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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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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有鲜血滴落在地板之上,福全错愕,满场藏人婢女无声。
海棠花开,送来一脉幽香,我跪在地上,用手掌接住那劈下的刀刃,刀刃锋利,刺入我的掌心三分深深,好似便要断掌般,那血水自娇小的掌心和那剑锋滴落。
“求您。”我叩首:“饶过奴婢吧,我不能死,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所有不能离开,皆是因为心有牵挂,这份牵挂,亘古绵长,让人不能忘怀。
手握刀锋,我一遍一遍叩首,那干净的眸子,如今,却已是一片黯淡,将合未合,那掌心的疼痛,痛入骨髓,久了,便好似麻木,只任血色如注。
“你,你这是作甚,快松开!”世间最可怕的人,莫过于誓死如归鱼死网破之人,因了没有退路,所以什么都做得出来,世间最可悲之人,莫过执念深深之人,因了为了执念,可以舍弃一切,尊严,爱慕,乃至自己的心。多年处变不惊的福全,竟有些慌张,只想往回抽剑,却无济于事。场面有些慌乱。那福全终是不忍道:“傻丫头,谁说要砍了你呢?有什么事儿还有主子爷呢,快放开!”
可是此刻的少女已是面如死灰,宛若行将就木之人,所依靠的无非是最后残留的一丝意识,哪里又听得进去此时的话呢。
僵持在那里之时,却早已有不长眼的小厮前去禀报自家主子爷。
且说那东华殿内,皇世子刚偎在榻上小憩,但听得那东华殿外一阵骚乱。
“不好了,不好了!”“没有的奴才!有什么事那么大惊小怪的,主子爷已经睡下了,什么事能扰得殿下的清修!”
他轻蹙眉头,本来的睡意被这一来二去折腾的片刻也没,便坐起来,出声道:“怎么了,进来回话儿。”外头方才没了声儿。
未几,那小厮连跌带状的跑进来,噗通一声便在自家主子爷面前跪下:“主……主子爷,不好了!”他抬首道:“手要断了,那处以刑罚的婢女抗旨不尊啊!”
远山眉入鬓,闻之,那端坐榻上的少年郎,轻抬闭合的眼睑,露出那点金的瞳仁。
清凉殿内的熏香有藤萝的味道,萦绕在这偌大的内廷内,呆的久了,便好似那衣物乃至尘埃都含香气,而如今,那香味里偏生带上血的腥甜。
“快把她拽开!”福全下旨让藏人去拽那孩子,把她握紧剑锋的手掰开,却让那剑锋滑的更深,皮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来。在场的婢女们不忍直视,无不用袖子遮住眼睑。可总是如此,依旧无济于事。
“慢着。”便在此时,一计音起,众人噤了声望去,便瞧见那本应睡下的主子爷在那帷幔之下露出身影来。
福全大惊,在场所有人悉数跪下施礼:“叩见殿下!”
年轻淡漠的皇世子未应声,目光只落在那膝跪在地的少女的身上,尔后径直走向她。
弯腰,接过那被她反握住剑鞘的剑柄,漂亮的美目狭长淡漠,尔后,好不怜香惜玉大刀阔斧的往回抽!
掌心半断,那膝跪的孩子因了疼痛身形一颤,终是松了开来,那从头至尾沾满血的宝剑便这般握在皇世子的手里。
反握宝剑,他负手而立,只轻叱一声:“没用的奴才,这剑这不是取下来了么,优柔寡断,成得了什么事!”
“是是,殿下教训的是。”福全忙不迭的磕头。皇世子把剑扔在地上,只淡淡道:“最后给你们个机会,剩下的你们处置,再惹事端,都发配暴室。”
语罢,瞅了那地上的孩子一眼,眸子深处微带厌恶,便要抽身离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千钧一发之际,那白犀袍角,却被人拽住。他停下身来,素有洁癖的世子殿下,垂眼望向那被攥住的袍角,沁上一层一层血渍,和那握住自己袍角的孩子。
“求求您。”我匍匐在地,拽住他的袍角,只道:“求您放过奴婢吧。”
落地宫灯红烛幢幢蜡炬成灰,帘外帘月下有海棠花开,姹紫嫣红,月色朦胧。
他居高临下望着我,狭长瞳仁深处,是深深的厌恶与轻蔑。
“贪生怕死至此,卑微的蝼蚁,竟连最后作为妖的尊严都舍弃了吗。”他抽出一旁剑鞘内的宝剑来,望着剑身,只轻声道:“还真是低贱啊,如此,便是连用剑卸了了尔的脑袋,都是脏了这视死如归的剑刃。”
银烛,夜风,轻卷帷幔,九微片片飞花,落在谁的指尖,谁的掌中。
他举起掌中剑来,照着那匍匐在地的我便挥去。
世界无声。
而那一截整齐的青丝,便这么着从那我的肩头滑落,落在那海棠花色的唐衣之上,还有那铺展开的柚木地板上,千层万缕,飘飘洒洒。
意识朦胧之时,我听闻那位大人的话,他说,你不配,死在本宫的剑下。
“再入宫闱,如此断发。”居高临下,他如是道,俊秀的面容淡漠,衣摆被那孩子渐渐松开,他转身离开,无有丝毫迟疑。
那一年,他向我下了宫规,让我此生此世,不再踏入这冷泉院落,便连那刀刃都吝啬与我。
小小的我蜷缩起身子,昏在清凉大殿之上,任掌心血流如注,断发披幔。
如此,便可以好好守着那位老人家了。躺在那地板之上,意识昏沉之际,嘴角轻扬起笑来,便这般,沉沉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