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引·有凤来》祀夕

34、焚香鉴宝

　　丝竹声悠悠而起，萤火在亭子外延的一端奏起琴来，他身旁的鸣蝉以萧而和，清越袅袅，恰到好处。孟知来只道阁主琴艺一绝，没想到萤火和鸣蝉亦是个中圣手。

　　另有小童焚香，用的是龙王所赠的紫金香炉。香气清新淡雅，似有似无，忽而了然无味，忽而无处不在。不经意间却令人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知是香料奇特还是香炉灵气所致。

　　朝颜红茶的火候已然正好，孟知来灭了火焰，正打算将茶汤分杯，小谢手执夜光水晶杯走来，要求用自家所带的杯子盛茶。无双不知何时也来到孟知来跟前，在她准备盛茶的杯子中取出一只，倒出腰间金丝水囊中的水，将杯子冲洗了三遍才推到孟知来面前，示意她给自家公子用这只洗过的杯子。

　　行，行，你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不对茶有意见。孟知来在心里嘀咕着，她知道但凡有点钱的人总是有那么些怪癖的。

　　她将分好的茶置于托盘上，款款走入亭内，躬身一礼，将托盘举过头顶。“朝颜红，请各位享用。”

　　众童子上前将茶分给了众人。

　　“哦？竟是朝颜红？”龙王有些诧异，抿了一小口后又连饮几大口，竖起粗短的手指，连连称赞托阁主的福，让他第一次喝上如此美味的茶。

　　向来寡言少语的公子疏亦是赞叹此茶名不虚传。

　　看着连番点头的阁主，孟知来心里的大石这才落下，正以为顺利完成阁主的条件时，却见夜帝突然放下杯盏，抿着嘴唇直直地看着她，让她心里一阵慌乱。

　　许久后，他才一言不发地移开了目光。然而孟知来却轻松不起来，这个夜帝很有可能知道忘忧茶舍，知道她。

　　“啪啪”两声脆响，阁主鸣掌示意。

　　尹管事从一处帷幕后走出，手中恭敬地捧着一个漆黑的匣子。他将匣子放在中心的展台上，自己退了下去。

　　“这便是琳琅阁今次展示的第一件宝贝。”阁主的语调不紧不慢。

　　尹管事的手触碰到匣盖某处，四侧匣身一齐摊开，露出了中间漆黑的物体。

　　“锁魂钵。”夜帝一字一顿，面无表情。

　　阁主浅笑：“正是。”

　　只见那物呈圆钵状，漆黑的钵身上刻满了铭文，钵口处黑色的光华流动，肃穆而妖异。

　　“何为锁魂钵？”龙王问。

　　“此物来自幽冥。锁魂，顾名思义，它能锁住恶鬼亡魂于钵内，使其永世不得超生。”阁主轻描淡写地将强大的幽冥法器带过，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夜帝。

　　据孟知来所知，锁魂钵同锁魂链一样，同是夜师父所有，法力强大，镇于钵内和消散于链下的恶鬼亡魂不计其数。自夜师父离世后，锁魂链由小牛头和小马面继承，只不过他们功力太浅，无法使它发挥更大的作用。然锁魂钵在那之后却莫名失踪了。

　　没想到锁魂钵竟在琳琅阁出现。她看着云淡风轻的阁主和漠然自若的子晔，心下了然，看来他们早就知晓锁魂钵的主人，却故意在众人面前展示出来。

　　“什么？您说这里面锁的都是亡魂？”无双一声惊叫，往公子疏身后挪了挪。

　　“是啊，被撕裂的亡魂。”阁主轻轻挥手，一股力道直奔锁魂钵。钵口流动的光华猛地跃起，刹那间似有无数碎裂的魂体破钵而出，一时间亭内充斥着尖利怪异的咆哮声，让人头疼欲裂。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率先成形，挣扎着往众人的方向扑去，吓得无双连连尖叫。

　　眼见它就要冲破束缚，阁主在空中一握拳，钵口顿时强光乍现，像一张不可抗拒的网，将正在涌出的魂体和已经成型的恶鬼全部封了回去。亭内刹那间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抱歉，吓着无双姑娘了。”

　　“无双向来胆小怕鬼，失态了。”开口的是公子疏，他温柔地抚了抚无双的脊背。

　　“锁魂钵果、果然法力强大，”龙王心有余悸地吐了吐气，故作镇定地赞叹道：“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哈，哈哈……”

　　子晔一手支颐，唇角浮笑，好似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戏。“锁魂钵中的亡魂虽多，不成形也不足为惧。倒是用钵中破碎的魂体炼出的邪灵，才是真的邪力十足，而其本身又是灵体，置于灵域再合适不过。”他道。

　　孟知来想起舞雩台上遇到的庞然怪物，子晔曾说那是落如放出的邪灵。

　　灵域遗世独立，隐秘而鲜闻，子晔突如其来地说起灵域，众人反应各不相同。夜帝沉默不语，公子虚若有所思，显然都是知道灵域的。唯有龙王抓了抓圆滚滚的脑袋，和丈二和尚差不多：“兄弟，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唉，真不知道你这龙王怎么当上的，一惊一乍的说啥啥都不知道，除了炫富就只剩下搞笑了。孟知来在心中叹了口气。

　　“既是幽冥纳魂法器，琳琅阁又是如何得来呢？”夜帝问。

　　“这个嘛，”阁主微笑着对上夜帝的眼睛，随口吐出几个字：“捡来的。”

　　二人目光相会，一人冷若冰霜，一人淡然调笑，都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良久，夜帝突然道：“实不相瞒，此物本乃鄙某所有，于三年前不慎丢失，却不知为何会在琳琅阁出现，还请阁主物归原主。”

　　话语一出，众人惧是一愣，阁主亦是没有料到他竟如此大方就承认了。

　　“哦？竟有此事。”他一副十分诧异的样子。

　　“相信各位均知鄙某为幽冥鬼使，锁魂链与锁魂钵均是鄙某捕捉恶鬼的法器，而如今只剩锁魂链在手。”说着，他黑袍袖口下一声响动，露出一截冰冷粗劲的链条。

　　确实是锁魂链！可是锁魂链怎么会在他手上？难道小牛小马遭遇什么不测……孟知来不敢再想下去。

　　“无妨，琳琅阁有办法求证此物的归属，若真为夜帝所有，自当奉还。”说着阁主又拍掌示意。
　　尹管事得令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于展台上。

　　“此物名叫子母香，亦是琳琅阁要展示的第二件宝贝。”阁主向尹管事点头。

　　尹管事将瓷瓶盖子揭开，孟知来坐得那么远都能闻到淡淡的幽香弥漫。他滴了一滴瓶中的香露到锁魂钵上，继而将瓷瓶放在放在钵旁。

　　“我听说子母香能够闻香寻人。”缓住了惊慌情绪的无双说。

　　“没错，子母香由子母虫秘制而成，香露为子虫而化，将其洒在某物之上，母虫闻到子虫的气息便会附着其上寻找子虫，若寻不得子虫便会随附着物体的气息寻找来源，自然而然地将会找出物体的主人。只是这子母香受距离所限，过远便不能发挥作用，好在夜帝正在当场，一试便知。”阁主解释道。

　　只见一只金色的小虫从瓷瓶口爬出，展开轻薄的翅膀飞向锁魂钵，稳稳地落下。它在钵上停留片刻，继而绕着钵身爬行几圈后，又振翅飞了起来，径直向夜帝飞去。然而奇怪的是，刚要飞到，它却突然停了下来，在空中盲目地转着圈，不知何去何从。

　　“这是怎么回事呀？”龙王疑惑地问。

　　“琳琅从未遇到过此种情况，也是不知晓。莫非……夜帝并非锁魂钵的主人？”说罢，众人齐齐盯着夜帝。

　　“这是你琳琅阁的虫子，是否有效我们尚且不知。亦或许锁魂钵遗失已久，这母虫已辨别不出我的气息了。说到遗失，我倒想请阁主详细地解释解释你是在哪捡到，如何捡到的。”他有些咄咄逼人之势。

　　“夜帝，你这话可有些不对，你既无法确切证实此物为你所有，那我也没必要向你交代如何得来。我琳琅阁也不是任由别人摆布之地。”阁主依然是淡淡的口吻，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哎哟，两位莫伤和气莫伤和气，咱们今天是来欣赏宝贝的，自然要先看宝贝，有什么事下来再说，下来再说。”龙王当起了和事老，双方自然要给些面子。

　　夜帝抬起右手，挡住身后两个蠢蠢欲动的小侍从，敛起神色，冷眼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