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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二天早晨,赵无垢和王轩起床便直奔和济斋。

      穿云街是条明代老街,街上做老行当的店铺着实不少,风筝、剪纸、打草鞋等,很多已经变成了半表演的性质,供来往的游人参观。

      锔瓷的店面最大,围观的人也多。店主同样姓王,年纪看起来跟昨天那位吹糖人的大爷差不多,穿着件紫红色的唐装,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

      因为手上还有个斗彩花瓶的活儿需要收尾,王老师傅歉意的请他们小坐片刻,让自己的外甥先带他们参观下。

      与宋盏四目相对的那刻,赵无垢愣怔了半秒。无巧不成书,职业介绍所的宋主任,竟然就是王老师傅的外甥。

      “真巧。”眼前的宋盏一身黑色的唐装,斯斯文文的。

      “宋主任。”赵无垢也微微颔首,又指指旁边的王轩介绍道,“我朋友王轩。阿嚏!”

      话没说完,赵无垢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不好意思的跟旁边的两位道歉,“好像有点着凉。”

      几人互相打过招呼,便往后院走。路上,宋盏摸出个金色的单片式眼镜戴在右眼,那副眼镜做工非常精巧,链子底端缀着荷叶状的夹扣,看起来颇为风流雅致。

      看着那个金色的荷叶状夹扣,赵无垢恍然大悟,原来平常宋主任夹在西装上充当领针的,就是眼镜的夹扣。

      三人刚进后院,便看见院子里堆着上百个大大小小还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箱。

      “领导,你网购有点凶啊!”王轩打量着院子里堪比学校收货点的壮观景象。

      宋盏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我买的,是各地寄过来修的东西,这几天刚到的,还没来得及拆。”

      “难怪我爷爷那把壶要等三个月,原来有这么多东西排队啊。”王轩恍然大悟,他转过头,卖弄的看着赵无垢,“对了,少爷,听过有句老话叫做‘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吧?知道来自哪里吗?”

      “锔瓷。”预习过功课的赵无垢秒答。

      “那你知道锔瓷起源于什么时候吗?”

      “起源很难考据,但北宋的《清明上河图》里就可以看到‘锔瓷’的情形,所以应该有千年的传承历史了。”赵无垢对答如流。

      卖弄不成反被秀一脸的王轩:………………

      学霸这个外星球物种真是太讨厌了!

      所谓锔瓷,就是将打碎的瓷器重新拼接,用锔钉锔紧缝隙或修补残缺处的修复手法,它和金缮一样,都是修复破损瓷器的手艺。大到裂开的水缸,小到破碎的酒杯,锔瓷这门古老的行当都可以大显身手。

      走进和济斋后堂,从地上到桌面再到柜子,瓷器堆得满坑满谷,青花、五彩、祭蓝、霁红釉,色彩斑斓琳琅满目。再仔细看,果然都是破损后锔好修复的瓷器。

      宋盏指着那些瓷器介绍说,柜子里的是王老师傅自己的得意收藏,其它的,则都是修复好之后主人尚未取回的物件。

      玻璃柜最外边摆着个天青色的瓷盘,银色的锔钉全部做成了梅花状,沿着盘子里的梅枝状裂纹,布满盘面,一副韵味独道的折枝梅花图浑然天成。

      青瓷盘旁边是个黑色的鹧鸪斑茶盏,最上边缺角的杯沿处包着片漂亮的金色荷叶,荷叶下面,细小的点状钉沿着裂缝密密而落,巧妙的组成荷叶的茎杆,活泼灵动。

      下层摆着的是葵瓣口的白瓷碗,杯壁上几根金竹斜晃,雀鸟惊飞,仿佛可以听见风吹过的沙沙声,仔细再看,无论是雀鸟,还是竹子,其实都是精心制作的异形锔钉。

      再往里有个大盘,用青花、黑瓷、白瓷、青瓷等数种来自不同碎器的瓷片锔接而成,构图精妙,耐人寻味。

      王老师傅炉火纯青的锔瓷手艺,完美给这些残器赋予新生,并增加出独特的韵味。

      王轩忍不住提前打开便携式摄录机,开始收集素材。

      因为几个月前送茶壶过来的时候就提前沟通过,想借着这次修补紫砂壶的机会拍摄视频放上网,宋盏并没有阻挠他拍摄,只是笑着说了句,“你们年轻人真是爱折腾。”

      两个小时后,终于轮到他们坐在王老师傅面前。

      王轩之前送来的那把紫砂壶,壶盖边缘碎了块,壶身掉了两块,在锔瓷来讲,这样的‘伤’还不算太严重。据说,王老师傅去年还修复过一个碎成四十二块的花瓶。

      锔瓷的流程基本可以分为五步,首先要找碴儿对缝,其实就是把碎片按照原样先拼起来。然后根据瓷器的样式和碎裂的位置和缺漏处的状况,构思修补的方案,确定锔钉形式、数量和位置。

      王老师傅昨天已经做好找碴儿和对缝,也大致在心里已经打好锔钉的腹稿,跟王轩简短交流了下,便开始第三个步骤,在茶壶上为锔钉打孔。

      打孔工具,就是俗语里提到的‘金刚钻’。这个步骤,难度最大的地方在于钉孔不能钻透瓷器的器壁。所以,王老师傅打孔的时候,旁边三人都跟着屏气敛息,生怕打扰到他。

      宋盏又戴上那个单片眼镜,给王老师傅打下手。

      王轩掌镜,赵无垢不出镜的时候就在旁边打光。四个人全都按部就班的忙和起来。

      等到进行到第四个步骤,制作锔钉以及上锔钉的时候,三人的状态就放松了许多。

      “我爸说,这把茶壶陪了我爷爷三十多年了。它比我的年纪都大。”王轩看着那把茶壶,跟赵无垢感叹。

      说起来,要不是老爷子每天拿来喝茶的紫砂壶不小心摔坏了,王轩都不知道,世上还有种叫做锔瓷的神奇手艺。补衣服听说过,哪听说过补瓷器啊?

      赵无垢正在好奇的打量金刚钻顶端的那颗钻石,听到王轩的话,唇角漾起温和的笑意,“等到修好后,它还能陪你爷爷三十多年。”。

      低头剪锔钉片的宋盏闻言,深以为然的看了赵无垢一眼,也附和道,“没错,至少三十年。”

      “那敢情好,以后,我爷爷每天又能继续上午糟蹋琴棋书画,下午挥霍诗酒花茶的生活了,过得肯定快活。”

      原本绷着唇线埋头修瓷器的王老师傅也被嘴贫的王轩逗笑了,“让你爷爷听见,准得揍你。”

      起了话头儿,四人间的氛围轻松起来,开始边做活儿边聊天,王老师傅也谈性颇浓的讲起很多关于走街老行当的小典故。

      比如,走街的老行当,大多会带个拨浪鼓,根据行当不同,波浪鼓的分类也有二十多种。锔瓷的,敲着两个背贴的瓷盘做成的拨浪鼓;用皮拨浪鼓的是做杂货买卖的;卖胭脂水粉的,拨浪鼓下面是皮的,上面会多出个小铜锣。

      百多年前,京北大小胡同里烟火气浓厚的市井生活,便在王老师傅的闲谈里绘声绘色的展开,王轩和赵无垢听得津津有味。

      王老师傅为王爷爷的茶壶设计的锔钉也很有趣,壶盖上补缺的锔钉是风筝状,壶身上锔钉则既有风筝也有蝶鸟,将壶盖上的风筝状锔钉对准壶身上的裂纹,恰如风筝引线,配合壶身上原本刻画的童子,便是幅稚趣天真的童子放风筝图。

      “太绝了!“锔钉还没上完,王轩便迫不及待的拍了两张照片传给他爷爷邀功。

      “巧夺天工。“围观的赵无垢也跟着赞叹。

      宋盏的唇角绽出笑意,与有荣焉的道,“每个锔好的瓷器,都是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上好锔钉,再用鸡蛋清和瓷粉调和补漏,防止漏水,整套流程才算完成。等到拍摄完毕,太阳早已西斜。

      送他们出门的宋盏特意跟他们道谢,说很久没看到王老师傅聊得这么开心了。

      “糟了,我的糖人!”听到宋盏的话,拍得忘乎所以的王轩突然想起来,他把取糖人的事情给忘了!

      匆匆跟宋盏道别过后,王轩跟赵无垢便往昨天的糖塑摊子那边走。远远看到昨天那个大爷的摊子还在,王轩才松了口气。

      次日上午是个大晴天,蓝天白云下,微风带着舒服的温度缓缓拂过,秋高气爽。

      两人简单的在民宿吃过早饭,便开车返回京北。

      “帮我拿着。”王轩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穆桂英’的糖人,便把它塞到正在扒拉手机的赵无垢手上。

      赵无垢配合的接过,随即觉得鼻子又在发痒。

      王轩皱眉看着他,“你别是真感冒了吧,昨天在和济斋就一直打喷嚏。待会儿看着点,路过药店的话,停下来给你买点药。”

      “最近总是这样,可能忙和实习的事情休息不好,免疫力下降了。”赵无垢一手糖人,一手手机,表情也颇为无奈。

      “一大早的,你看谁的直播呢?”发现赵无垢开的居然是直播间界面,王轩探头过去,好奇的问。

      “只是在研究怎么直播,”赵无垢晃晃手机,“还挺难的,开播五分钟了,没人。”

      受前天那个用方程式告白的大佬启发,赵无垢便琢磨着开个直播间咨询室试试。但事情似乎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根本没人点进来。

      “想有人还不容易,在封面放张自拍,然后把摄像头打开对准你的脸,分分钟成为人气主播。你不是常说么,人类跟鸟类一样,都是视觉优先的动物,学以致用啊,少爷。” 银灰色的SUV驶上座跨河大桥,王轩瞄了眼时间,脚下的油门又踩得更凶了些。

      糖人支架赵无垢白了他一眼,没做声,放下自己的手机,借过王轩的手机搜索网上的直播教程资料。

      王轩一边踩油门一边抱怨,“哎,破车,速度总是上不去,待会儿老李的课又要害我迟到了。”

      “别冤枉车,你迟到跟人家半点没关系。明明是你自己起晚了好不好?” 赵无垢正义十足的替SUV发声。

      王轩愤愤不平的晃着破洞牛仔裤下露出大半个膝盖的腿,“你跟我是兄弟还是跟它是兄弟?”

      “我是独生子。”赵无垢冷漠脸。

      王轩:………………

      赵无垢的视线转回到自己的手机,突然发现,直播间里热闹了起来。

      【小白:主播主播,什么奇怪的问题都可以咨询吗?有件事情我憋了很久了,真的想不通。】

      【小白:上个月开始,我家附近突然出现条黑龙!龙你知道吗!张牙舞爪的那种!本来也没什么,大家相安无事的。我是歌神壹壹的铁粉,这几天他开演唱会,我接连三天都买了票。结果,每天看演唱会回来,如果我身上带着应援手灯和爱豆签名照之类的物料,它都要过来打劫!连抢我三回!我就纳了闷儿了,这年头,龙都开始追星了吗?】

      【哈哈哈,笑死,偷偷问,四爪的还是五爪的?】

      【楼上应该感到荣幸,你跟龙追同一个爱豆】

      【龙王殿下表示,愚蠢的人类,你该崇拜的是我!】

      龙打劫?幻视吗?还是臆想症?赵无垢点击关注了发言ID小白。

      【逢考必过:主播,我遇到鬼了。真的。他每天半夜准时拿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来敲我的窗户,让我给他讲题。】

      【敲窗户有什么奇怪的?】

      【逢考必过:敲窗户有什么奇怪的?我家住的是十五搂!十五搂!!正常人敲得了十五搂的窗户吗?老实说,其实我不介意给他讲题,但我要睡觉啊!真搞不懂,都死了还学什么劲儿啊,难道鬼也要高考吗?】

      【靠,致郁发言,死了也不能摆脱五三的阴影吗?】

      【默默拿出我的书,各位再见,学习去了。】

      赵无垢:臆想症?

      没带诊断手册,要找个时间好好跟这些人聊下。

      等等,这些人会不会跟昨天的自己似的……

      他打开话筒,正打算问几个详细些的问题,SUV的车身猛的倾斜了过去。

      差点撞到车窗的赵无垢抓住扶手,发现对面有辆绿色的大巴车,已经斜着冲出双黄线,气势汹汹的朝他们的位置撞过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王轩慌了阵脚,他疯狂的急打方向盘,却还是来不及闪避。

      “砰!”银灰色的SUV被大巴车撞飞出去,冲破护栏,一头扎进冰冷的河里,溅起惊天巨浪。

      赵无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辆大巴车的倒数第二排,车上只有七八个座位还空着。环顾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大部分的人都戴着頂款式相同的红色鸭舌帽,写着XX旅行团的字样。

      “吱嘎“,大巴车一个生猛的急刹车,停了下来。

      “到站了,都快下去排队。”车门处站着个深灰色制服的人,冷脸催促道。那人长着张国字脸,脸色黑沉沉的,看上去就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众人陆续起身往下走,赵无垢也跟着站起来,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有点想不起自己要去哪里。跟他隔着过道相对的,是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同样满脸疑惑的样子。

      “你们两个,动作快点。”灰制服见他们两个站着不动,不耐烦的用手掌将后车门拍得“啪啪”作响。

      赵无垢只得先跟着众人乖乖下车。

      车外的雾气极重,影影绰绰的,能见度不足二十米。他只能勉强看出,眼前是个广场样的地方,周围有很多条队伍,每条都是大排长龙。

      四下看看,赵无垢挑了条相对短点的队伍排队,刚才那个中年人木然走过去,站进他隔壁的那条队伍。

      旁边不时有人哭喊,也有人在大声的训斥。赵无垢有些不放心,便拍拍站在他前面那位的肩膀,迷茫的问道,“请问,随便排哪条队伍都可以吗?”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清秀的短发姑娘。

      姑娘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迷茫,“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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