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琴弦4]爱的礼赞》苏霖

1、重逢

　　寒冷的冬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却有一处正灯火通明，人群热闹而喧嚣的气氛合着悠扬的乐声飘荡出来，给这略显清冷的新年夜染上了些许温暖的色泽。

　　大厅的侧门被人从里推开，一股凉气趁势涌入会场，让站在门边的人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这么早就走吗，须永老师？不跟我们一起跨年吗？”学生们还穿着音乐会的礼服，端着果汁围绕在金发男子的身边。
　　“啊，抱歉，突然想起来有些资料忘在音乐准备室了。哎呀呀，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健忘啊。”穿着正式西装的须永夸张地摊了摊手，无奈地苦笑。
　　“真可惜……那，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恩，你们也是，玩得开心点啊～”微笑着跟身后的同僚打了招呼，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宴会会场。

　　可刚刚绕过花园，没来得及走到停车场，一旁的正门突然敞开，跑出了一位神色焦急的黑发少女。她紧张地到处张望，当看到要找的人还在路边时，顿时放松了紧拧的眉头。
　　“老师，须永老师，请等一下！”
　　似乎担心对方听不到，少女提着累赘的裙摆飞奔着向下方跑去。

　　须永惊讶地微张了眼，却又立刻勾起平日里那副让人不自禁放松的笑容，停在原地张开手。
　　“不要急，大原同学，小心脚下。难得穿着这么漂亮的礼服，就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了～”
　　大原闻言微微红了脸，放慢了脚步，力求优雅地走到了须永的身边。
　　“抱歉，老师，我太丢脸了……”
　　“怎么会呢？像大原同学这样优秀的女性，用那般姿态向我飞奔过来，是我的荣幸才对。”他一如既往用平日里习惯了的口吻化解着对方的尴尬。
　　少女的脸更红了，她下意识地紧紧攥起了裙摆，似乎想抬头看对方的脸，却又怯懦地低下头。

　　“须、须永老师……”
　　“是，我在。”
　　“我、我喜欢您，老师！”这句蕴藏在心里三年的话，终于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
　　“啊，谢谢你，我很高兴，大原同学。”
　　他的话语听不出一丝动摇，明明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少女却还是预感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望向那张依旧成熟又富有魅力的脸。

　　“你这样的年纪，能主办这样一场成功的音乐会，实在是不容易。能有你这样有为的学生，老师也觉得非常开心。”他的神情真挚，眼神中满是对于后辈的赞赏和欣慰，却没有一丝她所想要的东西。
　　“须永老师……”话虽然没有说透，但大原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她明白对方不想让她难做，于是只能将那股涌起的情绪摁下，也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还不够努力，这场音乐会，比起前辈们那两场传说中的跨年音乐会来说，还差得太远。”
　　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夜风确实太凉，少女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不要急，大原同学。等你明年进了大学，会认识更多人，学到更多东西，你的音色一定会越来越优美，属于你的舞台也一定会越来越广阔的。你不会就此停下脚步的，对吗？”
　　“是，我会继续努力，一定会让老师刮目相看的。”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少女急促地转身，却尽量挺直了背，“新年快乐，须永老师。”
　　“啊，新年快乐，大原同学。”

　　目送那个低落却尽力保持优雅风度的背影消失在大门的另一边，须永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年轻啊～”
　　那份从容已不再是强行伪装的“营业笑容”，时间如流水，洗刷出了真正属于他的成熟。

　　而五年前的那场跨年音乐会，也已经成为了传说。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也依旧历历在目。学生们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指尖跳动的绚丽音符，以及那几乎掀破了横滨会场的热烈呼声，都是那么地激动人心。
　　但对他来说，这一切却都只是那场梦境般美好冬夜的序曲。

　　推开音乐准备室的大门，将遗忘在桌边的资料放进了手提包里，拎上了自己的琴盒。正准备就这样离开学校，走到校门前的妖精像时，如同幻觉般地，耳边回响起了那首他魂牵梦萦的曲子——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转回了教学楼，拾级而上。
　　新年夜的星奏学院一片沉寂，廊下只回荡着他独自一人的脚步声。一层，又一层，就如同当年的翻版一样，最终推开了通往天台的大门。
　　就如他所料，天台上空无一人，只余夜风徐徐，轻拂而过。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真是蠢到家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他在想什么，在期待什么，如此得显而易见，就连他下意识地站立之地，也同当年那个人一般无二。
　　耳边依旧回荡着的曲调仿佛是在提醒他一样，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那个人就是用这样的音乐代替话语，将那份他渴求已久却望而却步的感情送到了他的面前。

　　那感情太过纯粹，与那个人一般直率，耀眼得他不敢轻触，却又毫不犹豫地突破他脆弱的防线，自然而然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明知道前路一片荆棘，明知道一旦踏入就可能万劫不复，踌躇不前之际，这首曲子却像是黑暗中那唯一的光亮，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飞扑而至。
　　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当时的她还只是他的学生，也只能是他的学生。一年时间，如同悬在钢丝绳上一般，生怕两人的关系被人发现。但明知危险，却还是不能自已地想要亲近，想要像普通情侣那样牵着手，大大方方地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觉得我们像是特工一样吗？”
　　提起这事，她总是轻描淡写地说笑着，似乎毫不在意。但他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他的前途和未来，从未在人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每天放学后的练习指导，那间练习室就是他们最接近的距离。并肩坐在长凳上研究乐谱，纠正指法时触碰的指尖，以及站在她身后时，她身上传来的属于少女的香气，都让他在回想起来时，无法抑制地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老师，你总是这么纯情呢～”
　　她似乎很喜欢他身体诚实的反应，总是找各种各样的机会捉弄他，这种性格实在是让他分外头疼，却在看到她那一脸得逞的笑容后，无力地烟消云散。

　　孩子都是纯洁可爱的，但同时却又是残酷的。
　　“他们总是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浪漫中，以为喜欢的是你，却不知道他们恋上的，只是那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朦胧感罢了。”
　　小仓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轻哼出声，虽然支持却完全不看好他们的感情。
　　“不过就算是短暂的梦境，对你这种青春期延迟症患者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体验。”
　　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知晓恋情是这样的甜蜜，这样的哀伤。时而让他心跳如擂鼓，时而让他不安得仿佛明天就会是世界末日一样。

　　会不会像是小仓说得那样，她所喜欢的，只是那种感觉呢？当两人拉开了距离，分隔两地，一年几乎也见不了一面，只能偶尔电话联络后，那种不安到达了顶峰。
　　但这种不安却不能传达给她知晓，她如今远在异国他乡，在音乐的道路上不断精进，探求着美的真谛。即便她坚强无畏，积极热情，也总有失落的时候。身为大人，他不仅不能给与她支持，反倒让她困扰，那怎么行呢？

　　“老师，最近我正在准备新的音乐会，真想让老师你也来听啊～”
　　“老师你知道吗，我竟然要跟弗里兹曼大师合作了，天啊！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今年的圣诞节我们要办一场音乐会，要安排的事情太多，而且帕格尼尼的曲子实在是太难拉了，最近我会抽更多时间练习，可能电话会少一些。”
　　那次通话之后，至今已有半年，两人毫无联系。

　　眼看着她的成就越来越高，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成为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家。她年轻而富有活力，才华横溢魅力四射，身边都是音乐的大家，往来都是领域的巅峰。而自己……只是个普通到毫无特点的高中老师而已。
　　别说指点了，她的技术早已经超出他许多，令他只能仰望。当这唯一的优点消失之后，他还剩下什么，还能帮她什么呢？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地方？

　　上周，就在圣诞夜的音乐会结束后，有世界知名的钢琴家向她表白。虽然她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来电向他说明任何事。或许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也可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在这寂静的新年夜里，尘封的情绪一涌而上，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早已架起了琴，那首《爱的礼赞》也已经演奏到了最后的小节。
　　他愣着放下琴，敛起了放任过头的情绪。
　　“唉，真是不像样子，还好没人听到。”

　　“抱歉老师，我听到了，而且是全部。”

　　夜风将那熟悉的声音送进他的耳中，须永诧异地转身，清楚地感应到心跳在那一瞬间漏掉了一拍。

　　金色短发的少女穿着雪白的大衣站在门边，嘴边呼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容颜。
　　寒冷的天空下，细雪缓缓飘散而下，落在她脚边那个大大的棕色牛皮行李箱上，化为水滴，悄无声息地滑下。

　　“小、小日向同学？！”惊吓让他的声线诡异地提高了些许，“你，你怎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嘿嘿，surprise！”少女毫不吝啬地扬起了最灿烂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身边，“因为想见老师了，所以就跑回来了！老师不想见我吗？”
　　“诶？啊，恩……没有没有，我只是……”
　　因为太过惊讶，又太过开心，刚刚的演奏又那么丢脸，五味陈杂的情绪让他一下子缓不过来，心跳也乱成一团。而这一事实，也被身体异常诚实地反应到了脸上。
　　“哇啊，红得好彻底！老师还是老样子，太可爱了～”少女捧着脸，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兴奋中夹杂着一丝害羞的情绪。
　　“别，别说了……”须永无力地捂脸，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成熟风度瞬间碎成渣渣。似乎在她的面前，自己从来就没有成功帅出过三秒吧。

　　“那个，须永老师。”少女蜷缩着肩膀又靠近了一步，“我有点冷。”
　　“啊，顶楼确实风很大，而且又下雪了——”还没等他说完，话语就被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方打断。
　　“可以……抱一下吗？”
　　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余地，少女直接依偎进他的怀里，将手伸进他的西装里，环抱住了他的腰。
　　温暖的身体靠了上来，一低头就能嗅到少女身上熟悉的香气，这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让须永整个僵在原地，手举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小、小日向……”

　　“抱歉，须永老师。”她的身体闷闷地，从两人接触的胸口传了上来。
　　“你，你在说什么？”这句道歉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到了他的头上，让那几欲沸腾的情绪冷却了下来。
　　“本来是想办一场特别盛大的音乐会的，啊哈哈，失败了……”本来预定好的场馆因为部分参演人员的辞演不再能使用，乐团因为此事差点分崩离析。虽然最后勉强退而求其次使用了另一个场馆，但离最开始的要求差得太远。
　　“有吗？在我看来，已经是场很成功的音乐会了啊。”他轻轻放下手，摸了摸少女的发丝，那柔顺中带着点凉意的触感同以前一模一样。

　　“真的吗？”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小鹿般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恩，当然是真的，你做得很好，虽然结果并不一定符合最初的期望，但意外总会发生，你尽力了，不就可以了吗？”
　　“须永老师真是成熟呢……”她把头再次塞进了他的胸口，边蹭边说：“啊啊啊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啦，亏我还为了不分心，给自己关了半年禁闭，再怎么想念老师你，也死忍着不打电话！啊啊，我怎么这么蠢啊～”
　　听到这般似抱怨似撒娇的话，须永喷笑出声，觉得小日向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可爱。

　　“老师你不要笑我啦，我现在需要安慰，需要抱抱！”少女鼓起一张包子脸，瞪了他一眼。
　　“抱抱就抱抱。”他弯下腰，不再保持被动的姿势，反而伸手揽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她向怀里一带。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她吓了一跳，心跳不规则的同时，脸上也红成一片。即便这样，少女还是习惯性地逞强——
　　“什、什么嘛，没想到几年不见，老师你越来越熟练了嘛！明明以前还是那么纯情的模样。”
　　“是吗？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也算是回本了啊～”一边欣赏着少女难得的羞涩，一边紧抱着不松手。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了，久到这一抱就有点不想松手的地步。
　　少女也不再还嘴，安静地待在他怀里，觉得前所未有地安心。
　　漫天的雪纷纷扬扬，将两人的身影掩藏。

　　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新年快乐，须永老……巧君……”少女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改了口，并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新年快乐，ka、ka……小日向。”然而对方憋了半天，奏这个名字就是出不来。
　　感受到少女谴责的眼神，虽然明知遮不住脸上的红霞，须永却还是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
　　“只、只是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罢了。”
　　“骗子，老师是骗子！”这个理由少女表示不接受。
　　“你还不是叫我老师了？”
　　“我，我，我这也是一时改不过来而已……”
　　“噗。”
　　“啊，不准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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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戏结束在一个微妙的时刻，看着那样的后日谈，甜蜜的同时总感觉到一份绝望，这似乎是这份禁忌之恋特有的醍醐味吧。
仅以此文献给小日向奏和须永巧，希望他们有一个幸福的未来=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