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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八、阳光“当吉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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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不知几时,披了丁夏楠的外套向坡上走了十几米靠上一节残缺的围栏。手里有一根弯曲的香烟,背着风好容易点燃,沉闷深厚的味道由口腔窜到鼻孔,一缕缕随着呼吸在胸中扩散,然后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缝隙,长叹一口,带出来的略薄的气体就如流水一般冲走了不少郁结。
天仍黑着,草原却升起一人高的雾气,远处聚集的帐篷隐身在灰茫茫的水雾云气之中,偶尔几声犬吠也惊动不了那厚沉沉的宁静。群山掩在藏青色的天幕下不得见,耳边是流过的风声。
我盯着隐约与草地融为一体的军绿色帐篷,再看看指间暗红的香烟一阵难过,却又自嘲地傻笑起来——原以为不过是圆满年少时的梦,以为得到了就可以坦然地对自己说:“不过如此。”以为可以离开,以为来去自由,眼下在远处看着那一片似真似幻,身上冷冽心也就不再混沌。
有那么一个人,只需要点点头你就会前仆后继;
有那么一个人,就算执手不言你即刻笑意盈盈;
有那么一个人,即使在你身边也如海角天涯般思念;
有那么一个人,说我爱你,心中不仅是甜蜜,更多的却是被判了死刑般的不悲不喜,因为你知道,他俨然成为主宰你所有的神。
风带着水雾吹来沾湿了头发,我缓缓抱腿蹲下,背后是隔着衣物也觉得出冰凉的木桩。烟在手里已经燃尽,往风中一扔被卷着滚出好远。
缩回帐篷,将冰凉的脚塞进丁夏楠的两腿间。
“出去了?做什么?”他惊醒过来,一只手搂过我的腰,靠上他的胸口,另一手抚摸着我潮湿头发,很满足的闭着眼微笑,嘴角稍稍向一边裂着。
这个曾让我在暴雨中狂跑而无法忘记的男子对我微笑,心就痛了,就像有些伤口,无论是偶然碰到还是为它上药,都会毫无意外地用刺痛来提醒它的存在。我蜷在丁夏楠怀里瑟瑟发抖,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抱怨道:“好冷,外面还起了雾。”
他又紧紧手臂,半眯着眼:“看来精神倒好。”
我伸手抱住他在怀里不语,想了想才说:“丁夏楠,我像一棵树,看着别人来来往往除了寂寞也不觉得什么;现在,我拔出自己追着你上路,要是哪天追不上了,我就只得挖个坑把自己埋掉。”腰上一着力,丁夏楠让我抬头看向他,什么也没说便呼吸着他的呼吸……
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丁夏楠在帐篷外跟人说话:昨晚开了一夜的灯,车没电了。
赶紧起床整理,一眼看到被叠在脚底的T恤,打开来,是一团扎眼的红色。
“初一?起来了?”丁夏楠在外问。
“嗯,马上出来。”红着脸忙将衣服糊乱揉成一球,塞进手提袋里。
他会怎么处理?扔掉?洗干净?留下来?
整理好衣服钻出帐篷,一呼吸冷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如此惊天动地,引得几人向我看来,低着头尽量不去理会他们眼眉间流转的暧昧。天空大块地散布着密云,向四周望了望找到日出的山头,那里金灿灿的染着霞光,山顶有拖着金色尾巴的云朵,山腰是缠绕盘桓的如纱雾带,一切静静地,准备已久,只等阳光。
丁夏楠三人在研究如何打火,我向旁边的草原走去,湿露露的草地中歇着好几只乌鸦,见我走近,闲走几步侧着头用一只黑得发亮的小眼睛警惕地盯着我,怕它们突飞起来袭击,抬手作势扔石头过去,惊得一群鸟儿扑扑飞出老远。
“我们推推,这里是下坡,应该拉得燃。”陈旭东说着,跟丁夏楠走到车后,我跟着上前,却被丁夏楠叫住:“我们两人就可以了。你别过来。”
车缓缓的移动,顺着斜坡越来越快,两人站在半路盯着飞奔而去的汽车,剧烈的耸动两次就传来了期待中的发动机轰鸣声。
“哟嗬!”一阵欢呼!
三两下收拾好帐篷,边巴拉着我们前往赛马的起点去,今天的赛马比赛他要参加,骑的是他家的蒙古马。
起点设在离会场不到一公里的开阔处,高音喇叭里正一板一眼播着比赛细则。挤身人山人海中,什么也没听清,只觉得被叽叽喳喳声潮所困,再也钻不出去了。
边巴招呼几句就赶去准备比赛。丁夏楠见我伸长了脖子想往里看,护着我向前挤,好容易站定后小声地对我说:“看那结黑辨的,是康巴里极厉害的角色。”我盯着身边那高大的侧影满心景仰,被丁夏楠拉了几回才回过神来,问他:“怎么?”
他牵着我的手背在身后,目光远眺,面上只在刚才那一夕之间就罩上了凌厉之气。我挣开手面对他钻进怀里。
“怎么了?”
摇头就是不答。
丁夏楠抓住肩膀低头发现我闷声在笑,皱着眉头。
我踮脚在他唇上轻啄一下,也不理他发愣,问:“你说会不会有小孩?”
“什么?”回味过来,说:“有就留下。”
“丁夏楠,你都还是个孩子。”从他怀里出来,继续看我的帅哥。
云雾渐渐散到山边,阳光下天空和草原都是那么的干净,一大块的蓝和一大片的肥绿映衬着五色经幡在风中猎猎有声。一阵欢呼之声,原是赛马的队伍已在出发点集合好了,被人潮又往警戒线推进几分,站岗的小武警也不责骂,只挥手拦了拦。
枪响,远处呼啸之声踏尘而来,滚滚黄沙中根本分辨不出边巴,只觉得当面而来那人骑着白马,着黄衣,一下一下马鞭声清脆利落,只他一人从尘埃里脱颖而出接受众人的赞颂。
转瞬间马队就从眼前跑远,等尘埃落定,我拉过丁夏楠高声问:“你看清边巴排在哪里吗?他骑术如何啊?”
“队里算是很不错的,这里就不清楚了。我们开车去追?”
我在躁动的人群里什么都看不到,拉着他往外挤,陈旭东原本是在看美女,见我们要走也跟了上来。
追了一段,丁夏楠找块地势稍高的地方停下,爬上车顶居高临下,能看到大部队渐渐拉开了距离,分成三批,前后的都只有几人,中间十几二十人混沌不清,不知道边巴身在哪里。
马群跑到拐角被土坡挡住,我才坐下来。清了清干哑的嗓子,摊开手居然掌心印着几个深深的指甲印,丁夏楠递给一听啤酒笑话我:“竟跟着激动成这样。”
现在虽无云却有风,仰面迎接着草原的阳光,直觉得神清气爽,胸怀开阔——天地间敞开了如此美好而宽广的胸膛,有高山流云,有蜿蜒河溪,我眼见着马群肆意奔跑,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快意,只想着随它们一起放了蹄的撒欢,一切尘世间的纠结与挣扎瞬间没了意义。
咕噜噜灌了整听下肚,横着衣袖擦干净嘴角流出的酒水,长舒一气方觉豪迈。
“好、好、好!畅快!”陈旭东拍着手赞道:“丁夏楠,你老婆比你厉害多了。”
丁夏楠笑而不语,我看他俩都盯着我,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做娇羞状。
遥望着赛道,不一会儿看到马队从另一处山间钻了出来,我们驱车赶到终点不远,下车被人潮推着前行。
还没挤到前面,人群一瞬间沸腾起来,所有人一拥而上,三人忙捡着空隙躲到外围。
“到了,到了,不知道边巴回来没有!在这儿等我。”陈旭东还是忍不住,丢下我们钻进人群。
尖叫声震耳欲聋,我蹦跳起看到有人率先冲了线,手中高举着冲线时抢来的哈达,如同凯旋的战士。紧接是第二名,第三名,每跑回一位就是一阵欢呼,并不比前面逊色,我翘首以盼,等着陈旭东带消息回来。
赛手陆续回来,人群簇拥着他们分散到各处,我随丁夏楠坐在地上扯着草根,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边巴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跟着陈旭东过来,急忙上去摸着马头问:“你骑的它?跑了几名?”他穿着白色绸缎做的衬衣,红色藏袍缠在腰间,面色黑红,还微微有些喘气,听我问的,比了比手指说:“七,可比我去年成绩好。”又拍拍马背说:“赛马被我哥载回去了,找了匹小马让你骑着玩。”
“你休息一会儿吧,她只是一时好奇。”丁夏楠拍拍身边的空地让他们过去坐下,一边说。
马儿皮毛油亮,尾巴被梳理整齐混着五色丝带编成一根辫子,背上的毛垫和马鞍都是新的,脖子上围着好几条哈达。我牵过马学着别人的样子轻轻抚摸着它的鼻头,拍拍它的脖子,小马很舒服的抖了抖鬃毛,潇洒得意,又拉着遛了一圈,试试抬腿想踏上脚蹬,才意识到以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可能骑马,先前兴奋忘了身体不适,当下抬腿都很有难度,别说骑上去了。
我唤过丁夏楠小声说:“骑不了。”
“让边巴教你。”
“不是这个,是……抬不起腿了。”我说着有些别扭,他低着看了看了然地笑起来,俯在耳边笑道:“刚才见你又蹦又跳的,当你没事呢!很疼吗?我下回小心一点。”
我惊看他一眼,忙向后躲开,不相信丁夏楠会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