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十一、左手,右手(二) ...
-
柯硕不在的这几天,我还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就是将与张斌保留在邮箱里的聊天记录提出来细致地看了一遍。
我说:“这边网络不好,老掉线。你一定要等我哦。”
张斌说:“我想着你在电脑另一头登得满头大汗,就觉得感动。有一个人为我上上下下十几次。”
我们自建了一个聊天室——“湖南&拉萨”。
张斌说:“我想去拉萨看你,就暑假。可惜只能坐汽车,机票太贵了。”
我说:“你得先到成都,再坐四天的汽车到拉萨。很累的。”
张斌说:“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爱你,四天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我说:“也许只是为了证明你有多疯狂,倒不是为我。”
张斌说:“这说明你患得患失还是以退为进?”
我说:“又不要你承诺什么,还需要这样步步为营?”
张斌说:“我到别的聊天室逛了逛见到了三个叫丫头的人,可没一个是初一。”
我说:“曾有过叫疯子的人跟我搭讪,我却不敢回答,怕真的是你。”
我说:“疯子,丸子跟莉香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对里美念念不忘啊。”
张斌说:“他害怕,他不自信,他把握不住。”
我说:“付出那么多,也还是只能离开。再卑躬屈膝也不一定就有收获的啊!”
张斌说:“你也会离开我么?”
我说:“你有对谁念念不忘吗?”
张斌说:“现在没有。”
我说:“你看,你都给自己留好后路了,等我一转身你就可以毫不迟疑的离开。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答案?”
张斌说:“让我心安。”
我说:“疯子,人一辈子要遇到多少人多少事,会不会离开,我怎么保证。”
张斌说:“我们果然都是自私的人。”
张斌说:“今天用烟在手心烫了一个疤,在爱情线上。他们说爱情线乱的人经历太多,是种暗示吧,希望结疤后会好一点。”
我说:“爱情扰乱的不是掌纹,是心。”
张斌说:“我是想说,我不能错过你。”
我说:“呵呵,看来我是妖孽,本不该出现在你生命里搅乱了你的命盘。”
张斌说:“我们是真有缘,同月同日,多难得。”
……
我说:“疯子,我走不了了,我得呆在拉萨继续我的生活。”
张斌说:“只是现在走不了了吧,也不急在一时。”
我说:“你那么淡定。”
张斌说:“不然怎么样?要接受现实,再图谋他法。”
我说:“也许你并不在意。”
张斌说:“一次是娇俏,两次是缺乏安全感,三次四次就是自卑了。”
我们都是自卑到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需要一次次的确认,不厌其烦地得到肯定,甚至费尽心机,以退为进。张斌比我大一年,同样的父母离异,,我们都知道那道底线在哪儿,一旦出了口,强烈的自卑变化作更强烈的自尊,定会伤筋动骨。
我坐在电话前已经两个小时,期间用湿纸巾将按键擦试得焕然一新,可那几个数字还是没勇气拨出去。昨晚梦里我是打过电话的,结果醒来就忘了结局如何,本想得些暗示也不行了。
张斌的□□依旧灰着。在网上遇到紫苏,正上班,匆匆两句,我跟她说准备同张斌谈分手。她说:“下班给你打电话。”
还是得自己面对,很多事情即使身边朋友再多也需要自己作决定。现在为难的不是举棋不定而是如何开口,网上留言会容易很多,但多少有些敷衍,对他不尊重,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不尊重。我原是个干脆的人,既然不能即当婊子又立牌坊,那就决绝些。
杨森林推开一道门缝,伸进头问:“有没有时间?楼下有人找你。”
我起身随他下楼,楼道间囤积着刚刚洗完地毯的潮湿的清洁剂味道,一路望过去,从打开的房门和楼道的窗户处是明亮的如刀片般划在地毯上的阳光,致使地毯那原本暗红的花纹都模糊起来。
一个中等身高的中年男人背靠着总台头微微向右歪着,阳光就正好照在他脖子以下,腋下夹着个黄牛皮的公文包,听见响动转回头,也站直了身体,伸出手上前两步:“小钟,你好你好,好久没见了……”眯起的眼角流露出的欣喜熟敜而真挚,脸颊堆起两团笑肌将眼睛挤得更小。
“你好。”我抽回手,茫然而客气地点头。
他有一双厚实,粗糙,温暖的手。
“呵呵,一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一定不记得我了,呵呵,没关系没关系,贵人多忘事啊。”他倒也不尴尬,象是习惯了别人对他的遗忘,至少是很能坦然接受的。
“不是,不是。我记性一向不好,不好意思。”他还是忘了做自我介绍。不自觉地伸手挠头,放下来又不知道该放在身前还是背后,很不自在。
“没事儿没事儿,我到拉萨来出差,顺路来看看你。”他一手夹着黄牛皮的公文包,一手随着话言摆动,身后不远放着一个不大的旅行背包,很随意。我盯着他手里的包想如果我有一个东西拿在手里会自在很多,不过我又有多少时间跟人站在大厅里正而八经的讲话呢。
“恩,谢谢了,亏你还想得到。”客套话说得很生硬,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出来。在不经意的注视里我反复在寻找他能留在我记忆中的特点,还是想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
“……小马一直跟我有联系,在电话里还时常提到你,他也许下个月会来拉萨,到时一定要聚聚。”
小马是谁?哦,马江,北京一家报社的记者。终于想起此人是日喀则教育局的徐主任。
我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定是太过明显,他宽容的笑笑,接着说:“他帮我们联系了三所对口支援学校,我先来拉萨送文件,下个月他会带队过来。”
“恩,太好了,之前谈到的五百台电脑也有了吗?”
“他帮了大忙,不但有电脑,应该还有其他一些设备,北京那边学校的领导都会来。”他眼角的皱子又多出几分,掩不住的兴奋。
“真是太好了,恭喜你。”我真心为他高兴也为那些孩子高兴。去年底他跟马江在酒店住了一个多月,来去日喀则也是好几次,为的就是给他所管的学校配上课桌跟电脑。“你在拉萨呆多久呢?”总台墙上的时钟显示已是四月二十六号,很快就是五一大假了。
“小马五月二号来拉萨,我在这儿等他们,再一起回日喀则。”
“那您房间定了吗?”我走到吧台前,越过台面去找登记本,杨森林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递给我。
“还没,呵呵,刚到,看你在不在。”
“过几天来房间就不那么好定了,他们的房间也要先预定好吗?”
“他们就不用了,应该会住拉萨酒店。”他站在我身边顺着我的手指看房间的记录,四楼还有一套标间,背街,很安静。
把手续办完,他说上楼整理一下。我却无事可做,又不想回办公室,几个餐厅的服务员正聚在门外街沿边聊天,让了张椅子给我,便坐下听她们讨论一部热播的印度电视剧。
隔壁是唐晓玲的理发店,开张三天。开张那日挂了一屋顶的粉色气球已经破的破掉的掉,剩下十来个在电吹风不时的照顾下顽强地摇曳着,透着女老板同样的固执的倔强。她刚给客人洗完头从里间出来,招呼着在靠外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我友善地笑笑:“出来晒太阳?”见我点头,也不继续往下聊,搭手在那人肩头,俯下身问:“是吹干,还是剪短?”声音轻柔但也不卑不亢,那人说:“稍微修剪一下。”
店里只请了一个帮忙洗头的小妹,抱了一堆毛巾,踮着脚伸长脖子往圆形的衣架上挂,每夹好一条放下脚跟休息一下,慢条斯理。
“我这个妹妹就是性子太慢了,仔细倒是仔细,就是做个事有理有性地,有时候喊她还不如我自己搞得快点。”那姑娘听到唐晓玲说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我,也不搭话,只是将嘴角抿得紧了些。
“找个仔细点的好啊,到处帮你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我说。
“也是。妹儿还是懂事。”她一边聊天手上也没停顿。
“哪天你帮我把头发修修吧。”脖子后面的头发已经长得往后翘了,我侧过头,让她可以看到。
“等一下嘛,是有点长了。我把他的剪完。”她从镜子里看着我说,“要不让妹儿先帮你洗头?”
“好。”正无事可做,想打发时间。
洗了一半,唐晓玲换过小妹来给我洗头,她手法娴熟力道也好。
“轻重合适吗?”
“恩。”我闭着眼很享受。
“那个,”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李卫星最近要回内地是不是?”
“这个?我不太清楚,没听说啊。”其实我是知道的,李卫星的家里好象知道他跟唐晓玲的事,反对得相当厉害,据说安排了相亲让他回家结婚。如果李卫星不想让她知道,我何必要去当坏人。
我闭着眼不敢去看唐晓玲的表情,或者是不敢让她看到我的眼睛。她没再说话,只听到耳边一阵一阵的水流声。
洗完坐在镜子前,唐晓玲很专心地给我擦头,刻意回避着不与我视线相碰,我倒有些心急,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告诉她实情,但很期望她能跟我聊点别的什么,只是不要这么沉默着。
“我只剪脑后的,这里,这里,”我拿手比划,扯出一缕一缕想要剪掉的头发,“这样多剪几次就慢慢修成学生头了。”
她终于从镜子里跟我对视了一秒,点点头说:“怕要五六次。你想把头发留起来了?”
“恩,短头发太难打理了,每天睡觉起来就跟鸡窝一样。”
她站在我身后,低着头正拿梳子分我脖子后的头发,听言愣了一下,随即很配合地笑了笑,我看她盯着我一处头发说:“又不要他怎么样,怕什么呢?”我当她自言自语,没有回答。她是害怕李卫星要跟她分手还是埋怨李卫星不敢跟她说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