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的名字》沙米西

4、请让这个孩子永远都这样美丽

　　我隐姓埋名，自称良哥儿，盖了自己的小木屋，然后开始种桃树。我几乎没有谋生的技能，可是胖男人的儿子身上的钱足以让我安稳地过好多年。
　　五年以后，我感觉自己就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那年我23岁。
　　大央国男子成年是20岁，所以村里有不少人想为我做媒，尤其是邻居苏珊大娘。苏珊大娘是位热心的老妈妈，七十多岁了，身体一直不太好，膝下只有一个二十六岁不务正业的光棍孙子，名叫皮克斯，他被痛失儿子儿媳的苏珊大妈宠坏了。
　　我拒绝了各种相亲。我没有那份勇气去承担责任。
　　偶尔村中会路过去西戈淘金的人，可只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有着比埃里克更美丽的金发，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他的周身也有五彩的光晕漂浮，那种干净的气息是那样吸引着我，却也让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永远难以跨越的距离。我的心钝钝地痛着。
　　那个少年自称约瑟夫，与他的两个哥哥一起前往西戈发展。我不太相信他们说的话，他和他那两个看着就让我忍不住想好好修理一番的哥哥太不一样，我怀疑名字也是假的。后来我才知道，他的本名叫艾瑟。
　　苏珊大娘很喜欢那个少年，想好好招待他，因为指望不上孙子而最近也没有人要去镇上，一大把年纪了，她竟亲自去镇上买东西。这段路可不容易走，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子都要走个两天。苏珊大妈说，她可以赶驴车去，这样会快很多，而且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怪想念的。
　　苏珊大妈回来以后就病倒了。她的身体本就不太好，一大把年纪了又这么劳累……我本想陪着她一起去，却又怕出去后被人认出来，所以终究还是放弃了。
　　等了几天还不见苏珊大妈好转，他的两个哥哥便耐不住性子了，让他自己决定，是一起上路还是留下照顾这要死的老太婆。
　　再三恳求无果，他选择留下。
　　与他一起照顾大妈的那段时间，我与他有了比较亲密的接触。他是一个好相与的善良的人，像阳光一样，即使是埃里克也不曾给过我那样神奇的感受。
　　阳光照进阴暗潮湿的墙角，苔痕也变成了青色，我晦暗的人生被点亮！我的天地已经下了太久的冷雨，这一下乌云散去，温暖的阳光洒到我的世界中，那种温暖让我泪如雨下。贪婪地，呼吸阳光的味道，填满我污浊的身体，填满我空洞的灵魂。一种通体舒畅的清新快感叫嚣着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深深地、深深地陷了进去，心甘情愿。
　　我血液中父母给予的狂热苏醒了！当我在黑暗中醒来，那种渴望光明的感觉让我发狂！我的父母，分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即使遭受了非人的待遇也没有遗失自己的本心，还有奋力一搏的勇气，还有不顾一切的坚韧！
　　啊！感谢神让我遇上他！感谢神不曾抛弃我！感谢神赐予我生命！
　　也就是那一刻，我发现包裹我的心的是一层厚厚的坚冰，冷眼面对利器，却默默等待着阳光穿透。因为他，我已不再是原来的我。
　　苏珊大娘的病一直都没有起色，大把的金子砸进去，就像个无底洞。约瑟夫自责又为难，皮克斯则硬揪着约瑟夫不放。看着皮克斯的眼，我的心敏感地不安起来。
　　那天，皮克斯说想和约瑟夫一起去买药，约瑟夫说会给我带我喜欢的酥饼，但是皮克斯竟将约瑟夫卖给了人贩子！
　　“祸是他闯出来的！钱也是他一直在付的！现在他没钱了，我还要给奶奶治病！我自己又没有钱，那当然是要他来承担这费用了！”不知用的什么逻辑，皮克斯是这样说的。
　　苏珊大娘听后气得喘不过气来，要皮克斯去把约瑟夫找回来，皮克斯理所当然地拒绝了。要不是看在大娘的面子上，我真想让这杀千刀的生不如死！
　　然后我离开了那个村子，再没有回去过。
　　这一次，我主动找到了雷纳德，我需要他的帮助。第一次，雷纳德要我服侍他，看着雷纳德有些颓废的样子我心中闪过一种可能性，不过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也不再自作多情。
　　雷纳德花了大价钱找到了约瑟夫。雷纳德不太喜欢他，约瑟夫让他觉得不自在。就像我一开始觉得不舒服一样吧？
　　约瑟夫显然受到了惊吓，不过在看到我以后便对我展开了安心的笑颜。那一刻，我仿若置身于落英纷飞的桃林之中。我有一种迎风起舞放声歌唱的冲动，可是终究没有那个才能。
　　雷纳德本想和训练其他人一样训练艾瑟，我不想那样。我希望他一直都那样纯净，如果艾瑟也变得可怕，那么我生命中的信仰将情何以堪？所以我对雷纳德说：
　　“我们训练出来的人都是一种一个样，多没意思？或许原生态的更受欢迎。”
　　雷纳德没有多说话，只是派了不少人手看管艾瑟。当天晚上雷纳德疯狂地向我索取，我感觉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雷纳德不断对我说，他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是我把他变成这样。
　　面对这一切，我伤心并且不知所措。我的心在喜悦与忧伤中沉浮，像寂寞却也感觉充实。
　　我发现我变了，常常会做一些傻事，比如要求奴隶们听我唱歌，比如常常心软而放过他们。可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奴隶们终究是要卖出去的。
　　我第一次参与拍卖，在东林国有名的拍卖会场，乾月坤花。
　　我全程伴着艾瑟，他不太愿意说话，他的忧伤印在我的眼中烙在我的心上。
　　他这样美丽的人是我所承受不起的，我希望可以帮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可以保护他的人，我希望他的脸上可以绽放充满阳光气息的花朵，他悲伤的泪水会将我杀死啊！
　　一般说来我都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是这一次，我心中祈祷着，我迫切地渴望着他能够幸福快乐！所以，当我根据声音判断出会场不顾一切想要买下他的是个大叔后，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极其自私的念头——如果注定要毁灭，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毁灭吧！神啊！请让这个孩子永远都这样美丽吧！请让这个孩子永远都这样美丽吧！！
　　我抽出藏在身上的短剑，刺向了那个天使。
　　永别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