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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二、那天过去了就再不回来(二) ...


  •   如果没有酒醉,大多数时候我自认是个理性的人,特别是面对分离,若是知道再见之日,离开就不过是为了重聚;若是后会无期,心中留点牵挂,还不是一样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在当下能好好相处尤甚于离别时的不舍,如同街头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总是载着人们离开一处而汇集在另一处,只要不消失,总能找到相见的一天,就算死别,不是还有另一片天地嘛。
      看着心雨在出租车上探出头对送行的人说再见,我站在人群后对她挥了挥手,没等车子开远便转身回酒店。
      昨晚的宿醉使得口中无味,头也沉沉的。一群人在阿龙的酒吧里闹得天翻地覆,一向自制的罗玲也喝吐了,拉着心雨的手直说:“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一定会的……”
      汤圆更是醉得人事不醒,今天都还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酒真是个好东西,当作借口,再发疯,也只会被当作酒品不好,自己找到了宣泄,别人看了乐子,两全其美。
      因为新换了老板,再赶上临近国庆,酒店里里外外都在翻整。门口搭了个手脚架,几个工人站在上面,戴着报纸做的小尖帽,正重新油漆招牌。二楼平台上也站着五个人,抬着新作的灯箱,足有几张床的大小,我仰头,阳光洒了一脸,怎么也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有人从楼顶垂下几根麻绳,他们便把灯箱绑在上面,吆喝着往上拉。
      透过临街的落地玻璃能看到餐厅腾空,地上流淌着泛着泡沫的液体,厨师长带头拿着塑胶的扫帚刷地,桌椅堆在进门的右角,另一些滴着水放在街边的阳光下。一个女服务员——我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站在一张方桌上,够着手想擦玻璃的最顶端,试了几下不行,就跳下桌子。
      弓腰穿过手脚架,大厅里人来人往,更是混乱。客房部的穿着白底蓝边的制服上上下下,将换下的床单被套堆在吧台后面,垒成一座小山,罗玲站在这座白色的山前,埋头敲着计算器;群措跟李小琼推着巨大的地毯清洗机挡在一二楼拐角的地方,我踮起脚尖迈过一地的电线问:“洗地毯?”
      “就是。从顶楼开始。”
      “找个男孩子来抬嘛,你们两个怕是搬不动的。”
      “找不到人了,今天每个部门都在大扫除。”李小琼将电线在机器上一圈圈缠好,说。
      “我刚才看到保安在门口抽烟,你去跟罗玲说声,叫他帮一下。”
      李小琼跑到总台前,跟罗玲交谈几句。
      “钟初一。”顺着声音,抬头看见柯硕站在办公室门外叫我,身边是酒店的新经理,叫刘兴林,他手里拿着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办公室没人吗?”我几步跨上楼梯,从刘兴林身边绕过,伸手推了推门,才拿出钥匙打开。
      “你要在今天收拾一下,明天能不能把办公室整理出来?”柯硕问。
      “行,我把东西收收,明天一早交给您。”一边回话一边将刘兴林让进屋里。
      视线扫过柯硕抿着的嘴唇,不敢再往上抬。酒店出售这段时间我们碰面的机会不少,却只对当下工作做些交流,几次面对他一个人时迈出的步子又生生止住了,我怕他转过头问:“钟初一,你什么意思?”我再不会给柯硕这个机会。
      “呵呵,不忙不忙,你慢慢搬。东西不少哦!”他环顾一周,笑着对我说,一口江苏普通话,说得纤细,绵柔。嘴角的笑扯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象只漫画熊。
      “呵呵,日积月累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些了。”我把沙发、茶几随处丢开的报纸几下整理到一处,好让两人能坐,又支着腰看着办公桌那些物件。这间办公室说是我跟傅老师两个人用,却因他大部份时间在总公司那边,基本被我一个人占领了。
      把老黄的茶杯和几个文件夹挪到一处,看着稍显整洁的桌面喃喃道:“这些都是老黄的。”柯硕嘴角抽了抽又恢复到面无表情,我指着沙发对刘兴林说:“要不您先坐坐?”难道还要在这里监督我搬家?乱是乱点,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刘兴林摆摆手,堆着笑回答道:“不客气了,你慢慢整理,我们在这里倒打扰你了。”见柯硕已经退到门口,也跟着出门,回身回来跟我做了个再见,轻轻把门拉上。
      坐在椅子里盯着一桌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觉得十分碍眼,真想一抡袖子全扫到垃圾筒里,一角放着不知谁留下的一包软云,看看天色尚早就不急着收拾了。
      柯硕开门进来时正看到我压灭了烟,抬手搅开身边雾气,站起来:“我还没开始动呢。”
      他一言不发倒让我有些失望,悻悻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杂志资料全拿了出来放到纸箱里,先不管分类能塞便塞。
      “电脑放哪儿?”我不得不开口。
      人坐在沙发里绕着手空空地盯着地面,不象是在想什么,只是出神而已。我又上前两步问:“电脑你搬走吗?”
      “恩?哦,不了,先放你宿舍吧。”他起身走过我身边,搬开椅子钻到桌下去拆连接线。
      椅子背后的墙上贴着我刚来时买的拉萨地图,布达拉宫、大昭寺、罗布林卡等等十几个地方都被我用红或蓝色的大头笔圈了出来,还有通往墨竹贡卡的大桥,都是我去过的地方,伸手摸了摸终究舍不得,小心地往下揭,滑落的瞬间扑腾起一团灰尘,我忙掩住嘴鼻,退到一边等尘埃落定,等听到咳嗽的声音才惊觉失礼了。
      柯硕捂住脸从桌下钻出来,站在身边狠狠地盯着我。这么久以来,他都是淡淡的,与我不象是有恨,更多是无情无意,现在一手抓住我手肘一手在嘴边翻着风,等尘雾大多散了才恶语相向:“你找死吗?”看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心情大好,憋住笑微微点头,一边帮他拍着衣领的灰尘一边开口,嘴角却是上扬的:“这些可都是历史的尘埃。我到西藏也有一年多了,多少个日夜积累而成的啊,见证了我的一路走过……”手突然被打开,我盯着柯硕愣了一秒,嘴角笑意未退,挣开手臂蹲下去卷地图。
      是我越逾了。
      我们沉默地把一箱箱东西搬到他车上,又将车开进大院,停到楼梯口,来回两趟才将东西搬完。
      站在门口跟他道谢。
      那身影停也未停,消失在拐角。

      第二天傍晚才把钥匙交出去,刘兴林收了东西将我送到门口热情地说:“小钟以后常来玩啊。”
      杨森林在总台坐着,穿着新的制服:深蓝色的西装,条纹领带。他站起来等我过去:“要走了吗?”   “是啊,从今天开始就不用上夜班了。生意好吗?”
      “嗯,很好,空着的几间全部都预定了。马上是大假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只得笑着指指门外说:“那个……我走了。再见!”
      “哦,常回来玩儿。你会搬走吗?”
      “不知道,老柯让我休息几天,过了节再安排。再见!”
      从现在起,我只是一个能常去玩的客人而已了。

      掀起酒店大门才安上的胶皮门帘,室外的风夹着些细沙打在脸上有些痛。忙低下头怕沙迷了眼睛,反手将衣服后的帽子戴上,一只手握紧衣领,一只手捂住嘴巴。街上有人戴着口罩骑自行车,迎着风艰难的前行。树枝在摇摆,电线杆在摇晃,停在门口的汽车也在风沙中颤动,挡风玻璃上积了一层黄土。风吹着衣裤贴在背上,我加紧了脚步跑回家。
      在门口,从头到脚把自己抖了个遍,手指甲里全是沙。又拍打了一阵,确定再不能从身上抖落下什么才开门进屋。将衣服脱在水池里,直到洗完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鼻子里还有沙。
      躺在沙发上给丁夏楠发短消息。
      “你在干什么?今天的风好大。”
      一分钟后他回过来:“在值班,呆在房间里写文件。今天站岗的真可怜。”
      “风沙很大,回家先洗了澡。酒店的工作彻底交接完了,再也不用去了。”
      “很好啊。你以前都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对身体总不好。”
      “可是,丁夏楠,我舍不得,心里觉得欠欠的。他们叫我常回去玩儿,我觉得好象被抛弃了一样,从今天起我就只能当个陌生人,看着他们在那里生活了。”
      “当你开始新的工作就会好的,领导跟你安排了吗?”
      “没有,老柯让我过了节再说,也许就回总公司那边的,无非是打字文案什么的。”
      “那就好好想想这几天怎么玩吧,我应该也有几天假期,到时我们去哪里走走?”
      “恩。我还没去过布达拉宫呢,总觉得来日方长。”
      “行啊!”
      肚子咕咕作响又懒得不想挪动,挣扎了半天还是起来扭开台灯,泡了盒方便面。蹲在沙发跟茶几之间,盯着“康师傅”从盖沿边的缝隙间透出热气,一时间满屋都是香浓的世俗味道。窗户外白桦树摇枝婆娑,于窗户上投下恐怖的阴影,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物体堕落的巨响,起身再把木板窗关上,屋里所有事物被那黄韵的光笼上一层泛旧的雾,象是人们熟悉的记忆,因为了解而觉得安全,甚至于方便面略微厌烦的气味也变得轻盈而饱满,入口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三二、那天过去了就再不回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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