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往事》孰是孰非

2、第二章

　　这也是依萍第一次来长城，很新鲜，陡峭的石梯，连绵不断的烽火台，长城两边广阔而萧索的山色，除了她们这一队以外三三两两的游人，平静而美好。大家不紧不慢的向上爬，一个小时之后，这满心满眼的新鲜劲儿全都随着冬日的冷风消失殆尽，剩下的就是如同灌了铅似的双腿，被风吹麻的脸，和对体力不支而爬不上高处的不甘心。依萍很想爬得更高些，看看更高处的风景，仔细记在心中，然后写在家书中分享给父母听，但是体力跟不上了，每一步都是手脚并用的向上爬不说，双腿已经是颤颤巍巍直发抖了。其他的舍友在觉得体力不支的时候就纷纷停下了，只有依萍一个姑娘在坚持向上爬。安治嘱咐停下的姑娘们不要坐下休息，直接下长城去在停车处等，因为他知道这些平时没有任何体力训练的娇娇女大学生们，一旦坐下来休息就起不来了，更别提下长城也不是什么轻松容易的事。亲眼见到姑娘们互相搀扶向下走，安治赶紧加快了脚步向上走去追依萍。爬过三五个烽火台，便瞧见依萍倔强地继续向上迈台阶的样子，但是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右摔了下去。安治瞧着心里又心疼又发怵，唯恐依萍哪里摔伤了，快步走过去，一把扶起自己已经站不起来的依萍，耳边却传来依萍一声低低的“哎哟，疼！“ 安治连忙问哪儿疼啊，依萍却是第一次和一个成年男性离得这么近，近到能听到安治的呼吸声，第一次被一个成年男性这么自然的抓着胳膊，不禁脸羞的通红。安治一边瞧着脚踝是不是肿了，可依萍穿的太厚看不出来，也不好给依萍脱鞋看伤情，一边着急的等着依萍的回答，半天没听见回复只得抬头一看，只看到依萍羞红的脸几乎埋进了大半在围巾里，安治顿时因为这朵纯洁的小白花而心情大好。以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语气，又轻轻问了一次“哪儿伤着了？”依萍指了指右脚，小小声的说“扭到脚了”。安治没有再问“你还能不能走了，我搀着你下去”，也没有礼貌的问问“你介不介意我背着你下去”，而是直接把依萍背了起来，稳稳的开始下长城。依萍被这一背惊得小嘴半天没合上，等缓过神来开口想让安治放自己下来的时候，安治先开口了：“我叫安治，是安玉的四哥，我在北平战区警卫团，职衔上尉，家境优渥，没有女朋友，没有不良嗜好，你叫什么？”依萍再次被惊得无言以对，心想我是来爬长城的，不是来与安四哥相看的啊，再说自己也不喜欢安治这种当兵的，因为父母不喜欢！ 父母喜欢医生，老师，公务员那种稳定职业的，不喜欢当兵的，尤其不喜欢时局不稳的年代里的当兵的。依萍打定主意不回答他的问题，不理会他的期望的口吻，而是淡淡的说“把我放下来吧，我的脚扭伤不严重，能走，这样被人看到不好，我和你不熟，我也不希望这样。”安治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在部队这些年意志更加坚定，虽然听着小白花的话心里有一丝丝挫败感，但是仍然没有要放下依萍的动作，反倒是背在后面的双手稳了稳依萍，继续说到“你的脚扭伤的程度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无论什么程度的扭伤都不适合长途走路，尤其是长城这种坡度很大的台阶，向上向下都比平地更费力气。如果你觉得你下长城后能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卧床休息养伤，那我就把你放下来。”依萍咬着嘴唇仔细思量，马上就开学了，这学期课业很重，她是学数学的，这不是不去上课只要照抄同学课堂笔记就能补上的事儿，老师在课堂上的讲解太重要了，她也不愿意麻烦同学每每课后为她补课打饭，她真的耽误不起半个月不去上课，便乖乖的趴好不再挣扎着要自己走了。
　　安治感觉到小白花在自己背上不再僵硬，柔软的少女身体乖乖的伏在背后，一缕似有似无的少女香缓缓飘向鼻尖，安治第一次觉得长路漫漫也有好处。安治身边的同僚，战友，大多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自己还冷瓢冷灶的没个体己人，一是因为安治读书不多，从底层干起升到上尉，花了几乎安治所有的时间去训练，去战斗，去经营，二是安治把感情看的比较纯洁，自己早在当兵之前就已经尝过男女之情，这些年也有来来往往床伴若干，但是床伴就是上床解决生理需求用的，是万万不能娶进家门的。他要娶进家门的，得是纯洁的，好看的，贤惠的，孝顺的，有知识有眼界的。此时此刻背着的这一朵小白花就是纯洁的，好看的，看起来就贤惠孝顺的，读书读到大学一定是有知识有眼界的。对小白花的蠢蠢欲动让安治再次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家安玉的同学，那你也是中文系的？” 依萍想了想，不搭理安玉的四哥有点不礼貌，就答复说：“我叫顾依萍，我是数学系的，是安玉的舍友。” 安治一听小白花有所回应，心里熨帖舒服的很，继续状似无意的问道“听你口音，你不是北方人吧？” “不是，我是地道的重庆人。” “那你爱吃辣，能吃辣呀！” “在重庆离不开辣，在北平不行，这边儿天气太干燥了，不适合总吃辣，偶尔吃吃。” “依萍家里几口人啊？” “三口人，我是独生女，所以毕业就回重庆，自己能找工作，父母也能给安排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回到父母身边。” 依萍心想，这下不用再聊了吧，因为她知道安玉家就离北平不远的保定，知道安玉毕业以后也要回到保定，因为安玉曾经抱怨过无数次的安家祖训：女不离家，妻必守家。女孩儿不得离家，必须回到保定嫁人，这样娘家能有个照应，也免得自己家闺女在婆家受欺负的时候没个撑腰的。儿子出去闯天地，儿媳妇必须在保定大宅里守家伺候公婆，抚养教育孩子长大。
　　安治一听依萍的回答，心里烧的正旺的火苗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他看依萍的举止样貌，就知道依萍的家境也不错，但却不知依萍是独生女，也不知依萍对父母的依恋这么深，毕业就要回重庆。安治也是个孝顺孩子，从小在母亲的宠爱中长大。老话常说“小儿子、大孙子”说的就是一家子里最得宠的就是小儿子和大孙子。安治就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临去当兵之前，家里人都不同意，因为三哥已经当兵了，在这时局不稳的年代，就算家里有四个儿子，也不同意再有一个儿子去当兵，那是有送命的危险啊！ 但是安治喜欢，安治从小到大不变的志愿就是当兵，当好兵，当大兵。安治为了去当兵，绝食三天，逼得最疼爱他的母亲不得不同意，母亲松了口，也劝了父亲同意，这才当上了兵。在部队这些年，安治基本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当个好兵，当个大兵，现在他是上尉了，再好好干几年，继续向上升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父母对当兵的小儿子尤其放心不下，常年催他相看姑娘，催他娶媳妇，催他赶紧生下孩子，生几个家里都养得起。但是安治在北平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多了，眼界也高了许多，对县里的姑娘，对保定的姑娘都相看不上，要么嫌弃人家土气，要么就是看不上人家没见识，要么就是讨厌人家太活泼，相看的结果都是不行，逼得母亲只能同意让安治自己找个看得上的。安治自觉条件挺好，样貌也行，第一次相中了依萍这朵小白花，却被一句独生女、要回重庆而被冷风吹的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