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秣陵客

5、隐退

　　毕业前夕，早早做完论文确定工作，孵在学校里等穿硕士服。百无聊赖之际，干脆给灵心当助手，只要她在本地开工，就鞍前马后地跑场玩。天天夹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布板里，看灵心百变精灵式地换装。灵心的眉宇间逐渐透出些情致，照片显得分明，从前扮什么像什么，然而如今职业性的微笑之外，却越发洗练了。拿给妈妈看，妈妈说，“灵心长大了，你呢？还这么浑浑噩噩的。”我心里委屈，她哪知道，我这十三点性格是彩衣娱亲的后遗症呢？

　　粗粗捱到五月，航空公司送来两张去巴黎的机票，景的电话随即追到，邀妈妈带着我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我在MSN上问他，那个人——（他爹也就是我爹）——那边怎么办？他很摆地说爱来不来，他的钱只够买两张机票。

　　接下来是一串收发邀请函办签证的复杂程序，我一边摩拳擦掌，一边长吁短叹为什么不是意大利。灵心闻讯大乐，列了长长的单子捧到家里来。

　　我大叹，“为什么我感觉我此行就是一贩子。”

　　“你以为谁出国不是做贩子？”

　　“物质的奴隶啊，你们都是物质的奴隶。”

　　灵心却像是被刺了似的，“少清高了，你富贵不能淫，无非因为你没有穷过。”

　　我看看灵心，“怎么扯这么大个题目呢？我无非想说，我捡你穿剩的已经很尖端——你怎么了？”

　　她赶忙摇头，“哪里有怎么。不过是有点累。”

　　“工作太紧了，大可以放松些，钱是赚不完的。”

　　“安，我在想，5年后，我会怎么样。这行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你这么说了我才说”，我凝视她，“这行竞争那么激烈，你又不是要钻营到扬名立万的。就算吃老本能吃到50岁，总不能一直当寓公。你堂堂中文系大学生，朝九晚五一份工总归找得到。”

　　“我现在哪还能朝九晚五——我们最初选择道路的时候，并不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头。时间不允许，局势不允许。”

　　“是啊，早六七年，还以为人生有很多种选择。”窗外的天空湛蓝，我忽然觉得气氛有些闷，“不过你有什么好乱方寸的？风光精彩都有过，不枉此生了。”

　　她但笑不语，玩着一只滑盖的手机，良久，“说真的，安，你还有从来没有行使过的选择权呢。”

　　我愣了一下才知道她换了题目，“哈，我都没有期待过。”

　　“对牢电视屏幕发花痴的人，说没有期待是骗人话。小安，也许是你的期待太高，你一向是不看身边人的。”

　　“我哪有啦！有才华的长得丑、长得帅的挣钱少、挣钱多的不顾家、顾家的没出息、有出息的不浪漫、会浪漫的靠不住、靠得住的又窝囊……”我继续背书。

　　灵心气结，“再背下去，你到了40岁也找不齐了！——我去看阿姨做什么汤，这么香。”闪身出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我叹气。哎，我总不能告诉她，和一个大美女做姐妹是有坏处的，我只可能是通向伊甸园的一座桥，想七十二变成目的地还得看过路客捧场不捧场。更何况，又何必要短一个过路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