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凌零祁

2、留客

　　坐落在山中若隐若现的简陋茅屋前，闻听一道破旧木门发出的吱嘎声。

　　木门便渐渐析出一条小缝，一对漆黑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出挡在了门缝前。

　　周伯望着那双眼睛，佝偻的身子不来由地僵了僵，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徐徐开口：“我是请许半仙为我孙子治病的，您能帮忙通报一下吗？”

　　那对眼睛看了周伯一眼，又看向周伯身旁的周周。周周的视线恰好对上那双眼睛，害怕的后退了几步，随后紧拽着周伯的衣角，躲在周伯的身后。

　　“我去通报。”伴着沉闷的嘎吱声，木门又缓缓阖上。

　　爷孙俩站在屋外没什么事儿做，便抬头打量着眼前房屋。房顶稀疏留着几株杂草，幸好屋顶的瓦片并未破损，遮风挡雨想必也是足够了。

　　老旧有些糜烂的木门边角爬上了淡绿色的青苔，挂在门上的铜制门环也惹上铜绿。

　　就在周伯还在四处瞧望时，门缓缓地开了。一位尖嘴猴腮披着道袍，手搭着拂尘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那道士捋了捋八撇胡子，打量了眼前的爷孙俩一眼：“听说，是你们要找本半仙？”

　　“是，是的。”周伯见着眼前的道士连忙拉过身后的周周行礼：“半仙，这是我可怜的孙子周周，如今已经七八岁了却还没有开过口说过话。”

　　“那你知道规矩吧？”道士没有理会周伯的话，只问着自己所想的问题，“这救人嘛，得拿出点儿诚意才行……”

　　“这……”周伯面露苦色，徐徐嗫嚅道：“半仙，这银子我日后会为您奉上的，求您先替我孙子治治这病吧。”

　　“没钱？”那道士挑了挑眉，笑骂道：“没钱你也来我这儿干什么？我这儿可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秃驴寺庙，我也是要吃饭的。”

　　“是是……半仙说的是，可我孙子他……”

　　“他是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管我什么事儿！”

　　道士摆了摆拂尘转身走进屋，心里不由烦闷，谁想刚开门做生意就遇见个穷酸货：“没钱就滚蛋！尽浪费老子时间！”

　　砰的一声，门重重的关上了。

　　周伯看着眼前的茅屋叹了口气，要是没有半仙帮忙的话，那自己的孙子可就真没治了啊。

　　思及此，周伯又深吁了口气。

　　周周看着周伯满脸愁容，伸出小手拉了拉周伯的衣角，指着下山的路朝着周伯笑了笑。

　　周伯抬起枯瘦的手，揉了揉周周的脑袋心疼的笑了笑：“好，周周，我们回去了。”

　　爷孙俩牵着手刚走到半山腰,便见着正背篓，半蹲在地拔着野菜的依稀。

　　依稀抬头见着下山的爷孙俩，浅浅一笑：“周伯，周周好巧。”

　　“是啊。”周伯和蔼的笑了笑，看着依稀手中的草，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在挖野菜么？”

　　“嗯。”依稀将手中的野菜反手扔进身后的背篓，然后起身拍了拍手：“对了周伯，今晚上来我家吃饭吧，阿季弄了几只兔子来，我们三个怕是吃不完。”

　　“那就打扰了。”周伯笑了笑。虽然他想婉拒依稀的邀请，可周周正在长身体，跟着自己这老头每天都吃些野菜，营养根本就跟不上。

　　周周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矮上一些，虽然周周没在意，可周伯却是看在眼里。

　　距周周上次吃肉，似乎已经是几个月前了的事儿了。想到此处，周伯爱怜的揉了揉身旁周周的头。

　　真是苦了你了，好孩子。

　　“今天的野菜也够了，一起回去吧。”依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将手擦干净，顺手牵起周周的另一只手。

　　“嗯。”

　　依稀虽然没有仔细看过周周的情况，但声带发声似乎没有问题，可就偏不会说话。按照医学理论来说，这似乎像是自闭症的症状。

　　可在但没有确定之前，所有妄下定论都只是猜想。

　　下山的路有些湿滑，幸好大多的路都是石阶，也碍不着什么事儿，只是还有小部分的路需要穿过湿滑的泥路。

　　未过一会儿，三人便出小树林，眼前顿时开阔了许多。

　　笼罩在小村庄上的雨雾也渐渐散去。阳光静静洒下，耀的水稻叶子上的露水泛着亮光。远处，依稀分布的村庄土屋，升起袅袅炊烟。

　　刚走进村子，恰巧碰见几个孩童正互相打闹玩耍。

　　当那些孩童瞧见依稀三人时，不自主的停下打闹的动作。孩童在面面相觑了番后，便转身跑远了。

　　周伯轻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的周周。周周抬头看向周伯微笑着摇了摇头。

　　依稀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不过周周这孩子相当的乐观，倒是难得了。

　　按照上个世界自闭症的临床表现来看，自闭症患者应该是自我封闭的症状才对。

　　而且周周就算是会笑，那也只会独自落在角落笑才对。但周周表现出的情况与自闭症的症状大相径庭，可能并不属于自闭范围。

　　既然不是自闭症，当然也不会是抑郁症，那为什么周周不会开口说话？

　　思绪间，三人一前两后走到屋前。依稀伸手推开老旧的木门，伴着老木门传来嘎吱声响，门缓缓析了开。

　　“小依稀，你回来啦~”正坐在院子小板凳上，剥着兔子皮的季晓年，听见声响转头看向门口：“嗯？周伯和周周也来了啊~”

　　“嗯。”依稀带着周伯和周周进了院子，转身掩好了门：“上山采野菜碰巧遇见了，所以就请他们一起来了。”

　　“还好今天抓的兔子够吃。”季晓年将手中处理好的兔子扔进一旁的木桶里，起身擦了擦手。朝着一旁临时围的小栅栏走去。

　　栅栏里有三个挤在一起的白团子，季晓年弯腰将一只白团子提了起来。只见那小白兔被季晓年抓着耳朵提在半空，或许觉得气愤，小白兔不满的蹬了蹬腿。

　　季晓年把兔子放到怀里，缓步走到周周面前，将怀里的小白兔捧到周周面前笑道：“周周，哥哥送你小兔子好不好？”

　　周周看着小兔子眼睛发亮，又偏头看向身旁的周伯，似乎是在寻求着意见。

　　周伯望着周周期待的模样，无奈笑了笑：“周周喜欢就养着吧。”

　　听闻周伯答应了，周周连忙将眼前的小兔子抱进怀里，用脸蛋儿蹭着小白兔的脑袋。

　　见着周周喜欢，季晓年从一旁的背篓里拿出几根兔草递给周周：“周周，兔子都吃草的，你可以喂喂它。”

　　周周看着季晓年递过来的兔草，伸手拿在手中，还没等周周开始喂，小兔子便开始不消停的就往外跳。

　　怀里的小白兔不消停的乱蹦，弄得周周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傻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可抱着小兔子的胳膊，却是牢牢的抱着小兔子。

　　看着周周慌张的模样，依稀走上前去，握着周周抓着兔草的小手，递到小白兔嘴边：“把兔草给小兔子吃，小兔子就消停了。”

　　小白兔见着兔草张嘴就开始咬嚼叶子，胖嘟嘟的兔唇一动一动的。见着小白兔安静下来，周周眼神中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消了，眼里剩下的只有清澈的明朗。

　　“阿季，你带着周伯去休息休息，我先去做饭。”依稀边挽起袖子朝着厨屋的方向走去，边对着身后的季晓年说道。

　　“啊？好！等会儿我就来帮忙。”

　　依稀走进了厨屋，洗干净双手，然后把季晓年处理好的兔子肉放在一旁，将昨日采摘的蔬菜拿水洗干净。

　　看着眼前仅有的食材，依稀双手叉腰叹了口气，虽然自己是个科学家，幸好烹饪这种技能还是点满了的。

　　不过……

　　炒菜的手法倒是点满了，这切菜嘛……

　　依稀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在小木凳上，把菜豆、野菜和土豆红薯洗干净放在一旁备用，就等着季晓年来帮忙切菜了。

　　说起季晓年，是和陈以衡一起长大的，两人的关系也很好。季晓年出身猎户，所以每隔几日都会送些新鲜的猎物来。

　　至于依稀，她的爹娘与陈以衡爹娘交好。依稀的爹娘本来是做丝绸生意的，可那日去处理流通货物的途中被山匪打劫，双双丢了性命。

　　只留下依稀一人，陈以衡爹娘看着依稀可怜便将依稀带了回来，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养着。可依稀在陈家呆了段时间，陈以衡的爹娘就相继病逝了。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那死了爹娘的依稀是个霉星，跟着谁谁倒霉。也有很多的人劝说陈以衡让他离开依稀。可陈以衡却是摇了摇头，婉拒了村里人的好意。

　　因为这件事，依稀又被无形的戴上了狐狸精的名号，村里的大人都让自家孩子远离依稀，以免被狐狸精勾去了魂儿，丢了性命。

　　也不知是不是应了村民的话，没过多久陈以衡就染上了风寒奄奄一息。

　　本来无惧流言的依稀也渐渐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趁着下雨天跑出了家，谁料山上泥土湿滑，依稀脚底不稳摔下山下的河里给溺死了。

　　而恰好那时候现在的依稀也死在了现实世界，占据了这具已死的身体。

　　“小依稀，我来帮忙了。”

　　闻声依稀缓过思绪，斜瞥了靠在门框的季晓年一眼：“耍什么帅呢？快来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