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云意谁知》枝匝

49、雨骤急（一）

　　今年太平行宫注定是甄昭仪一个人得意。云漪坐在玉竹堂内吃着冰过的的果子，五皇子在她坐着的席榻上试图翻身，常言道三翻六坐八爬，他倒是个慢性子，如今四个半月了才想着翻个身。
　　“顺嫔小主来了。”门口的小内监进来通报“惠贵嫔娘娘也来了。”
　　“知道了，请她们进来。”云漪命人撤下冰果换上凉茶和糕点，两人便进来了。
　　“姐姐这里好生凉快。”安陵容同沈眉庄笑着冲她请了安“怎么不见四皇子？”
　　“他还要上课，没能跟来，听说一早就跟着二皇子去了书房。”云漪忍不住抱怨“天儿这么热，先生也不给个假，每日里标在书房里不让出来，也不怕把皇子们读傻了。”
　　“姐姐这话妹妹可不敢接呢。”安陵容笑了笑，端起凉茶“这是什么茶？”
　　“一般的香片。”云漪说道“加了绿茶和冰糖，凉好再放冰块进去，图个凉意罢了。”
　　“却是凉爽逼人呢。”安陵容饮了一口，觉得凉意顺着喉咙滑进腹中。
　　“莫要贪凉，小心闹肚子。”云漪皱着眉头道“给惠贵嫔拿当归茶来，那个滋阴补气，宫里的老方子了，回去让太医院弄来给你喝。”
　　“多谢夫人。”沈眉庄谢过，接了福喜送来的茶道“五皇子当真可爱。”
　　“这个孩子活泼可爱，叫人就笑，本宫也很喜欢他。”云漪低头看着五皇子道“说起来陵容你也不给他起个乳名，总是五皇子五皇子的浑叫着，也不好。”
　　“嫔妾没读过几本书，不识几个字，哪里知道起什么名字好？还等着娘娘帮忙想一个呢。”安陵容伸手抱起五皇子“又沉了。”
　　“可不是，一天一个样。”云漪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昨天五皇子画了个地图，我问他是不是他干的，这小鬼撅着屁股对着我，把脸埋在被子里不承认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机灵。”云漪讲起五皇子的趣事来安陵容笑容满面，沈眉庄眼底却带着缕缕苦涩。是了，再怎么宽心，里面的痛是不会少的。云漪适时的换了话题“等回了宫又要举行大选了，不知道会进来什么样的妹妹。”
　　“娘娘还担心她们不成？”沈眉庄笑了笑“只要性子好，端正的，臣妾是不在意的。”
　　“你如今是一宫主位了，少不得会添人进去。”云漪叹了口气“稳重的还好，换成骨头轻的，可不得没个安宁。”
　　“瞧娘娘说的，谁还敢在玉照宫闹腾。”安陵容笑了笑“您都是一品夫人了，那有那般不知趣的？”
　　“我性子懒散惯了，没个心情约束她们，自然就有不长眼的在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云漪皱着眉头，复又送开“来个新鲜的也好，免得皇上只顾着一个人，忘了其他的……”
　　苦笑一声，玄凌如今有甄昭仪这朵解语花，哪里还想得起昔日的玉兰柔情？即便是当初的明艳芍药也抛在脑后了吧。
　　“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云漪端起凉茶抿了一口掩饰失态，道“你们若是无事，不妨来我这里玩玩叶子牌，一块儿做点绣活也是好的。”
　　二人应下来，云漪知道自己和惠贵嫔不是很熟，便叫安陵容带着五皇子去她那里玩儿，四个奶娘四个宫女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出了玉竹堂——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养别人的孩子，不然温仪怎么会由着曹琴默日日叫到身边去？平日里时不时问上两句，抱到身边看看，再赏赐些东西，宫里的人还不是称她一句仁厚？但是皇子不一样，哪怕她不想上心都不行——即要笼络住，又不能叫他忘了生母，使安陵容与她离了心，真真是麻烦。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上去当靶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甄昭仪的得意，她又何必去玄凌面前讨嫌呢？索性这次来行宫的嫔妃并不多，即便是有人抱怨，看着原先陆昭仪和秦芳仪的先例，也不敢摆出来叫人知道。
　　“你这儿到清静。”这日，玄凌独自来了玉竹堂，云漪散了头发恹恹的躺在凉榻上，也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怪没精神，许是中了暑气。
　　“臣妾热得慌，叫人都退下免得围在一起更难受，自然就清静了。”云漪起了身，迎他坐下“皇上怎么想起来到臣妾这儿了？”
　　“素素是在怨朕不来看你吗？”玄凌拉她同座，言语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臣妾每日里叫人送去的冰碗皇上觉得还好？”云漪移开话题，果不其然，瞅见玄凌脸上一抹尴尬，知道那东西怕是叫旁人用了去，虽不是她亲手做的，却也是一番心意，忍着不耐道“皇上还没告诉臣妾您怎么过来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听着便让人舒心，又是个和煦的态度，玄凌并没看出来云漪心里的不乐，道“朕记得你弟弟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是呢，他是十一年考上的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也有四年了，皇上怎么问起这个了？”云漪心思百转，有了计较。
　　“朕记得你是武将之女，你父亲可留给他能用的人？”玄凌眼前一亮，许是觉得云漪这儿没什么，一些心思便放在了脸上，说话也直了些。
　　“可用的人？”云漪故作为难的想了想，问道“皇上可是说家兵？”
　　“正是！”玄凌喜上眉梢“有没有？”
　　“这个到没有，不过臣妾听母亲提起过有跟着祖父、父亲上过战场的世仆。”云漪皱着眉头道“皇上要用？那臣妾还得在问问才知道。”
　　“那好，明儿就请郡夫人来。”
　　“这恐怕是不能的，母亲上个月就去了南边，臣妾小妹又有喜事了呢。”云漪笑了笑“皇上不妨问问臣妾祖父，祖父肯定是最清楚的。”
　　说话间玄凌脸色变了三变，最终还是平定下来，云漪转身去端茶给他，故意无视那探究的眼神“这是臣妾新配的凉茶，清热去火，生津止渴，皇上尝尝罢。”
　　瞅着云漪恬静的笑脸，玄凌忍不住又问她“素素就不清楚家里事儿？”
　　“家里事儿也分内外不是。”云漪笑起来“哪有女人去管爷们的事儿的？再说了，那个武将家里没有几个跟着上过战场的世仆？更何况——”
　　“何况什么？”玄凌十分好奇。
　　“哪有出嫁女还插手娘家的事儿的道理？岂不是要和嫂子弟媳别苗头吗？”云漪笑了笑“说出去叫人笑话不说，婆家也不喜欢。”
　　看是无心，却是有意——能给玄凌出这种主意的多是女人，看谁最常在御前侍奉有得宠，就能知道是谁——谁家里没养过些许家兵？偏偏这样说出来谁谁家里养了家兵就是有不臣之心，当真叫人恶心，手段又下作！为了其他武将家，云漪也得把玄凌心思里的怀疑打消，不然日后还有那个武将敢出真力气？你不要，我孩儿还要呢！
　　不怪云漪想的多，是她不得不小心——以后还指不定玄凌怎么想呢。
　　“也好，明儿朕设宴，请费老将军和小费大人和素素你好好说说话，以解思亲之苦。”
　　“这——”云漪皱着眉头，想要推辞，对上玄凌看她的眼神，叹了口气“臣妾知道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与其不情不愿，不如趁机捞好处，也不亏了自己和娘家，但也更不能白白帮了他们，得叫他们知道自己的好才行。
　　祖父年事已高，玄凌说设宴也不是立即就能设的，先是找个由头下旨，再是摆出一副宠爱云漪的样子，到了第六天正午，才把人叫到行宫——玄凌在水绿南熏殿设了宴，云漪居右，祖父和弟弟居左，气氛并不怎么欢喜，一是云漪心里没底，二是对玄凌起了厌烦——用的着就宠，用不着就丢，这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让云漪心里呕的慌。
　　她适时的下去更衣，留祖父与弟弟在里面商量，玄凌的手段并不高明，对付汝南王或许有余，但对付费老爷子这样的三朝老油子还差了些许火候，若是在等等，等到慕容小将军回了京，那里还用得着——云漪眉头一皱，这事儿明明找华熹夫人才好，怎么会找上了她！？其中的由头不得不叫云漪深思。
　　“娘娘，夏公公来了。”红豆进来禀报，手里端着一盏茶，小心翼翼的放在妆台上“这是松子茶。”
　　云漪端起茶，将纸条儿收好，道“请他进来。”
　　夏公公弯腰低头的走进来，说道“皇上请夫人回宴。”顿了一顿“夫人喜欢松子茶？奴才在叫人备些？”
　　“麻烦你了，本宫尝着不错。”云漪点了点头“明儿寻个时间送些过去吧。”
　　夏公公是华熹夫人的人，怕是慕容家也要出事——说到底，她们还是姻亲。
　　此后的一段时间玄凌惯常往玉竹堂跑，或宣她在御前侍候，荣宠不断，比之甄昭仪还要宠爱，云漪趁机劝着玄凌去看看几位有孩子的嫔妃，这才算安抚了那些心有不甘的嫔妃，加上她时常叫上曹琴默安陵容和沈眉庄一起小聚，玄凌便是想要独宠她一人，目光也会被沈眉庄等人分去一二，可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叫旁人不舒坦了。好比柔贵嫔碧常在等人，她们并不知道玄凌宠她是为了费府的家兵，因此口中难免会有怨言，却因甄昭仪的故意退让而争宠不能，对云漪等人更加妒嫉不满了。
　　“如今皇上宠爱丽贞夫人，长姐就不难过吗？”被甄府收养为二小姐的甄浣碧在花园亭子里毫无顾忌的说道“皇上的心真是善变，当初对长姐那么好，结果被丽贞夫人哄了几句就把长姐忘在脑后了……”
　　“胡说什么呢。”等着浣碧把不该说的话说了七八成，甄嬛才开口说道“丽贞夫人入宫多年，为人和善，皇上喜欢她是当然的。更何况，四皇子天之聪颖，皇上膝下就那么几个皇子，自然上心。”
　　浣碧抚上自己的肚子，含酸带怨的说道“可是我也怀了皇上的孩子，皇上怎么不来看我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甄嬛眼底透着鄙夷：若不是为了让玄凌想起本宫，那里会抬举你？
　　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甄嬛叹了口气，满面忧心的说道“皇上宫务繁忙，咱们怎么好去打扰他？更何况你怀着孩子，实在是不宜多想。”她关切的看着浣碧鼓起来的腹部道“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咱们也就有了依靠了。说不定是个小皇子呢。”
　　这话谁都爱听，浣碧满面慈蔼光辉，低头抚摸着肚子“长姐说的一定没错，妹妹觉得也是个皇子。”
　　甄嬛心里一痛，想起自己莫名夭折的孩儿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突然觉得浣碧的肚子十分碍眼，而且令人厌恶，神色间透露出一二分的恶心怨毒，崔槿汐悄悄换了杯茶来，甄嬛才收敛了不妥，瞧着浣碧只顾着腹中胎儿分毫没有察觉，而一旁的巧儿低眉顺眼的似乎也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妥，甄嬛才平息了心中起伏，道“日头也要升起来了，咱们回去吧，你如今怀着孩子身子弱，小心着了暑气。”
　　“多谢长姐关心。”浣碧对甄嬛倒是马首是瞻，只可惜还不知道她这位好长姐对她是个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