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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听弦 ...

  •   下了决心,我便开始行动起来。原来,我尽量不帮君闻书,为了避嫌,也为了防止将来抽不开身。现在,我变的积极了。

      我主动的开始翻帐,主动的筛数据——就是在历史数据中,寻找哪些年份、哪些月段的哪种布料销量大,这样可以寻找到销售规律,我也总结了长年和君家在做大笔生意的究竟有哪些。根据二八定律,百分之八十的收益,是由百分之二十的人创造的,这百分之二十的客户属于高端客户,一般消费固定,但也很挑剔,维护好这百分之二十人的客户关系,就决定了这布店的利润走向。

      我把这些研究结果都和君闻书说了。当他听到我的二八定律时,呆了一下,然后狐疑的看着我:“这个,你是从哪来听来的?”

      我转了转眼睛,他是在怀疑我?却浅笑道:“少爷,你忘了,擒贼先擒王,其实差不多。”

      君闻书似是不信,又问:“这么勤快,却是为何?”

      我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我感觉,君闻书不信任我。我知道我实说了很傻,但不说,也还是傻,我不想骗人,不想骗别人的感情。耍聪明不如老老实实,于是我毫不犹豫的说:“立功,为了将来少爷能恩准我出府。”

      君闻书显然没想到我这个答案,他默默的坐着,“你,是在逼我?”

      “司杏不敢。”虽然我也知道,这差不多是一种情感要挟。

      “既是不敢,以后不要再提了!”君闻书一脸的恼怒。我默了言。反正我说到了,将来准不准,是你的事。

      这一天,我正在院子里捻玫瑰上的蚜虫,锄桑晃了过来,鬼鬼祟祟的:“司杏,我瞧你最近和少爷走的挺近,连玩儿都不和我们玩儿了,莫不是……?”他酸笑了两声。

      我放了花枝,“是你个头啊。是不是老大两天不发威,你便觉得少了头脑?”

      锄桑赶紧躲开,“嗞,你这女子,凶的跟什么似的。看将来大房不捶你?”

      “呸,你才给人做二房。”我从地上捞了个土块丢了过去。

      “哼,还嘴硬,都快被少爷收了,还装!”

      我索性起了身扑过去,“不让你见识见识老大,是不是以为自己便坐交椅了?”

      锄桑跑的更远了,站定:“幸好引兰不像你这样,否则……”

      “否则什么?”我转了转眼珠儿,“嗬,你小子,打上引兰的主意了?”

      锄桑的脸红了,慢腾腾的走过来,有点泄气的说:“我敢打她什么主意啊?自从上次击戈儿伤了她,每次见我,都要数落我一顿。”

      我心里乐了一下,锄桑和引兰其实挺合适,锄桑有点憨直,引兰柔中带刚又有主意,他俩在一起,肯定引兰说了算,是好姻缘。听引兰那口气,倒似也未必不行,撮合撮合。

      于是我退回去,坐了竹凳,笑孜孜的说:“你要拿出点诚意,否则,人家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唉!”,锄桑一点都不掩饰,“我一个穷小厮,又没什么钱,引兰那模样的,能看上我?”

      我摇摇头,“未必!就比如我,就不爱做那小妾。”

      “为什么?”锄桑好奇了。

      “不为什么,做妾,有什么好处?像你说的,挨长房的捶?”

      锄桑过来蹲在地上,拿了个草棍儿乱画,嘴里嘟囔,“你不愿意,保不准人家就愿意,谁知道呢。”

      我抿着嘴笑了笑,这小子,还真上了心。于是我也顺着说:“是啊,不试,谁也不知道。”

      锄桑抬头看了我,歪了头,用极尊敬的说:“老大,是不是有辙子可想?”

      “切,”我鼻子哼了哼,“这时候认识你家老大了?”

      锄桑便开始缠我,我见他是真上心便说:“你总得想个法子去多见见,似这等的,你把琅声苑的地抠个窟窿出来她也不会知道的。”

      锄桑的头又垂了下去,“怎么去?总得有引子,夫人那边也不是能常去的。”

      我又转了转眼,“这么着,你出去买点什么小玩意儿,就说给她陪个礼,把她叫出来,有了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了。”

      锄桑怀疑的看着我,“行吗?”

      其实我也没什么招儿。君家这种情况,英雄救美肯定是不可能的,日久生情也是作梦,还是传统式也许有点戏。

      “行不行你试试呗,强过你在地上抠窟窿。哎,我可告诉你,你可别一上去就说啥啥啥的,吓着人家。”引兰是个有心的,锄桑送了东西去,她肯定会想。若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肯定会直接打发出来。这样也好,两面都不伤脸面。

      锄桑似疑似信的想了半天,吭哧吭哧的说:“那买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自己去想,又不是我要去找她。”

      锄桑红了脸,又扯了几句淡话,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给荸荠的信走了好久,终于见了回信。我晚上回到屋里,又担心又着急的打开信,心里才有点晴意:上面又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正反面儿。我仔仔细细的读着,荸荠也没再提我在君府出头的话,也和平日一样,说说读书,也说说他的工作。

      宋代的冗官之弊空前绝后,一份工作有几个人同时在做。一方面,确实起了牵制的作用,而另一方面,却是人浮于事,空食傣禄。以荸荠所在的湖州州府为例,同是做公文,师爷、幕僚各有一堆,像荸荠这种类似抄写员的,更是不计其数。荸荠是整个公务员序列中最低的一层,承担着最枯燥、最实际的工作。我看出荸荠的不满,大篇幅的在说他的同事,喝酒、赌博、玩妓女、做实事的少,拉关系、溜须逢迎充斥周围,他看不惯。在信里,荸荠说,“咄,此差事烦厌之极,尚不如与豕犬相伴,吾欲弃之而食糠,掩门读书,他日以展鸿图,奈何将近双十,本应供养双亲,更何况与之乞食乎?”。末尾,荸荠又说,他因不与那些人同流而被人讥笑,有人就拿他是乡试第一却州试落第而揶揄他,给他起外号就叫“解元”,他的庶母也天天不阴不阳的说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想大的”,却不思娶妻,孝敬堂上。一切都让他觉得十分羞恼,他发誓,不第不娶,一定要让那些人闭了嘴,让事实给他们几耳光。

      我理解荸荠,那种受人嘲讽的感觉、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我都太熟悉了。荸荠十九岁,幼时失却母慈,本已敏感,现在这种环境,也确实够他受了。但我不喜欢他这样,人活着,是为了自己活,不是为他人活,何苦拿别人的标准来改变你的生活?谁爱说什么谁说什么,那么,荸荠,你到底真的想去做那官吗?

      为官之人,固然可不似杨骋风,也绝不能似荸荠那般。荸荠将自己的解脱之路系之于“读经书、展鸿图”,显然是幼稚了——此处官府他不适应,他处之官府,他又有何作为?我很想劝荸荠不要考了,却又不能,毕竟,在古代,科举为最正途。其他,如君家,再有钱,终究也不是上品。

      想着,我便叹了口气。我活了两辈子,才活明白不要为难自己、不要因了别人而为难自己的理儿,荸荠才十九岁,他怎么懂得什么是价值?每个人都有自己选的路,我选的,杨骋风和引兰都不理解。君闻书所想选的,在我看来却不该是他的路。就连荸荠,我认为那是我最亲的人选的,我也觉得不适合他。难道,我们终就没有办法、都无可救药的孤独了吗?荸荠荸荠,与其这样不快乐,别考了,除非你觉得那是你的事业。

      七夕,君闻书过临松轩吃晚饭。我仍旧和锄桑几个捡梧桐籽玩儿——梧桐籽儿可以作弹弓粒,打的中又不伤人——原来二娘在的时候,曾张罗过七夕,现在二娘没了,我便不弄了,因为,我根本也不会弄什么。

      天刚擦了黑,我们正兴高采烈的拿梧桐籽儿射荧火虫,却见园门口灯笼一闪,君闻书回来了!我们赶紧握了弹弓,一个个面色正经的站在院中。经过我们时,侍槐冲着我歪了歪嘴,什么意思?我摇晃了一会儿,又见侍槐一只手反在身后,不断往上抖着手腕,犹豫了一下,我跟了上去。

      今天的君闻书一脸的疲惫,躺在榻上。我赶忙端了茶,他睁眼见了我,又闭了眼,音调中毫无感情的说:“侍槐先下去吧。”

      我疑惑的望着侍槐,他却指了指君闻书,又冲我一摆手,便出去了。

      “今天我娘让我订亲。”冷不防的,君闻书来了这么一句。

      “哦。”屋里又是一片沉默。

      “你不问问是谁?” 君闻书依旧闭了眼。

      “回少爷,这不是下人该问的。”

      “我给回了。”我心里暗暗的吃惊,仍旧是“哦。”

      “你不问问为何给回了么?”

      君闻书怎么了?“少爷自有少爷的想法。”

      他睁开眼,面上有一丝苦笑,又闭了眼:“谁都不容易,我也很难。”我又哦了一声。侍槐让我进来,就是听这个的?

      很长时间,他再也没说话,睡着了?我轻轻的走出去,拿了个小角被给他盖上,他却又睁开眼,“今儿七夕了。”

      “是,少爷。”

      他起身,从箱笼里拿了一枝钗递给我,我差点叫了起来:二娘的!银钗,古朴而结实,已经被磨的锃亮。“二娘留给你的。”

      我摩挲着那只钗,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多少年的东西,不知,它的下一个主人是谁。

      君闻书并不睁眼,声调也不见什么起伏:“二娘知道你逃出去了,她临死前和我说,你可能是被杨府掳走了。”

      什么?我差点叫了起来。

      “二娘告诉我,杨……二姑少爷未娶二姐时,曾偷偷入府撞见你,逼你带他到小姐房里,你却安然的跑了回来。二娘说,想必是二姑少爷留了情分,否则,不会放了你。”是的,那年春天,杨骋风来过……我的汗流了下来。

      “二娘说,她试探过你,一直却没看出异样。你突然不见了,应该是让杨府弄走了。”

      留了情分?二娘,你怀疑我和杨……。我突然觉得我是头号大笨蛋!

      “那少爷想必是信了?”如果真是那样,便解释不了了。

      “我原来有点拿不准,凭你一人之力从府中逃出去,确实不可思议。尤其,你,”君闻书的声音暗了:“是他,送回来的。”我的汗流的更多了。是了,就那番鬼话,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狡猾如杨骋风,他当时就想到了吗?

      “我确实疑心过你,只是,我疑心不起来……”君闻书的声音更暗了。“我觉得,你不会骗我。”

      ……

      “而且,我看你还是和湖州通信,我便知道,你至少没有,完全倒向他。”

      “少爷!”

      他继续说,“二姑少爷虽是府里的姻亲,可也可能……不是姻亲。那天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现在就想当着二娘的钗问问你,你到底想在哪边?”

      我有点糊涂。是姻亲,不是姻亲?在哪边?怎么个意思?

      “这个,少爷,司杏不甚明白,请少爷指点。”

      君闻书悠悠的睁开眼,盯了我一会儿,慢慢的说:“没事,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把你送过去的。”

      送过去?送上杨府?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少爷,您能不能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君闻书又阖上了眼,“不该你知道的,不要知道。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二娘也幸是死了,否则,怕也过不好。” 隔了隔,他又说:“你若是想在君家,便收了二娘这支钗。若是……,你便去吧,明天,我打发人送了你去。”

      什么呀?“少爷不信我?”

      他不说话了,我要开口,他却像料到我会说什么,“你别想着湖州了,不行。”

      “为何不行?”

      “我不允。我只问你,君家和杨家,你选哪一个?”

      “我都不选。我只要……”

      “不行!”

      “为什么?”

      “你离了君家,只能到杨家,不可能有第三种道路,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只想要自己的生活。”

      “不能了,你已经进来了。不能了。”

      “少爷,到底怎么了?”

      “司杏,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活,总要牺牲点什么。”

      “是要牺牲,可这算什么牺牲?我只是想要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只有我,不是在君家,就是在杨家,为什么?侍槐呢?锄桑呢?培菊引兰呢?都是吗?”

      “只有你。”君闻书越来越疲惫,“这君府之中,只有你是我的丫鬟,二姑少爷上次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自己想,你可能有别的去处吗?”

      “只要少爷让我出了府,二姑少爷,我自己去……应对。”我想说对付。

      “现在,除非你去杨家,否则,我不能让你出府,因为——”他闭着眼,却感觉他很不平静,“我也需要你。”

      我皱了眉,越听越复杂。他都让我看了帐,却又说不相信我,怎么回事?我知道我是问不出来的,于是迅速理了理头绪,试探着问:“少爷说需要我,那我便留下。只是,”我顿了顿,反正只是试探,错了也没什么,“过了这个时日,我是否就可以出府了?”

      君闻书倏的睁开眼,目光中透着寒意:“你知道什么?”

      我一哆嗦,连忙说,“我不知道什么。我只听少爷您说,‘现在,除非去杨家’,这不是现在么?不是还有以后么?”

      君闻书似是要把我看透,尔后又闭了眼,缓缓的说:“司杏,你真是既聪明又傻。好吧,真到了那一天,就再说吧。”

      我糊里糊涂的,拿了二娘的钗,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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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听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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