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首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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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盏又一盏浅色绣球花旁走过，温暖的阳光里浮着白色鸟雀的朦胧的啼叫，这是杭州一个安静的午后，他从我的窗间走过，不抬眸也不多言，像是北欧打开伊甸园的神，渐渐飘升。
树荫下的光斑投在他苍白的脸上，我看见他的周围弥淌着雾气，上升，上升，随着湛蓝色的花，像是无尽的夏日在淡漠中变得安静温和，他抬眼看了一眼我，他的眼眸，里面有我的灵魂处在海洋彼岸。
他离这远去，像一个幻觉，伴随着寂静。
“陌生人啊，
当你看我的时候，
你的笑容
足以让我死亡
每个人都像羽毛一样轻柔，
你的存在，
超越了性别。”
“著名的摄影师休止，你确定不去要个签名？”懒懒躺在木质躺椅上，光斑在她的脸上微微颤抖着，她眯着眼睛，好像注意到了我的痴愣，语气像是在叹息。
我看了一眼窗外人来人往的街，愣了三秒余，抄起店门口的小本子，跑了出去。
杭州这条街，全是文艺得飞起的店铺，或是书店，咖啡屋，我与它们擦肩而过，感受着这个春天的风，那真是暖得不像话，携着光与热，让他的背影，出现在人群的中央。
逆流而上的斑鲤。
温柔而又执着。
“请等一下。”
我想我是无比得狼狈，这该死的风一定把我的头发弄得跟个鸡窝一样。
他回头看我，真是好看的回眸，我当时并不知道在以后的我的一段生命里，这个回眸，将会是每一次午夜梦回，脑中的幻影。
那样好看的眉目，让我想到了深海里的鲸鱼，温柔得在海洋里翻起浪花，有白色海鸥飞过的天空，是他目光所及之处。
“可以签个名吗……”我把本子递了过去，忽的发现自己没带笔。
我咳嗽了一声，拿本子的手哆嗦了一下，用世界上最没底气的声音悄咪咪说到：
“那个……你们平时会为了签名带笔吗……”
他嗤得笑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
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为了防止你这样的出现，自然是带着。”
他的嘴角弯出了一个月的弧度，从包里扣出一支笔在本子上绕了一行字。
“恰好，现在的我们拥有同一个杭州的春日。——休止”
我不知道我在那个街头站了多久，我被那句话惊到了，在多年的同样的春日，也有一个人把这句话说给我听，或许他们都看过那本书。在他挥手离开之后，我看着他的背影，明知道那是巧合，却觉得那个人已经归来，这个在梦里无数次重演的场景，现在是那么真实，在这个仅五分钟的美好戏剧里，我幸福得痛哭流涕。
我既悲伤又幸福，这一刻的现实与记忆相重合，我的灵魂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混沌而又迷乱的学生时代，休止的笑就像那些互相扶持的泪水，在这个几年前同样的阳光下，晃眼的阳光和泪光里，他和我说:“恰好，现在的我们拥有同一个杭州的春日。”
他已经走了三年了，我看着休止的背影，并不很想知道其中的联系，也不想留住他的背影，真正感谢的，是让我回到到了真实的过去，见到那个永远无法再见到的人。
“你被帅傻了吧你，楼上那件汉服还没裁完呢，你这样我可不想教你了。”
懒懒看到我回来，推了推她的圆框眼镜，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你喝得什么玩意，乌漆墨黑的。”我假装没听见她说了什么，眼眶有些红肿，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一手她的杯子拿了起来。顺便一手把小本子放在了抽屉里。
“coffee。”她露出一副贵妇般的神情。
我低头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回原处。
“这是阿华田。”
“这又关你什么事哦！搞笑，快去把你的衣服裁了！”
“这个阿华田你泡得很不走心，全是渣渣。”
我盯了一会，“不对，这是机智豆溶液。”
“……”她的表情好像嗑到了屎。
“闭上眼睛。”她忽然说。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一脸严肃。
“快闭上！”这态度很恶劣。
我只好乖乖闭上眼睛，感觉到嘴边有什么东西在戳我。
“握草我才不吃，什么玩意！”我隐隐约约看到一粒乌黑玩意。
“机智豆”她很平静。
“我以为那是鼻屎……”
“……你的意思是我泡鼻屎喝？”
“我可没说。”
“你裁歪了。”懒懒淡定的坐在桌边。
“我们城里人就喜欢这么穿。”我把大剪子往她眼前一拍。
“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她把褙子拿了起来，与其说是一件上衣，不如说是像一块抹布，白费了一块好布料。
“我觉得挺好看的，像一只大扑棱蛾子。”一人在楼梯上慢慢上来，戳在楼梯口笑意盈盈。
“唷，师父父。”我用眼白看了他一眼。
“我刚刚从朋友那顺便过来，看到你楼下的簪子有点氧化了，我正好带了药水，”他径直走了过来，顺便和懒懒打了个招呼。
接下的沉默，有些温暖与静谧。
阳光真好啊，正好从店二楼的落地大玻璃窗上洒进来，铺洒在木质地板上，攀到了旁边一个人偶模特身上的汉服的衣角上。
在这二楼的，是我的师父和我的朋友。这家店是我的，我的朋友叫虞梓澜，我喜欢叫她懒懒，做汉服的，我偶尔也会请教她，但十回里九回都要骂我蠢。她把自己房子里堆不下的汉服全都堆到我店里来，害得我还得给自己的店多挂一个牌匾。
关于我师父西城，作为意大利留学生，做着珠宝设计，空闲的时候喜欢cosplay，可惜长得不是特别帅，日久审美疲劳。正巧他多制簪，有时候一做就是一天一夜，他也喜欢把堆不下的簪子扔我这来，所以我只能在牌匾下面再加一行。
“有各种点翠，鎏金等发簪。”
这两人的东西把我的店塞的满满的，古色古香之余，还多了一份奢气。
“听说阿笙今天看见了休止？那厮确实很帅，就是比我差一点。”某个人臭不要脸得说到。
“嘁，就你这样？”我做出忽然想起来的停顿，然后生气得把乾坤玩的毛线团丢在他头上。
“我认识一人，她是休止的朋友，人超棒，我老听见她说关于休止的事情。”他显得格外牛逼。
“比如？”
“他是个双。”
“啊哈？”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是个散文家……嗯，最著名的是他的摄影，他有一张照片获得了世界级奖项，当然出名也有很多原因是因为他那张脸。”师父把桌子上那块抹布一样的东西拨弄来拨弄去。
“他为什么来杭州？莫不是要在这出新作品？”懒懒在喝她的鼻屎溶液。
“听那个朋友说，他来找一个旧识。”师父拿出手机翻找着什么，“呐，就是这个人，我猜阿笙一定认识。”
我看了一眼。
我爆炸了。
“这特么是我的…高中化学老师………”脑中一场轰然的核爆，巨大的蘑菇云从我的脑门上蹿出来，内心一万只草泥马飞奔而过，脑海里瞬间爆发出一千万件事，比如说把化学老师的墨水泼在了他的脸上，默写全错还一直不会，考考几十分的丰功伟绩。
“他丫的就是个老头，休止找他干什么，莫不是这是他爸？”我和懒懒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我和她同为高中同学，高中时期整日咒骂化学老师。
“这我不清楚，要不你回学校看看？”西城把手机揣在了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今天帅哥我开了车来，带你回母校装逼。”
“‘帅哥我’是谁？我不认识。而且我不想回去”我垂下眼帘，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幻影。
“你真不想见见休止，他来杭州的行程只有三天哦，没准今天就在呢？机不可失。”西城表情诚恳。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去，但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幻影，时淡时现，猛的害怕和几年前一样后悔，我愣神了三四秒，拉着懒懒下楼，“懒懒我们的自行车要打气了。”
懒懒表示她也想回去看看母校啥样了，就和我一起哒哒哒跑下楼。
“喂……”西城在后面跟了上来。
最后还是乘了他的车，一辆很漂亮的兰博基尼。
“这车哪借来的？”我拍了拍西城。
“就是休止的朋友，一个很牛逼的姐们。”西城把车开出了街头，提到那个朋友的时候表情很微妙。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这么迫切想来见休止，他哪里是来找休止的，他分明就是来碰运气找他的那个朋友。
“虽然车是借来的，但我还是要赶紧体验一下有钱人的感觉。”我恨不得手里拿着杯酒，虽然西城长得不丑，但我还是想换个更帅的，最好是个欧美美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她叫什么？”懒懒趴了过来。
“嗯……东歌，叫季东歌，很漂亮的。”西城把车开到了微微空旷的马路上，唱起了歌，是The Wanted的Glad You Came，这一刻我怀疑我师父又恋爱了，他的恋爱的念头只要一秒钟，所以他有很多任前女友，即使这样也阻止不了他的澎湃的爱意。
The sun goes down, The stars come out
夕阳斜下 繁星满天
And all that counts Is here and now
此时此刻最是重要
My universe will never be the same
我的世界再不会和以前一样
I'm glad you came
真高兴你的到来
You cast a spell on me, spell on me
你对我下了诅咒下了诅咒
……
西城把车停在了校门口，我开玩笑说搞得自己像玛丽苏女主角，强势归来什么的，不过车是借的，帅哥也不是我的。懒懒说要去给化学老师点颜色看看，以报当年之仇。
看到那个久违的校园，我忽的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我，就像是那么安定那么温和的守护，就像是人群里寻不到的暖风。
我让自己不要多想。
我们上了四楼，化学办公室还是那副破烂样，我听见了一个很迷人的声音。
“应该早些来看望您的……”
巧了。
巧死了。
居然真的是休止，西城那厮就该去买彩票，到时候中个百八十万怎么也要分我一半。
作为吃瓜观众，我们选择在外面偷听。
“你能回来看我很开心的，你爸身体还不错吧！”传来化学老师洪亮的声音。
“很不错，说起来我也一个多月没回去看望了。”休止声音很干净，“你今年也与他一年多未见了。”
“是啊……当年你爹把你托给我教你摄影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屁孩。”
“四点了，我们晚上还有事，就先走了。”旁边还有一个低沉的女声，就像一缕远方飘过来的檀香。
“啊啊东歌！”西城的眼睛里面射出绿光，我和懒懒赶紧拉住他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在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休止和东歌走了出来，我的心跳的很厉害，我也怀疑我是不是被西城感染恋爱了，休止的眉眼太平静了，我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恋爱是什么样子。
“嘿，东歌！”一个走神，西城已经跑了出去。
我注意到季东歌，她和懒懒完全不是同一个风格，懒懒森女系的小裙子可以一个月连着穿不带重样，而季东歌很不一样，虽然她的名字就像古文里取出来的，人却很不温和的样子，宽大纯黑的冲锋衣，墨黑发亮的马丁靴，我觉得我师父拿不下这样的女孩，美艳而又神情冷漠，像是巨浪里平静的船长，可以决定一切，包括哪个人那颗心该存在哪个港湾。
我暴露在阳光下，她柳剑一样的眉毛跳了一下，目光穿过西城落到我的头上，随即离开。
休止把手插在淡海色大衣口袋里，看到了我和懒懒，在脸上显现出春日的美好。
我又想到他了，在休止出现的每一刻，他的影子里仿佛都折射出那个人的举动，那些已经逝去很久的无人关注的一切，好像他再一次存活，在休止身上。
懒懒看到我表情很怪，她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和我说:“别想老沈啦，虽然休止有一点点像老沈，但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很多啊……况且老沈去了很久啦…你不用这么多年一直伤心啦。”
“是啊……老沈已经去世三年了……”我望着休止走远，那股怀念，那股我一直控制自己不敢触碰的怀念，像潮水一样，冲散我的理智，让我回到故地，亲眼看着物是人非。
我回到了我以前的班级，老沈曾经在那里说:“等我病好点我就去西藏。”
我们叫他老沈，他的名字，好像很久没被人提起，沈星骤。
他的名字太好听了，风雨星骤，也是在那样一个风雨的晚上，他在那栋楼上哭泣高歌，然后张开双臂，狂风吹起他的衣角在那片闪电里踏进虚无，那一刻恐高的他无限拥抱大地，或许找到了他曾经和我说的他那虚无的朋友。
可是我永远无法面对过去，当时的我不理解曾经存在的他为什么要哭泣，因为压迫而崩溃。
我错过了那么多美好，多到让我用后半辈子去怀念他，那片电闪雷鸣的天，成了我心里最深处的阴影。
我深吸一口气，下了楼，沿着阳光慢行，西城和懒懒比我走得快，我站在阳光下，看到来来往往的学生，那时仿佛忘记了如何挪动步伐。
他们成群结队欢声笑语，在那么美的阳光之下，他们的影子都是欢乐的，蓬勃的，像一束又一束的花，在阳光下面蓬松，懒懒在前面叫我走快些，我看到她对我的笑，就和那阳光一样美好，我有点恍惚，我才发觉自己自从遇到了休止，仿佛每一刻都是抑郁的，不是休止本身的错，而是心从未放松过，我不停抓着过去的绝望，漠视着如今的一切，至于为什么要如此恐惧？我低头想了想，也是想不出来，但阳光下的一切都是开朗的，至少现在的我是有着瞬间的愉悦，我跑向她，每一步都是有力的。
奔向友人。
我回头看那教室，想着，或许孤独比痛苦来得更深吧。
在回去之后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一会书，买了一本休止写的书，叫《轮转》。
回到店里，我把店门关上，挂上“老板要歇息”的小木牌子，把竹帘子拉上一半，去了二楼，跳进了被窝，我的床就在二楼落地玻璃旁边，晚上翻个身就可以看到这条街繁华的夜景，一打开手机就看见懒懒发来的消息，说她已经到家了，发现她家土啵啵把她的口红吃了。
土啵啵是一只短腿大橘猫，吃口红这种事情，当然是我训练有素。
而西城已经开始在微博上发他的腹肌照片，每一张都恨不得把脸p上吴彦祖，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有四十几万的粉丝coser，在十几分钟之内就有不少人评论，我翻了翻，看到了一个id，叫“ss_歌”，她评论了一个字“啧”，我凭着我的第六感点了进去，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季东歌的手的照片，果然是她。
我顺便关注了一下休止的微博，一共一百三十几万粉，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了大佬，有点小兴奋，便挨个点了个赞，还很风骚得晒了晒签名顺便艾特了一下他。
刷了没几分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看买的《轮转》，讲的是一个少年失去一切后想要重拿回一切却又再次遗忘，我看的有点伤心，又有点困，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眼睛就模糊起来，睡了过去。
梦里的漩涡……大片的漩涡，在片刻的伤悲后，我的恐惧和软弱在这时候变得淡漠，记忆和爱在空幻的时光里随着不断放大的地面消逝，没有尽头的坠落，地面就像一个漩涡，我又再一次看见他模糊的眉眼，来年孤独，不死者独享。
一点一点撕裂的光，像刺针一样把漩涡扯断，因为眼疾，我不敢把眼睛睁大，好像那光芒会让我无处可藏，可我又不爱黑暗的凌晨，那时候的醒来，将会是一天磨难的开始。
闹钟在几分钟后响了起来，我的生物钟今天还是很到位的。
我关掉闹钟，看见屏幕上的微博回复。
我以为我还在做梦。
那一瞬间的在梦里的浑噩变得烟消云散。休止回复转发了我发的那条微博，评论“幸运我们拥有同一个杭州的春日。”
我一晚上瞬间涨了好多粉，本来只有三百粉的我感觉到了谜一样的欢快，并且伴着一点小亢奋，男神回复我了！？我拍了拍脸，感觉这日子真是刺激。
洗完脸给懒懒打了个电话，简明概括了一下微博的事情，懒懒还在睡梦之中，听的一愣一愣的，在得知休止回我这事后大呼小叫，我还听到了土啵啵不耐烦的叫声。
我痴痴得笑了起来，心情好的就像晒太阳的土啵啵，脑海里仿佛塞满了休止的脸，休止的脸很容易让人记住，很温柔很美，要说像个女生一般清秀，却又不是这样，他的皮肤像温和的月色，清晰立体的轮廓，一眼看上去便是男人，他的发梢垂在肩下三尺处，头发下面是松垮的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
他好像喜欢穿棉麻或是松垮的裤子，深或浅，从未见他穿过紧或亮的衣裤，随和又温和，仿佛他的代言词就是温和与美好，糅合在日光与杭州点心的清香里，仿佛城市的每部分的空气里都会有他的气息。
我闭上眼睛，幻想到如果这是我男朋友该多好啊……一起走遍所有美好的景色，山色美好，或是湖海，或是藏区，让高原的云撕裂，让那光泄在我们的身上，世界上好像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美好的，痛苦的，都随着光蒸发到云里，在相依，在分离，在怀念，在永远相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首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