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知多少》相宜

1、再相聚

　　他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只以为是错觉，只是不敢转身，因为有那么多年都不曾听到过，整整那么多年。他又叫，比前一次放大了声音，只是多了一丝不确定。她终于慢慢转过身去，像电影的长镜头扫过，他的身影渐渐进入她的视线。转过一百八十的角度，她站定，停下来，看着他。
　　“真的是你！”他伸手抓了抓头发，腼腆的笑容绽开，就像平静的水面被风吹皱，慢慢地在她心底泛起涟漪阵阵。他的脸还跟以前一样黑，一口白牙，颊边深深的两个酒窝，只是那眼里少了往日的意气飞扬，多了几许沉稳谦和。待他大步走近，她才发现他有多高。她只到他的下巴，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和记忆里的很是不一样。那时候，他多矮呀，又特瘦，还黑，比同龄的孩子发育要慢上许多。每次他惹她生气，她都会叫他非洲难民，他就会像被踩到了尾巴，追着她满院子跑。而如今，他已是这么的丰神俊朗英挺飘逸。
　　“好久不见了，哥哥。”她叫的竟然是哥哥。就像小时候，她还在换牙，却吵着问他要糖吃，他不依，她就甜甜腻腻地冲着他叫哥哥，声音清清脆脆，却出奇的好听。他皱了皱眉，不耐烦，随手抓起一把塞到她手里：“小马屁精！”
　　她甜甜笑开，脆生生又叫：“哥哥！哥哥！哥哥！”他被叫得烦了，转过身不理她，她却没有停，看到他黑黑的耳朵竟微微泛红，旋即大笑着跑开去。

　　他是舅舅舅母的干儿子，会在表姐的婚礼上遇见，她早该料到。来往宾客如云，衣香鬓影，他们处在角落，并不惹人注目。
　　她今天做伴娘，穿一袭白色小礼服，剪裁适宜，越发衬的整个人清丽出尘。抬头对他轻唤一声，笑颜如花，眸光晶亮顾盼生辉，若两泓清泉，似能滴得出水来。她本以为这一句话有多难，开口才知道，原来再多的以为也只是以为。
　　他的笑容有一霎那僵硬，因为太快，她没能来得及抓住就转瞬不见。
　　他看着她，笑道：“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好让我去接你。”
　　“哟！哪敢惊动大哥您呀！”她甜甜一笑，唇若施脂，转盼多情。其实她今天只化了淡妆，却有说不出的俏丽动人，他只觉那耀目光芒，直让人移不开眼去。
　　“安安！”二表姐文敏远远向她挥手，叫她过去拍照。
　　关安对他抱歉一笑，他微一点头，看着她转身提着裙摆向那头跑去，柔软的发丝堪堪擦过他脸颊，有暗香浮动。她的脚步急促，背影婷婷，轻巧得就像一只蝴蝶。
　　她知道他在身后看，一路小跑着不敢回头。直到听见有女声说：“崇文，听说那边有个兰花房，你陪我去看！”
　　终是好奇不过，她转过头，一个穿着嫩黄无袖连衣裙的女生跑向他，感觉似曾相识。一张脸青春洋溢，长得煞是甜美可人。看到他缓缓举起右手，轻轻揉了揉那女生的头发，举止亲昵。
　　她很快撇过头去，不敢再看。只觉得左边第二根肋骨下方竟生出了隐隐的疼。

　　大表姐纪文蕙大她足足六岁，两人却是自小就亲近。她母亲那一系人丁单薄，外婆只生了母亲和舅舅。舅舅底下有文蕙和文誉一对龙凤胎和文敏一个小女儿。而母亲素来身体不好，虽年纪比舅舅大，生的她却是比文敏都要小上两岁。她是独女，又在表亲中最年幼，自小都最多受家人照拂。
　　大表姐毕业后没有听任舅舅的安排，自己开了家颇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性格好强从来不落人后。和表姐夫萧旻信的相遇很是传奇。一次出外景，在法国乡间，她迷了路又语言不通，正巧他开车经过，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她，和路人比手划脚急得满脸通红。直到后来，表姐夫就一直说自己是捡到的老婆。她很为大表姐高兴，能找到那么一个人，是命中注定。文蕙对她说：“爱情像大旱过后的第一场暴雨，猛烈而突然。”她当时只是静静地聆听，没有反驳。心底却想着，爱情应该是清晨日出那最后一滴露水，晶亮通透，却转瞬即逝。”
　　等到新娘丢捧花的时候，她却悄悄躲在了一边。亲戚中没有结婚的女孩们个个跃跃欲试，她若站在其中反倒显得突兀了。表姐站在前面背对着他们，将手中的花高高往后抛起，目标是她原先站的那个位置。她忍俊不禁，嘴角微扬，知道表姐的希望就要落空。
　　完美的抛物线，位置目标定得很精准，丝毫不差，只是人已经换了过来。关安心头一阵诧异，远远望去，竟是那个穿嫩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她先是怔了一下，接着晃过神来，露出孩子气的笑，举着花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关安只觉得那笑容有些耀眼，让人不能直视。缓缓转过视线，看到另一头，大表姐正鼓着腮帮子瞪着她。她只是耸了耸肩，露出满脸无辜。
　　文敏走了过来，脸上掩不住的失望，转而对她说：“那是崇文的未婚妻，叫郁秀。你出国那么多年可能不知道。崇文和她在一起也有四五年了。也是A大医学院的，是崇文的小师妹。真不知道她哪里好了，就让崇文这么死心塌地的。严伯伯和伯母起初都反对，你也知道他们一直以来都特喜欢你。可崇文就像吃了迷药一样，谁都劝不来。最后还是拗不过他，上个月才刚订的婚。”
　　关安静静地听，最后好似喃喃自语：“也有四五年了。”
　　暮然回想起来，之所以似曾相识，原来就是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