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劫（紫宫太一X鱼晚儿）》李夸父

12、碧江尽头

　　孤零零的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岸上沿江站满了各门各派的人。经过前几夜失败丢脸的纠缠，已经没人再敢去找飘舟神隐的麻烦，但是也不甘心离开。毕竟，家仇门派恨，毁了多少武林儿女的前途和终身，如今仇人露面，几人能甘心就此放过。

　　入夜，西风吹着秋雨，潇潇绵绵，将原本恋生而不肯枯萎的余花打落在江面上，随着寒冷的夜江水飘荡浮沉，正如岸上各门各派的遗孤的心情。

　　舟中人戴着一副青铜面具，身穿青色袍子，专注地盯着安静地燃烧着的白烛，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吟道：“飘舟藐天地，神隐不知处。”

　　烛光微微一闪，又恢复正常。飘舟神隐心中一凉，暗道：来了，可是，会是哪一位呢？

　　江岸上的紫宫太一也发现了周遭气流的异动，凝神望向水天相接之处。而他身边的女子则看着孤舟，一刻也不曾挪开目光。女子身姿高挑，着淡绿衫子，细眉樱嘴，和身后充满煞气的双剑相辉映，正是月眉双剑沐紫瑛。

　　碧江顺流而下的水势似乎遇到了极其强大的阻力，竟开始旋转不前，原本飘荡不定的孤舟也像被什么力量锁定一般，不再动弹。江雾弥漫之中，一身红袍的伟岸男子昂然出现。

　　只见他一步步踏着江水，走到孤舟上，水面上半点涟漪都不曾有。虽是秋雨肃瑟，但此人身上毫无水迹。众人本已被男子以一人之力阻挡滔滔大江的神机震慑，看清来人面貌，更是心中倾倒。

　　男子红衣绣着玄边，图案是上古瑞兽，如天仪般的威严中透着祥和之气，白裤皂靴，束獬豸冠，一枝判官笔横挽发髻，剑眉而慈目，气度非凡，然江岸上有为非作歹者，有拔腿欲逃的冲动。而有冤仇待申者，看到男子就有了莫名的安心感。

　　“天理无私，定纷止争。赏存慎法，罚加奸令。”红衣男子沉吟几句，岸上诸众却如响雷贯耳！

　　“是法门教祖！是天南笔殷末箫！”

　　武林悬案纷争的最高仲裁者，法门创始人、教祖殷末箫终于出关，再会三十年前的浩劫谜团。众人心中不胜激动，一者，殷末箫亲自干涉，造天六人恐怕在劫难逃！二者，终于得见教祖一面，也算不白来碧江！

　　“法门教祖大驾光临，恕飘舟神隐此时不便出面恭候，失礼了。”舟中人似乎早料到教祖的出现，并不意外。

　　殷末箫微笑道：“殷某今日来，只是一会故人罢了。”

　　天南笔与飘舟神隐并无交情，当年殷末箫闭关之前，追踪造天六人的身份，早就锁定飘舟神隐为嫌犯之一，力行追捕之事，何来交情。

　　舟中的“飘舟神隐”心下明了，殷末箫已经识破他就是桑道凉而非飘舟神隐。桑道凉霎那间有些恍惚，教祖闭关之前，他与教祖烹茶论道，忘年知己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曾想，两人再见面，却成了这种境地。

　　殷末箫与舟中人静默无语。躲在水里准备埋伏汲无踪的鱼晚儿看着两人，心里只冒出一个词：岁月静好。

　　风向又是一变。殷末箫开口道：“好友，你有麻烦了。”

　　“只是几个故人，教祖无需担心。”

　　“可惜，殷某也想会一会好友的故人。”

　　舟中人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殷末箫悲悯心起，心知桑道凉是甘愿冒着牺牲的风险来引出其他几人。

　　紫宫太一在岸上紧张地戒备着，按照桑道凉的嘱咐，三月浩劫的其他几人马上便要出现了。一旁的沐紫瑛心中颇为踌躇，师尊命令她必杀飘舟神隐，但是紫宫太一在身边，她不想当他的对头。

　　晚儿水性极好，潜藏在水中，竟无人发觉。身边的水流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她忍不住心里嘀咕：飘舟神隐好像把武林高手都得罪光了，这刚来一个红衣的，又来一个白衣的。不知道他和病阿叔是敌是友。

　　不知何时，白衣红伞的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舟尾，和船头的红衣教祖对峙。

　　“仙，你来了。”舟中人目不斜视，像是看烛花看得出神，无意间的噫语。

　　白衣红伞女子难过地说道：“书，你又何苦呢？昔日的同志之情，不足以让你放下过去，放过众人吗？”

　　“恐怕君，剑，绝不能如你所愿，否则，也不会出现三十年前的决裂之战。”说起那场几乎旷古烁今的大战，飘舟神隐无限感伤。

　　白衣女子沉痛地低下头，道：“书，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事情错了。但是我们谁也承担不起身份暴露的后果。你听我一句劝，归隐去吧。”

　　“你以为，其他人会放过我吗？我从极天峰上逃难而出，就知道今日要再死一次。”

　　“书，如果你不能饶恕我们，我只能选择终结你我之间的恩怨。”

　　“如何终结。”

　　“杀掉你，我会自尽谢罪。”

　　“你宁愿自尽，也不愿暴露身份，也不愿揭露其他人？”飘舟神隐隐隐有了怒意。

　　“是。这是我一念之差造的孽，其他人不应因我的身份而获罪。”白衣女子平静地说道。

　　船身沉了一下。

　　白衣女子掌法独步天下，飘舟神隐连中两掌，教祖也与女子对了一掌。众人几乎看不清楚三人有没有移动过。

　　水底下的晚儿被三人动武带来的剧烈水流呛得忍不住浮出水面，刚好和白衣女子打个照面，晚儿吓得脱口而出：“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头戴面纱的白衣女子双眉一皱，运功于指，眼看一招便要水中的鱼晚儿毙命，一道剑气从漆黑的夜空中破芒而来，女子似乎对剑气极为忌惮，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孤舟。

　　从鬼门关走一遭的鱼晚儿见救星驾到，赶紧攀着船舷爬到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汲无踪长身而立，俯视着秀发上滴落水珠的晚儿。他心里纵有千万般宠爱，想好好呵护这个女子，也只能强忍着。

　　太一也到了船上，解下衣服披在晚儿身上。晚儿拢了拢衣服，向太一道谢。太一与鱼晚儿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他总觉得晚儿在船上时，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但他当时一心要追白衣女子，并未多加留意。

　　“慢！”鱼晚儿拉住了太一的袖子，她喘息着说道：“除了白衣人，还有个人在附近，是咱们的老熟人。你还是去追她吧！”

　　晚儿在水底时，看到了岸边树上熟悉的剑光，虽然众人不曾留意。

　　“好妙的掌法，好妙的剑法。”殷末箫说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悲怜之意。汲无踪走进船舱内，抱出了飘舟神隐的尸首。

　　“死了。”汲无踪面无表情地对殷末箫说道。

　　“交给我吧。”殷末箫与桑道凉份属故友，尸身交给他，也合情合理。

　　紫宫太一看着桑道凉前辈的尸首，悲怒交加，痛声说道：“桑道凉前辈布局，就是想引出造天五人，凶手必然是五人之一！”“太一……”晚儿看着激动的太一，细细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沐紫瑛瞥了晚儿和汲无踪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说不定是他的仇家出手呢？”

　　“我便是五人之一。”汲无踪冷声说道。鱼晚儿闻言急忙站起来，挡在汲无踪面前，强笑道：“各位不要当真，病阿叔脑子不好用，大家别当真啊！”

　　“我千里飞驰，百里猎首，就是造天六人之一的飞。”汲无踪的声音传得很远，然而无人敢上来寻仇。

　　“教祖，我本该向你与其他人领罪，无奈汲无踪的仇人也是造天计划者，我不想假手他人，誓要追查出四人身份与下落，纳其劫数！”

　　教祖审视汲无踪几眼，颔首道：“我先将桑道凉带回法门，若能查明致命之招，也许对追踪四人身份有帮助，届时我会通知你。”

　　“感激不尽。”汲无踪留下一句，便消失无踪。晚儿呆呆地站在船上，望着汲无踪头也不回的背影，都没注意到沐紫瑛将紫宫太一拉走去追白衣女子。

　　“姑娘水性极佳。”殷末箫抚须笑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精灵可爱，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人。

　　“哎呀，本姑娘叫鱼晚儿，当然水性一流！老伯，你没发现我吧！”

　　“老伯？哦，哈哈，我没发现。恐怕白衣红伞人也没看见你。”

　　晚儿突然住口，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分明逃避。

　　殷末箫追问道：“那晚儿姑娘是否看见白衣人的模样呢？”

　　“没有！老伯，我在水里，怎么能看东西呢，你还真当我是条鱼呀！”晚儿朝殷末箫做了个鬼脸，飞身上岸，追汲无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