换呐？那你怎么吃呀？很辣很辣的！”那一刻，我被呛了的鼻子，突然涌上来一点点的酸，我不知道是不是芥末的余味，还是感动？他对于初相识的我所表现出的绅士和宽和，是让我感动。
　　
　　“没关系，我吃得了的！”他拿过我的盘子，夹了一片生鱼片轻轻的醮了一点，然后放入口中，很文雅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一刻我的心情，我只是按照他的方法再一次尝试了一下，确实是很鲜美的味道，也许这会是我这一生里吃到的最美味的生鱼片了吧！
　　
　　我们边吃边聊，偶尔说些公司的事，偶尔说些生活上的事，那里的料理真的是很不错，日式的料理讲究颜色，外观精致，但是就是量很少，他们喝着酒，我一个人不停的吃。
　　
　　“真是好胃口呀！”他笑望着我说，
　　
　　“什么？”我有些没有听清楚。
　　
　　“他说你的胃口不错！”老师一边翻译一边笑我！
　　
　　“哦！”原来我已经吃到了一盘炸虾还有寿司、沙拉、生鱼片，好像是满多的哦。
　　
　　“不好意思哦”我笑了笑。
　　
　　然后他又点了一些菜，“おでん”还有炸土豆条。
　　
　　“胃口好是福气呀！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哦！”他说，
　　
　　那晚的时间过得很快，明天他就要回到日本去了呢。
　　
　　“老师，您先回去休息吧，我送她回公司就好了！”他和老师说。
　　
　　那晚的星空很灿烂，霓虹闪烁的街道，我们走过运河饭店、走过湖滨路，公司已在眼前，此刻的我们反倒沉默了。
　　
　　“小丫头，干嗯吧爹！”他微笑着送我走进了公司的大门，再一次鞠躬！
　　
　　“你也要加油哦！归途愉快！”我对着他微笑，然后在他的微笑的目光里，转身走回我的世界。
　　
　　日子的流逝无声，日历纷飞中，我已经经老师的介绍，在“路地里”料理店开始了“アルバイト”的夜晚生活，我穿起了洁白的衬衫，黑色的短裙，带起了围裙，笑迎着每一个光顾的朋友。
　　
　　还记得那天下着微雨，天有些冷，没有客人。武田老板在厨房做菜，一阵阵“ホルモン鍋”的想起传来，松尾自在的喝着他的烧酒，我还有啊霞在吧台前聊着天，然后听见了呤当清脆的响声。
　　
　　“有客人来了！”松尾起身，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我们迅速站到门口。
　　
　　“好久不见呐！”我抬起头，是河内山！！
　　
　　“啊……老师，你怎么来了？河内山……桑？”我有些惊讶。
　　
　　“哈哈……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呐！”他的笑有些低沉，
　　
　　“好久不见，这边请！”我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带路。
　　
　　“小婕……”他叫住我。
　　
　　“嗯？”我转过身，情绪有些平复。
　　
　　“你还好么？”他走近，轻轻的揽我入怀，熟悉的气息，我没有挣扎，静静的。
　　
　　“嗯……你呢？”我抬起头，清晰的看清他的脸庞。
　　
　　“也好！”他微笑着，轻轻的吻了我的额头，然后放开了我。我们一同走进里间。
　　
　　“武田老板，好久不见呐，没什么变化吧？”他坐在初次就坐的位子，和武田老板寒暄。
　　
　　“托福托福！又来公干啦？”武田老板笑眯眯的招呼着。
　　
　　“是呀，武田老板，今天能请你的员工共进晚餐么？”他礼貌的象武田老板询问。
　　
　　“只要我的员工没有异议，当然是没有问题啦”武田老板一直是笑眯眯的。
　　
　　“高桑，河内山先生请客，可以吗？”武田老板转向我。
　　
　　“只要老板没有异议，就可以的！”我点头。
　　
　　“想吃什么，想必你对日本料理应该熟悉了，今天你来点菜，怎么样？”他笑望着我，那个笑容还是两个月前的样子，我所熟悉的。
　　
　　“小高，今天你来点菜，想吃什么随你的便呐！”老师把菜单拿给我。
　　
　　那一晚，我们仍是喝的烧酒，还是那瓶他为我开的“いいちこ”。
　　
　　店长松尾坐在吧台对面，武田坐在里面，我们还有老师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他们闲聊着，叙旧还有近况。
　　
　　他调好了酱油和芥末，放到我的面前。
　　
　　“高桑，你可以做河内山君的女朋友啦！”松尾店长突然的说，
　　
　　“什么？”刚放了一片生鱼片进入口中，
　　
　　“他说你可以做他的女朋友了！”老师翻译着，眼里是笑意。
　　
　　“店长！不要说笑了！他是别人的老公，不是我的男朋友呐！”我说。
　　
　　“哈哈……”于是笑声充满了“路地里”的空间，于别人这是个玩笑呐。
　　
　　我转过身，看见他也正望着我。
　　
　　那时想哭的心情突然的莅临，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呢？那时距我与盛分手有一年了，在这一年里，我再也没有过想哭的心情，似乎所有的眼泪，所有的感动都给了盛。
　　
　　盛最大的优点就是给予了我无尽的宠爱和溺爱，如今天的河内山君所给予我的。除此之外，盛还给予了我业已凋零的海誓山盟的诺言。让我在回味往事的时候，有着无尽的心痛。
　　
　　分手近一年了，是我刻意的遗忘也好，是我尘封也好，我没有想过，我会再一次想起盛，就再我与河内山再度重逢的时候。
　　
　　那晚一直放着“细川たかし”的音乐，让我仿佛走进了往事的门里，不能自拔。
　　
　　离开“路地里”已经接近午夜，他又要回到日本去了，我们依然漫步在湖滨大道上，来往的车辆近稀，闪烁的霓虹依旧美丽，我的心没有了初次的轻松，往事的沉重笼罩了我。
　　
　　“丫头，你要好好的生活！坚强些，不要动不动就哭泣！”他笑着拥住我，
　　
　　我泪流满面，昔日的委屈，今日的别离，一起涌上心头。
　　
　　自从与盛分手，我就不曾如此的放任的哭泣了！
　　
　　他的手轻拍我的肩头，任我的累沾湿了他的衣服，有父亲的溺爱，有兄长的宠爱,是温柔的怜惜。
　　
　　我低下头，轻靠近他的怀抱，可以清晰的听见心跳的声音，被呵护的感觉蔓延开来。
　　
　　曾经我也是在夜色里，倾听盛的心跳，感觉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般的甜蜜。如今，事过境迁了……
　　
　　再一次的，他离开了这个城市，回到他的世界去了。
　　
　　“为什么，美丽的都只是一瞬间？”我问阿莲。
　　
　　“不是美丽的只是一瞬间。而是，你只是看见了一瞬而过的美丽，平凡而长久的东西，你的眼睛是看不到的。”阿莲转过身，看着我。
　　
　　“是这样么？”也许阿莲说得是对吧！
　　
　　“路地里”依旧是“路地里”，过客来来往往，我还是在忙碌和轻闲的交替中，度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偶尔回想起昔日的情景，想到盛，想到远去的他，轻品着“いいちこ”有柠檬的清香，梅子的酸。也酸酸甜甜了平淡的日子，回味往事，无论是曾经怎样的伤痛和甜蜜的幸福，都美丽了今日的心情。
　　
　　2003.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