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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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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西再再再次从冰冷的地上醒来时,她只有一个想法:靠!白撞了。
她什么都没想起来,一丁点儿都没有。于是,到现在她只知道自己是个女的,自己叫黄西,自己被个男人挖了心,然后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个黑不溜秋的屋子里。
盘腿坐在墙边,黄西平静地想着这一切,竟然不觉得愤怒。她摸了摸自己胸口——难不成没有心,脾气变好了?
顾寻?名字倒是好听。
“若是我不死,我必回来杀了你。”梦中的她这么说过,可是,现在的她并不是很想报仇。那些经历在她看来,只是有点憋屈。这心胸宽广的……自己应该去修佛。
修佛?
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两个字引起了她的兴趣。她自己以前会是修什么的呢?摸着已经半寸长的指甲,黄西绞尽脑汁,依旧没有头绪。
算了,还是睡觉吧。
就这么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等头上的伤也全好了的时候,黄西又不安分了。指甲已经长到了一寸,她竟然咬不动,试了试更是锋利如刃随随便便就割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这么好用?她默默看向了墙面。
一点一点,没多久墙上就被扣出了个浅坑,面积正是她能爬出去的大小。慢慢来,是墙总归有尽头的吧,她慢慢扣,总能扣通的。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黄西就像一只打洞的小老鼠一般孜孜不倦地工作着。洞越来越深,深到黄西整个人都能平躺进去爬上几步的时候依然没有见到尽头。
这墙可真他妈地厚啊。
山中无日月,这黑屋子里也分不出时辰。黄西的指甲就一直保持在了一寸的长度,长时间地挖洞让她的手有些不堪重负,蹭破了皮,还没长好又破了,于是一直都挺疼,可是黄西觉得——嗯,还好。唯有那十指指甲,坚强无比,好用依旧。她深深认为自己这指甲应该是个宝贝。
——难不成她天生是个会打洞的妖精?地鼠?穿山甲?
这么一想,顿觉十分靠谱。如果能化成原型,是不是打洞会更快?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打洞的动作猛然停了下来。化作原型?要怎么化作原型?
好吧……她不知道。
于是,继续用手扣洞。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志者事竟成,铁杵也能磨成针。
当第一缕光透进来的时候,黄西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她匍匐在洞中捂着眼睛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带着泪水,她挖通了墙。哦,那不是高兴激动的泪水,那是被阳光刺出来的。
迫不及待爬出了洞,入目的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踏上草地的一瞬,她看到了自己血迹斑斑又满是灰尘的衣服,这么久的折腾衣服竟然丝毫没有破损,一定也是宝贝。黄西很欣慰,觉得自己身上宝贝真多。
太久没有见阳光,她便一手遮着眼睛,一手扶着墙慢慢走。
关着她的是一座塔,一座很小的八角塔,绕着走一圈也只要几十来步。怎么这么小?她明明挖了那么久,明明那堵墙厚到不行的呀。嗯。这塔应该也是个宝贝。只可惜被她打穿了。
感叹了一会儿,待终于习惯了阳光,黄西决定先找个地方好好洗洗自己,实在是太脏了。
走了许久,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湖。四下看了看,荒无人烟。二话不说,她立马脱了衣服跳了进去。
扑通——
一沾水,黄西立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在水里游比在陆地上走要轻松太多了。一挥手,一摆腿,她径直游出去了好几丈,在湖心开心地划起来。
水性很不错啊。难不成自己是只会打洞的水生妖怪?水獭?
她这是又开始漫无边际地猜想了。你别说,这没了记忆还挺有意思的。怎么猜都有理啊。
头发打结得厉害,洗了一会儿也不见效,黄西眯了眯眼单手一挥把那头草就给割了。短发就好洗很多了吗。割掉头发的瞬间,她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心疼,可下一瞬那些心疼就被洗澡的舒适所取代。
终于洗完了,她转头往岸边回游——嗯,还得把那衣服也好好洗洗,太脏了没法穿。
然而,她刚游了几下就愣在了湖里。有一个人,还是男人正拿着她的衣服盘腿坐在湖边,面朝她还挥了挥手。呃……她下水的时候似乎脱得有点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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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往后退了退,她把脑袋以下充分掩在水中,双手抱胸看向湖边。敌不动我不动。
“胆子这么小?”岸边人笑着又挥了挥她的衣服,而后单手一抛竟是直接就抛到了黄西面前。她所处的位置正是湖心,要把轻飘飘地衣裳抛过来,那人本领不小。
黄西看了他一眼,伸手扒拉过衣服,在水中就穿了起来。这衣服还真不赖,一过水,立马干干净净,就和新的一样——好宝贝!
穿好了衣服,她游到了岸边,只是衣服还是湿哒哒的不大舒服。她特地挑了里那个人稍远的地方上的岸,却见那人起身向她走了过来,浑身白衣似雪,黑发如墨,一手拿着把扇子,慢悠悠边扇边走,扇得肩头的头发也一下一下飘了起来,颇有些风流公子的感觉。待他又走近了些,黄西恨不得自插双眼——怎么第一个见到的人长这样?
刚才洗澡时,她有对着湖面照镜子。对于自己长相,她尚觉满意。可现在见到这人,她突然对自己的长相非常非常满意。
龅牙、突眼、横鼻、宽脸,唯二可取之处——身材尚可,皮肤不错。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把头发剪了啊。”这个声音其实也算不错,只是一对上这长相,实在是……
黄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谁?”
扇到一半的扇子猛地停了下来,“你……认不出我?”
“我不认得你。”这不是很正常嘛,她可是连自己长什么样都忘掉了的。
“你明明说过,无论我变什么样你都能认出来的。”男子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合起扇子指着她,连手都抖了,“你说话不算话!”
黄西无语望天:……呵。天气真好啊。
一番讨伐后,男子发现黄西竟然毫无反应,一时蔫蔫地站在那里,眼睛小心翼翼地觑她,“你是故意气我的吧。”
黄西歪脑袋看了他一会儿,“你到底谁啊?”
话音落,男子浑身一颤,面上的表情似乎惊讶到极致,而后竟是不敢不顾地冲过来抱住了她,“黄西!”
“你不要逗我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是怪我这么久都没救你吗?可我是今天才探到你的气息的。你不要不认我……”一时间,声音竟然慢慢低了下去,有了几分嘶哑。
“呃……”黄西双手腾空不知道该往哪放,最后无奈地拍了拍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我不是不认你。”
“那你还问我是谁。”男子把脸闷在她脖子处。
“我失忆了。”
“失忆了?”男子立刻起身,眨着眼睛看向她?“那你还记得什么?”
“自己的名字。”她顿了顿,“没了。”
男子眼中立时亮光一片,“你真的全都忘了?”
“嗯。”那段梦中的小插曲就忽略吧。
“太好了!”男子复又抱住了她,而后兴奋地说个不停,“那你记住了,我叫连白,是你从小到大最最要好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因为我长得好看,你就一个劲儿地说要娶我……balabalabala……”
黄西一点儿也不信。
“你……长得好看?”她忍不住打断了他。
“当然了,我可是青丘一族几百年来最好看的男狐狸了。”突然,连白停了一下,而后赶忙用手开始搓脸,“啊呀,我忘了,这脸,你等等。”
好一会儿,他从脸上狠命扯下来了一层,“我以前就讨厌你只在乎我的外貌,所以每次见你故意变得很丑。你还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认得出我。”
黄西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作男,非常非常作的作男。然后抬头一看,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连白的真面目实在是……
她理解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会说要娶他了——丫丫的,怎么比自己个女的长得还好看。还不是一点半点。你个男的长这么倾国倾城做妹啊!
“既然你之前的都忘了,那正好。”连白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回家吧。”
“回家?”
“对,回家。”
于是,什么记忆也没有的黄西,被这么个突然出现的绝美狐妖一路带回了家。哦,不,狐狸窝。
看着面前清清雅雅,干干净净的屋子,黄西觉得这很不像连白这性子会住的地方。
似乎是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连白拉着她坐到桌边,“这屋子是你的。布置也是你挑的。今天我也是特地穿了你最喜欢的白色去接的你。”
哦,原来她最喜欢的是白色。
看着连白开心地帮自己倒茶,而后又搬了凳子紧挨着自己坐下,更是直接拿过自己的手,贴在了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做作。
“我真的好高兴。真的真的。”连白笑着笑着突然安静了,而后声音暗了下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一点儿也不信。你看,终于被我等到了。他们都说错了!你不会死的,怎么会死呢……现在不是好好地被我抱着吗。”
听着他说话,黄西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语气不由软了下来,“难为你了。”
“你已经一百三十二年零九个月没有这么安慰过我了。”连白闷闷地说了一句,忽然换了个姿势,投入她的怀中,“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而后,连白寸步不离地粘着黄西,生怕一回头她人就不见了。看得黄西很心软。哦,不对,她没有心,那是什么软了?
“你是狐狸?”
“嗯。”知道她失忆后,连白有问必答。
“那我是什么?”
说到这个,连白面上有了笑意,很是骄傲,“你是龙,白龙。千百年来唯一一条纯白的龙。”
这么帅?她突然想到自己用手挖洞——原来龙爪这么好用。
“明明是白龙,我为什么会叫黄西?”
“黄是随的你师父的姓,然后你是他从西边捡来的……”“捡来的白龙?”黄西表示不信,既然她这么珍贵怎么可能是捡来的呢?不通不通,说不通。
“你师父是古药上仙,他就是在西边采药的时候从一个山崖下的小水潭里头发现你的。刚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灵识初开刚见到我说好看,还咬了我一口。”边说,连白边扒拉了自己的领口,“你看,到现在还留着疤。”
果然留着疤……黄西扶额,那两个小牙印都还没她小指宽,看来那个时候真是个很小很小的龙。原来自己是这么个性子吗?
“那后来……我是怎么不见的?”
连白突然沉默了下来,暗暗理好衣领,复又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想说。”
黄西看了看他,心里知道应该是和那个梦中的顾寻有关,既然已经过去了,也忘了,那就算了吧。“好吧。我就不问了。”
连白灿然一笑,起身拉她往屋后头走,“以后就住这里好不好?”
看着满屋纤尘不染,还有眼前人隐带期盼的目光,黄西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好。”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其他地方可去。
连白很高兴,从他一个劲儿弯着的嘴角很容易看出。
“这一百多年,你都在哪儿啊?我怎么一点儿你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一百多年?难不成她在那塔里待了一百多年?似乎有点长啊。
“一座八角塔。”
连白眉头一皱,“八角塔?难不成……那你怎么出来的?”
“我打了个洞。”黄西老实地说。
连白的下巴都快掉了,“你,打了个洞?”
“嗯。那墙很厚,我打了好久好久才打穿的。”
“如果是八角塔的,那八成是紫林老仙的宝贝空空塔,传说是雷劈不动,火烧不热,金凿不穿的。怎么……你还能打洞?”
听他这么一介绍,黄西越发觉得自己的指甲厉害得不行,木木地点了点头,“看来我比较厉害。”
见她很实在的模样,连白忍不住笑了,“没了记忆你性子倒是变了好多,更……稳重了。”
稳重?黄西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
“连白。”
“嗯?”
“可能是因为心没了。”
“嗯?”连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心没了?”而后他声音一顿,“你不会失个恋就自暴自弃了吧?”意识到说漏嘴的连白猛地抿住嘴唇。
失恋?看来八成也是那个顾寻。
黄西叹息,也不多问,“我说的是我的心真的没了。”说罢她拉过他的手搭上了自己脉,“你看,没心跳的。”
连白将信将疑地把了会儿脉,脸色一会儿就变了。他手下觉不出任何跳动,白龙的心……没了。
“谁干的?”连白死死拉住她的手腕,低着头,声音有些暗。
“忘了。”
连白沉默了很久,就那么一直拉着她手,黄西不适地动了动——这也拉得太紧了。
“黄西。”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嗯?”
“疼吗?”
“还好。”黄西又试着动了动手,“虽然你手劲儿有点大,还能忍。”
连白一僵,总算松了手,“我是问,没了心……疼吗?”
“疼的吧。”黄西不确定地说道,那是梦,梦里痛和现实痛还是有差别的吧。
连白帮她捋了捋短发,缓缓说道,“那我们就从紫林老仙开始杀吧。”
黄西有些诧异,“为什么?”
“报仇啊。”
“很麻烦的。”
“你……不想报仇吗?”连白对于她的反应跟奇怪,简直可以说是理解不了。
“我都忘了呀,报不报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西……”
“而且我现在觉得这地方挺好的,你也挺好的,不想动了。”她笑着牵了他的手,“我们就不管别人了吧。那心,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况且没了心我活得好好的也没事。”
连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见她似乎真的是无所谓的模样,终是道了声,“好,我听你的。”
于是,一龙一狐狸的山野逍遥小日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