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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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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浅意寒东风,不远处一个裹着花蕊裘袄的女子,手中提着雕花挎盒,顶着风、迈着急促又有节奏的步伐不停向清河茶楼走近。
她擦肩而过先前带着帷帽的男人,不经意间觉得似曾相识。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她亦没有声张,低着头快步走过。
二人方向相反,女子进入清河茶楼后便往内府方向走。
本以为还需周转几人才能进入的内府,一路上竟无人阻拦,她异常不费事地穿过两进长廊,穿过大片拂瑾花,回望身后依旧嘈杂的茶楼,虚惊口气。
日头渐出云层,整个府宅的地上异样地铺着薄薄的霜雪,前去正厅的游廊上挂着层层挡风的帷幔,几步一重不见来往人。
冷风将虚掩着的门吹开,重重纱幔飘舞纷飞,隐约可见帐幔后黯色身影,蛮荒苍凉。
男子落座在竹轮椅上,抖落微阳下的浮尘,眼底诧异:“挽姐,你怎么从宫中出来了?”
挽君那么瞬间迟楞,似乎是在确认眼前人。片刻后脱下连帽裘袄,露出较好的容貌,面上是掩饰不住惊讶:“你还记得我。十年了,当时我被选入宫中时你才十岁,如今你已弱冠。”言语间,将手抚在他腿上:“攸宁,你……还是站不起来?”
竹椅上的人微微点头,风轻云淡一笑:“早已习惯。倒是你,可能习惯宫中的日子?”
“我现在是颜贵妃的贴身女官。”挽君将挎盒置于桌上后环顾四周:“清先生不在内府?”
“他一天到晚神出鬼没,若是感知到你回来,会来的。”
“也是。”挽君安下心,挑了个离攸宁最近的圈椅坐下,道:“此次归来,也是得到颜贵妃的许可,我本已二十有五,得幸娘娘的宠爱,可以继续留在宫中。”语间停顿片刻:“皇上、这些年一直在找你。”
“我不会回去。”
预料之中的回答,挽君并没有失望,兴是年纪渐长,面上反倒更显冷静:“倘若十一年前,害死你母妃的并非是前朝太子白景慕,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一年前,皇子妃侑凝自缢于摘星阁,因其罪孽深重被‘赐’高挂摘星阁一天一夜,被拿下来的时候全身都已僵硬……血迹污迹星星点点大块小块染遍一身丝质的长纱裙,雨幕中重重摔落,万分凄惨。
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在喉,攸宁眉眼低垂:“挽姐此次归来,究竟是何目的?”
风吹帐幔,已是三月的天。挽君咳了一声,悉悉索索从衣兜中掏出封带着深深褶印的信,递出。
“诶,什么好东西!”
清甜声音响起,信封被移出视线。
身着碧绿襦裙的女孩,乌发垂到她的腰间,面凝鹅脂、眉如墨画、显眼的红唇微微撅着,信封被玩弄在白刃般的纤指间:“主人,给你。”
交谈着的二人目光随即偏移,甚至没有抬头,直接躬身作揖,整齐道:“清先生。”
帐幔纷飞,光亮霎时透进来,从逆光处缓缓走来的男子履履独行,一袭白衣,看不清面容……只是在众人恭敬态度的映衬下,姿态要有多淡然就有多淡然,要有多高雅就有多高雅。
渐渐靠近,凛凛气质不减,淡绿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神秘悠远的气息,微微低头看着信,眼底有几分意外和了然,淡淡道:“雪葵,信上有署,还给攸宁。”复抬头:“挽君,你回来了。”
作揖的二人这才抬头。
淡然的声音让挽君兀地一顿,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心底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他就是清河,纵使十年不见,容颜如昔,长发如墨,岁月对他来说好似清风流云,留不下丁点痕迹。
恍然醒来,道了声,清先生请坐,才次于清河落座。
叙旧尚未开始,清河命雪葵去沏一壶茶。他似乎对挽君的归来不感惊讶,举手投足之间与平日里无异。
简单的寒暄之后,雪葵端上茶水,挽君显然一路奔波口渴,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微微瞥眼攸宁,试探着:“这是凝妃的信,不拆出来看看?”
“不看也知。此信确实是母妃亲手所书,是十一年前,母妃托梁将军连夜带我逃出皇城的密函。”
“有长进,没白白在清河茶楼呆十一年。”清河接过雪葵递过来的茶,静静看着杯中茶叶沉浮。
雪葵转背过身,故意在茶壶中放了一波又一波龙涎花瓣,而后置于桌子正中,退到后方窃窃偷笑。
挽君复满斟杯中茶水迫不及待饮下,忽而觉得味苦,蹙起眉头:“当年幸亏清先生路过相救,否然你早已命丧黄泉。”
攸宁点头,始终未将信拆开,递回道:“此信没有奇怪之处,挽姐还是将它带回宫中,物归原处罢。”
话入清河耳中,换作他微微蹙眉,招手唤来雪葵,轻声道:“挽君与我定下的契约早已解除,是她心甘情愿为我做事,这你也要试探?”
雪葵曳起裙摆一跺脚,一字不发,转身出了正厅。
见雪葵走远,清河冷漠音响:“奇怪的并不是信的本身,而是信为何还在宫中。想必当年侑凝托人将信带给梁脊,中途却被有意之人劫走,导致信未能及时送到梁脊手中,你才被白景慕的人抢先一步带走,几乎杖毙宫墙外。”
清河悠悠起身,正对着攸宁:“十一年了,试想,若不是那人问心有愧,又怎么把一封信保存十一年。”
“……那人?”攸宁抬头看着清河,心中一阵莫名。
而于此时,挽君亦从圈椅上起身,对攸宁毕恭毕敬作揖,吐字极其清晰:“正是我的主子,颜贵妃,魏言。”
哐当。
攸宁端着的白瓷茶杯落地破碎,犹如绽放的昙花须臾而谢,漾开层层泪花。
“信,怎么会是在她手里……她已经是贵妃娘娘了。”攸宁喃喃自语。
“原因是何,唯有让魏言亲口说出。挽君前些日子飞鸽传书就已告诉我此事,当时我便答复,如今的攸宁凡事都不闻不问,除非能将信亲手送到他手中,也未必能说动他去调查。”
说来也巧,还真给挽君逮到了这么个机会,偷偷将信带出了宫。
攸宁重新从桌上拿起那封仿佛宿命般的信。
挽君道:“我忠于清先生,也忠于颜贵妃,此信定是与主子的心结有关,若是能帮她化解,也能有助于我今后在宫中行事。”
片刻见攸宁毫无反应,挽君想起来时路上擦身而过的人,对清河道:“方才前来的路上,我又看到满主的手下,他们还是像跟屁虫一样死盯着清先生。不过清先生还请放心,那人没有注意到我。”
“你是我安排在宫中的老人,又从未出宫过,他们不会察觉到你。满主如今忙着同荷音扩大在皇城的势力,无暇顾及我们也不会想无事惹生非。”
“像我这样的线人,清先生在各处都安排了不少吧,无怪清河府有求必应,人多总是好办事。”她将目光落到攸宁的手:“清先生与我,虽然目的各不相同,却都有意帮你探知凝妃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攸宁终于开口:“够了,容我一人静静。”
***
入夜,通往西五所的一条小径为树木花草覆盖,一个太监身处其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倏然响起极轻的空气振动之声,一个带着帷帽的黑衣人轻功而下,甚至没有惊动不远处休憩的夜鸟。他警惕着感知四周无人,方凑到太监耳旁轻语几句。
“当真?”太监迨吉略显惊愕:“清河茶楼居然公然拿十一年前的事说书,会是何目的。”
黑衣人追问:“要不要禀告满主?”
迨吉突然来了气,阴阳怪气道:“禀告满主与否还容不得你来左右。”言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个黑色的小瓷瓶:“拿着,此月的解药。”
黑衣人接过瓷瓶,匆匆下跪致谢后轻功点足离去。留下迨吉独自环着胸,因为心底打着算盘,连目光都变得狡黠起来。
类似错误的禀告不是一次两次,距离那件事都已过去三十年,清河茶楼始终没有动作,他要做的不过是盯着罢了。若是对方没有足够大的动作,他贸然去禀告,只会再次让满主动怒。
那便,再观察段时日再说。
思索之间,不远处有太监提夜灯走近,迨吉慌忙将已灭的灯盏丢掷入水,自己佯装崴了脚。
他在宫中不过是个极普通的小太监,满主曾和他说过,位卑才好办成事。也不知是真是假,至少满主面上表现得异常器重他。可那又能如何,始终是条狗,多年无翻身的可能。
所以眼见来人,迨吉又用一贯伎俩逃脱。
赶来的几个太监似是奚落般看着他,其中一个道:“哎哟,御膳房寻了你半天,你倒是好,躺在这儿赏夜景呢。你这是,崴到脚了?”
他点了点头:“是。”
“这般不小心,罢了,小桧子扶着他回去歇息,今日由我负责端颐神汤给湍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