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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00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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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属下探得,此女是百花楼如今的管事玲珑的贴身丫鬟。据说,玲珑二十七年前入的百花楼,彼时十六岁。”
“玲珑——?我从未在府上听过这个名字。”顾书英十分费解。
“我已查过玲珑的身世,目前探来的消息,尚只知她是西域歌姬。如何进的这百花楼,又如何来了南江城,俱是无人知晓。”
“是因为时间太久吗?”
“不全是,应是当年被刻意销毁了种种痕迹。但若是当时,凭它毁了,也该是能查出来的。只可惜当年的人事皆变,这才无从下手来查了。”唐深顿了顿,迟疑着继续道,“倒有一条我的猜测,只是不知道当不当说。”
顾书英感到一丝不安,仍问道:“但说无妨。”
“你祖父三十年前去过西域经商,三年后方归。”
三年后,便恰好是玲珑进入百花楼那一年。
串联上老太君对乐坊出身的木槿的厌恶,顾书英几乎立刻觉得,这个玲珑,就是当年顾老太爷带回来的。
再想及薛佳的孩子,俱是母亲怀孕一月她便有身孕。
心中瞬间就让堵住了一般,有些气闷。
“我先回去了,这边——”
“我会替姑娘好好查清楚的。”
顾书英愣了愣,有了几分安定,却还是觉得疲累。
“多谢公子了。”
“分内之事,姑娘有任何发现,皆可让青衣传信于我。”
点了点头,顾书英便离开了雅间,心中烦乱,又不想立即回去。
脑中一遍一遍浮现出各种可能的关联,越想就越惊心。
西域人善毒。
就算母亲胎初不稳,就算最后惊了胎,一直那么好的药安着,那么好的大夫看着,要是没有旁门左道,怎么会那么容易难产至死吗?
迷茫走着,一路想着。
不知不觉,竟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大娘是要去哪儿?”青衣见顾书英终于停了下来,上前问道。
“我也不知——只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这里。”
顾书英长叹出一口气,心中的难受却因停下了脚步反而会愈演愈烈。
脑中被大火与母亲充斥,无所适从。
“小姐再走,便该进入城西了。”耳畔忽然又响起了那令她有一瞬心安的声音,顾书英猛一回头,瞧见他正皱着眉头,望着自己。
那沉闷压抑的心情,便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化作眼泪,一涌而出。
“顾姑娘——”唐深被惊得心慌意乱,不受控般伸手将她揽入了自己怀里。
她精神恍惚,没有意识去推开这个怀抱。
也不知哭了多久,顾书英才从这个温凉的怀中出来,大大的眼睛却空洞得没有一点光芒:“不知道我娘是不是也是被害死的——”
终是昏了过去,又跌回了那个怀抱。
来了数日南江城,因为有心了解,唐深便刻意听了许多顾家的传闻。
在白云居时,顾彦对她的疼爱是疼到骨子里的。可听了传闻才知道,这个年幼的小姐,并不如他想象中一般,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没有宠爱,没有教养,没有重视,还刚刚经历一场生死边缘。
却会担心一个可能会和她一样遭遇的陌生人。
这大概就是天性善良。
明明该是个朝气明朗的女孩儿,这样的成长,却为这份善良,加了一层固执而落寞的外衣。
难怪每每遇上她的眼神,总觉得有一丝孤独与疏离。
难怪有这样疼爱的父兄,却没有恃宠而骄。
原是得宠时,她已经长大了。
再多的宠爱,也填补了从前被遗弃的疼痛。
而她心上最痛的,大概便是没有母亲罢。
是这样,才让她在接近于母亡的真相时变得失魂落魄。
唐深见顾书英从天香楼出来时恍惚,便觉有些不对劲,于是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跟了整整一个时辰,却见她对外仿佛没有知觉,只不停地在走。
直到她停下,才得以上前与她说话。
哪知,她的心思从虚空中被拉回,便跌入了噩梦的漩涡里。
唐深心疼地将顾书英抱上马车,送回顾宅。
顾宅的守卫并不似京城那些簪缨贵族那般严实。
况即便是严实,他要潜入,亦非难事。
“公子,还是让奴婢送顾小姐进院吧,否则让人瞧见——”青衣从未见过这样的慌张大皇子,紧张得竟有些乱了分寸。
唐深自然知晓青衣的意思,尤其若是让有心人见到,怕是于她今后的名声都有大碍。
只她一直没有清醒过来,因而心中实在放心不下。
最终,还是不得不让青衣将她带进去,叮嘱着万不能打草惊蛇。
自己的心,却在她们身影消失了半晌,依然悬在半空。
青衣是唐深这两年培养的女卫,亦是他近身侍奉的大宫女,对主子的心思十分清楚。
将顾书英放在床上后,便又从后院潜出。
唐深确实在门口候着,见青衣出来,便上前问道:“她可醒了?”
青衣摇摇头,回道:“奴婢恐怕,还是得请大夫来看,故而来请问殿下,该如何个说法。”
“今日你们出来之事,有几人知?”唐深定了定神,询问道。
“除奴婢外,只有顾小姐的贴身丫鬟两人知晓。”
“你去告诉她二人,顾小姐回来时受了惊吓,到家时便昏睡不醒了。
对外只说,顾小姐午睡后便未曾醒来,像是梦魇了。”
自打付大人告了病,虽仍在任上,却已明显力所不及。
盐运一事,大多都分属四都盐运使负责了。因而顾彦虽然中秋之后回了南江,却事务繁杂。
今日好容易回来个早的,想陪陪女儿,却听到女儿午睡过后便梦魇了的消息,急得满头大汗。
进房后就见到女儿浑身冷汗直冒,嘴里细细碎碎地喊着:“娘…娘…”
上回顾书英伤了头,醒来后说是在梦里见到娘亲了。
顾彦见此状,便猜她一定是又梦到了她娘,揪心地疼。
“好孩子,我的乖女儿啊,爹爹在旁边,快些醒来,不要让爹爹担心啊——”
很快,青衣将大夫请了来,号过脉象之后,大夫舒了一口气,道:“小姐脉紧细虚,脉率急促,此乃惊吓并伤心交结所致。”
“要紧吗?何时会醒?”顾彦急切地问道。
“小姐此刻沉湎于梦里,待梦结束,该是会醒来的。老夫这就为小姐写个安神的方子,待小姐醒来,按时服药三日便无事了。”
大约子时一刻,顾书英终是醒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顾彦,立刻喂精神恍惚的女儿喝下安神药。
待她再睡去时,才从落英阁离去。
青衣坚持守夜,映月采星心知她是由于自责,便没有与她抢。
只说撑不住再来与她们换班。
到了下半夜,落英阁终与夜深人静。
“殿下,顾小姐服过安神药,已经睡下了。”
唐深悄悄潜入了落英阁内,确认是青衣后,才进了顾书英的闺房。
只借着月色,有些看不清床上人的模样。
却能看清她细浓的眉一如昏倒时一般皱着,忍不住以掌心轻轻抚摸了她的眉心,眉头竟然真的放下了些,心中的怜惜与心疼更泛滥地涌了上来。
他明白这种对母亲的思念,尤其,是从未见过的母亲。
他的母妃,是胡国公府的嫡女,是父皇宠爱的宁贵妃,却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他的生母,不过是胡国公府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子。
胡国公年轻时生得魅惑,生性风流。
家中虽只有一个妾室,却常于风花雪月里流连。
他的母亲,便是一个倾城歌姬。
此事被发现后,歌姬的身份被国公夫人宁秦氏压着不许进胡国公府,孩子却还是接进了胡国公府。
宁秦氏并不认这孩子,而是让她做着自己女儿宁培的贴身丫鬟。
宁培见这妹妹打小谨慎,自己出嫁时,不忍她在家中继续被母亲苛责,便让她以陪嫁的身份一并去了太子宫。
想着往后由她做主,给她寻一门妥当的亲事。
那时,一同进门的姜侧妃,因嫉妒宁侧妃入府一月便有了有孕,对太子下了媚.药,引他与宁侧妃身边的侍女欢好,想令她心中烦闷,哪知那侍女竟意外怀上了太子的骨肉。
事情很快被查出是姜侧妃所为,而她有当时的姜皇后撑腰,只被罚禁闭半年。
他的母亲不愿为妾,更不想伤嫡姐的心。
太子与她亦没有情,故而令先皇与先皇贵妃十分为难,却到底舍不得打掉皇嗣,还是让她先生下来,再做打算。
恰好宁侧妃因怀孕时身子娇,年纪小,皇子出生不久,便夭折了。
先皇就让这个孩子生下后,养在宁侧妃名下。除了他生母的奴籍,让她离开了宫廷,遂她心愿,让她嫁了个普通人家。
他于十二岁时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即使明知母妃待他如亲生一般,心中仍不免生了芥蒂,亦对自己的身份有了自卑,更与关系最好的妹妹有了疏远,叫她伤心。
他不想依靠母妃的身份为自己获取父皇的赏识,因此,十四岁便请命出征。
前世,他虚弱地临去前,母妃的眼泪令他惭愧并悔恨不已。
此番重来一次,他亦打开了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