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庙搜魂》那珈

3、情不知所起

　　一旦卸去防备，信任感也不难建立。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到酒店，金正杰已经觉得，彼此可以算是朋友了。
　　他简直怀疑那几个小流氓是上天派来给他的助攻。聊天中他得知Cloris姓林，中国籍，家住在首都北京。母亲是地道的中国公民，父亲则是华人与俄罗斯的混血。她的双亲在之前一次空难中离世，目前和继承家业的兄长一起生活。
　　“其实我不是出来旅游的，是跟哥哥闹了别扭，离家出走散散心。”
　　金正杰笑了笑，暗想自己猜得没错，不是家长心大，而是熊孩子不好带：“你这样出来，你哥哥没封锁经济冻结银行卡逼你回家？”
　　Cloris笑起来眉毛弯弯的，眼睛像是斯里兰卡蓝宝石：“不，他很疼我的，肯定不会做的这么绝。”
　　金正杰能理解她那位可怜的兄长，毕竟是唯一的亲人：“说的也是，况且经济封锁只能吓唬小孩子，以前我父母对弟弟用过，他宁可自己打工赚钱也不回家。”
　　Cloris似乎并不是很有心机城府的女孩，立刻被带到了这个话题上：“你还有弟弟？”
　　“嗯，我这次出来就是找他回家的。”金正杰也是憋得太久，难得有个机会树洞吐槽，“他从小就不大听话，大学肄业跑出去体验生活，爷爷年纪好大了，过寿辰也不见他回来。”

　　艾美酒店的咖啡厅里，两人各自要了咖啡和甜品。金正杰很有信心地认为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date，所以没有拒绝Cloris执意买单。或许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落座后Cloris继续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找到弟弟？”
　　“没有。”金正杰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我和正坚是同卵双胞胎，不仅面孔和身材，就是脸上的痣位置都一模一样，可是我走了这么多地方，都没遇到一个见过他或者对他有印象的人。”
　　“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未免也太蹊跷了……”
　　“最后的线索在这里。”金正杰拿起桌上的手机，从图片库打开一张图给Cloris看，“他彻底失踪之前，有人在中越边境见过他和这个女人。”
　　照片里是个很美的华裔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正是风姿最鼎盛的年龄，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容貌美艳而气度娴雅，像是一位出身书香门第、而又嫁入豪门的贵妇。
　　Cloris却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天啊，怎么会是她！”
　　金正杰并没有觉得奇怪，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出身优渥，会知道这个女人丝毫不足为奇。那是个妓女，当然，是行业中最昂贵逼格最高的那一种，只看外表和风仪、没人能猜到她的身份。
　　Cloris意识到什么，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没有直接接触过她，……不过我哥哥……和她做过交易。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他们在英国一座古堡里同居了半个月，分开时哥哥带她去索斯比拍卖行，为她拍下了一条玻璃种帝王绿的翡翠项链作为临别礼物。”
　　金正杰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那你或者你哥哥，知道她的名字吗？”
　　Cloris摇摇头，对他的疑问有些不解：“她的本名不是公认的没有人知道么？我只知道她业内的化名是杜芭丽，历史上最有名的王家情妇之一。”
　　“这个我清楚。我家里曾试图调查过她的底细，但是大部分在她成名后被有意抹去了。”金正杰冷笑了一下，“幸好这个女人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杜芭丽——我是说历史上那位——出身也只是巴黎下层妓女，如果她用路易十五另一个情妇的名字蓬巴杜做代号，恐怕法国人会抗议吧。”
　　Cloris咬着吸管轻笑了一声：“是啊，蓬巴杜夫人根本不是杜芭丽能比的，曾经左右过法国的政治和艺术。——对了，你说你家里调查过她，是因为你弟弟的缘故？”
　　金正杰点点头：“没错。杜芭丽交游广阔，恩客中有巴西足球明星、美国政界要员，甚至中东王室。最近一次结交的是个菲律宾富豪，其家族在整个东南亚的橡胶产业也属于巨头。那富豪把她引荐给自己的兄长，也是家族企业的真正执掌者。那个丧偶的老家伙对杜芭丽非常满意，予取予求，然而这种艳福没有多久，他和他的儿子就在一次‘意外’中同时离世。在那以后几个月，杜芭丽不知所踪，再后来，有人见到她和我弟弟在一起。”
　　他们这时交谈用的是中文，Cloris显然也感觉到了意外两个字的语气，修长的双眉挑了一下：“你认为不是意外？”
　　金正杰端起咖啡杯靠在椅背上，神色讥诮：“当然。那位老富豪和他的继承人同时遇难，整个家族的产业理所当然由他弟弟继承，而正是这位贴心的弟弟，享受过杜芭丽之后把她引介到了兄长身边，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Cloris皱眉道：“可是我听说过，杜芭丽那一行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只能进行钱色交易，不允许发生超出底线的事情。”
　　金正杰微笑了一下，眼神却异常冷锐：“那只是明面上的游戏规则。这种女性连身体和尊严都可以出卖，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她们什么都可以做。”
　　鬼使神差地，Cloris侧首望了一眼雕花窗外的暗夜，她轻轻打个寒战，低声道：“既然这样，那她还和你弟弟在一起……难道……”
　　“从我弟弟的邮件和短信里，可以看出他并不知道杜芭丽的身份，她和他相遇时显然在隐姓埋名，正坚以为她是个普通的外企白领，真心实意想和她在一起。之前为了逃避回家，他辗转于各个城市，当过快递员，做过上门推销，还在酒吧打过工。但是为了娶这女人为妻，他曾经和我商量，让我到父母面前为他美言，以便于他带她见家长，在台湾举行婚礼。——我弟弟虽然叛逆但没什么心计，要骗这种纯情少男，以杜芭丽的本领，大概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两人对视，从眼神里感知到对方和自己的推测基本一致，整个故事已经浮出水面，可是这个急着带心爱女人见父母的青年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那个作为关键线索的女人又去了哪里？
　　金正杰没有继续这场谈话，而是长身站起，优雅地拿起她的双肩包：“很晚了，你是不是有点冷？回房间去吧。”
　　Cloris凝视着他，神色有点复杂，最终还是点头道：“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点沉默，直到走到Cloris的房间门口，她忽然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去过白龙寺？”
　　“没有。”白龙寺是清莱最著名的旅游景点，金正杰道，“我想的是，如果这座小城别的地方都找不到，就去白龙寺看看。那里游客很多，或许有人知道正坚的下落也说不定。”
　　Cloris没有对这个答案表示什么评价，而是又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相信不可知的力量吗，比如魔法、降头这些？”
　　金正杰有点懵，摇头道：“不，不怎么信。我妈妈信仰天主教，可是……我想我应该算一个唯物主义者。”
　　Cloris知道他是台湾人，也许一个台湾人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有点违和，她像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随即那张小脸变得严肃起来：“那，不如明天一起去白龙寺吧？我听说那附近聚集了很多神秘学人士，你这样毫无头绪地找未必是个好办法，也许借助一些不可知的力量……会收到意外的效果。”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金正杰有点失眠。他的眼前全是那个混血少女美丽的脸和微笑的深蓝色双瞳。——为什么自己会把那么多秘密对刚认识的Cloris几乎和盘托出？为什么不信鬼神的自己会答应和她去白龙寺碰运气？
　　他其实知道答案：“是的，我爱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