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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违心第四步 ...


  •   午时。比试台上,旌旗飘扬;比试台下,人影攒动。

      许沐从头至尾,皆是心神不安。连自己上台,也只是胡乱应付了几招便匆匆结束。

      和顾景吟一组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同年入门的弟子,名叫周夜云。平日里许沐经常帮衬其他弟子,与他还算是熟识。

      周云叶的剑法自是比不上顾景吟,这一场的比试可以说是胜负已定。

      【按我给你的提示做。】系统卡好时间点提示道。

      许沐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朝台上走去,边走边在心里问:“你确定真的可以?”

      【你系统哥哥的话何时错过?】系统依旧胸有成竹。

      “......”

      许沐此时顾不上恶心它,起身走上了台。

      台上两人本已持剑在手,此时见许沐走上来,皆放下了手中的剑。

      顾景吟见师兄冲自己走过来,似乎有些惊讶,连忙将剑别在身后,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可是许沐却根本没有看他,而是直接走到了周夜云身侧,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想说些亲密的话,可愣是卡了半天,一句都没说出口。只好清了清嗓子,干巴巴道:“那个......赢他的话......没问题吧。”

      说了这句话,台上两人都吃了一惊。周夜云抬起头,怔了片刻,才连忙应道:“夜云定会全力以赴的。”

      许沐只觉得自己动作话语都僵硬至极,见他答了话,便一刻也不想多留,转身逃也似下了台。

      顾景吟望着从头至尾连余光都未分给自己一丝一毫的许沐,心口忽然一滞,像是被虫蚁细细密密地噬咬了一般。他暗暗用左手轻轻压了压心口,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好兆头。自从半年前被摄梦魂伤了之后,他便经常情绪不稳,每到此时心口便会作痛。起初是轻轻的犹如蚂蚁啃食,可到最后便是痛彻心扉。每次从痛苦中清醒过来之后,都无一例外会发现一地狼藉,尽是在自己发作时弄碎的。于是时间久了,他便会有些预防意识,感觉到自己心神不稳时,便早早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可是此时,他没法把自己关起来,只能先应付完眼下这场比试。

      对面的周夜云受到了意外的来自许沐的赏识,似乎很是欢喜。脸上春风得意,剑风也是凌厉疾劲。

      顾景吟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招架,胸腔内还在隐隐作痛,视线也渐渐扭曲起来。面前的人在眼中变得越来越狰狞,慢慢地放大变形,似乎成了一头猛兽,一再向自己扑近,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许沐在台下坐立难安,手心全是汗水,视线几乎不敢往台上看。煎熬了片刻,拨开人群打算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出人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片惊呼。许沐心口一凉,脚下一顿,连忙回身又朝人群中挤进去。

      果然,该出现的场面,此时丝毫不差地呈现在眼前。

      顾景吟手中的剑还隐隐萦绕着红光,而周夜云已经浑身是血倒在了台上。

      许沐松了口气,果然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了。可是随即又提了一口气在心口,这一刻,许沐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先去救谁。大抵应该先去救重伤在身的周夜云吧,可是许沐心里清楚,顾景吟身上的剧痛,可能一点也不会比他少。

      众人将两人团团围住,七手八脚想把地上的人抬起来。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出了什么事了?”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传来,紧接着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孙益平这才费力地挤上台,一把揪住顾景吟的领子:“你小子疯了?你要杀了你的师兄吗?下手这么狠!”

      顾景吟此时本就疼痛难抑,根本认不清眼前的人。胸口似乎有岩浆在喷涌撞击,眼前也是充盈一片血红,耳中尽是轰鸣。孙益平此时此时的大吼大叫,更是像一块激起千层浪的石头,正正投进他胸口的火海。

      顾景吟烦躁难抑,几乎是想都没想,便伸手推了一把在面前吐沫横飞的人,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孙益平也没有防备,竟被他这一掌直接推落到台下,重重砸地,扬起一阵尘土。

      周围人见状,都想上前拉住顾景吟,试图制止他这种过分的行为。许沐深知一味的干预制止只会让他情绪愈发不稳,只好赶在其他人上台之前,自己先冲了上去。

      许沐伸手把他的脸抬了起来,看了看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的。”

      少年似乎对这个动作很是熟悉,在他身前怔了片刻,抬起头:“师兄......是你吧。”

      许沐见他终于说话了,还是一句正常的话,心里踏实了不少,忙道:“是我、是我。”

      少年听他答话,勉强笑了一下,身子向下滑倒了地上。许沐这才摸到,他的衣服又是尽数被汗水湿透了,连忙扶着他坐在了台边。

      “师兄,我刚刚没控制住......又让摄梦魂在体内作祟了......我不是故意要伤他的......”少年见许沐终于和自己说了话,连忙一句接一句地解释,生怕被他误会。

      许沐见他恢复了清醒,松了口气。

      孙益平从未出过这么大的丑,因为根本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这时他才缓过神来,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一身的土,当下冲周围弟子道:“拿‘墨冰’来!”

      许沐本已走下了台,听到这话,立刻停下了脚步。

      “墨冰”乃是一把软剑,通体乌黑,剑刃锋利。它几乎是一张罚人下山的通告,因为凡是触了墨池峰大忌之人被赶出山门之前,都须受“墨冰”一剑。

      这一剑非比寻常,狠辣如长鞭,凛冽如利剑。轻者血肉模糊,重者功力受创。

      孙益平将墨冰提在手里,说道:“景吟,倒不是师兄想为难你,只是规矩不可破。”

      有人阻拦道:“师兄,虽然景吟今日是犯了大错,可是师兄你先别冲动,要不要先飞书通知师傅?”

      孙益平瞥了那人一眼道:“师傅远在清泉山闭关,这点小事也需要打扰?”

      那名弟子道:“景吟也是得过师傅赏识的弟子,他的去留怎么会是小事?”

      孙益平转向他道:“怎么?师傅不在,我管不住你们了是不是?师父说过的话都忘了是不是?”

      那名弟子只得噤了声。

      顾景吟依旧站着一动不动,低着头,耳边散发垂在身前,看不出表情。

      孙益平见他不答话也未反抗,抬起了手中的“墨冰”说道:“受了这一剑,从今往后,你便与我墨池峰再无瓜葛。”

      初春的太阳没有一丝暖意,可是阳光却有些刺眼,照得许沐双目发酸。隐约间,他忽然望见,顾景吟手腕处白光微微一闪。

      莫非是自己送他的镯子,他还依旧戴着?

      想到这儿,许沐竟忽然生出一丝欣喜来。锁玉镯可以挡下攻击性仙器保护主人功力不受损伤,顶多只是受点物理力量上的皮外伤罢了。

      只是有一点,锁玉镯必须在两件仙器正面对抗时才可以生效。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傻孩子别说抬手挡了,可能连躲都不会躲。

      许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安慰自己道:只要过了今日这个砍,这小子以后就可以走他的阳关大道了,自己也不欠他什么了。

      许沐想到这里,收回了视线,向人群外走出去。

      “许师弟,等等。”孙益平忽然叫住了他。

      许沐有些疑惑,只得又转过身来:“师兄有何事?”

      孙益平将手里的剑向他递过去:“我刚才被这小子推得狠,右手使不上力气,这一剑,你来替我执行。师弟没意见吧?”

      许沐愣了一刻,心里却没想着这是报复,而是想着若是自己能把剑对着他的镯子砍下去,是不是可以帮他免些伤痛。

      于是许沐没有出言拒绝,而是伸手接了剑。趁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扬手便将墨冰向着顾景吟身子右边抽过去,锋利的剑刃正正扫过他的右手。

      顾景吟吃了一惊,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惊慌无措地看着他。

      许沐本以为这一剑会被他右手的锁玉镯挡下大半,顶多只是将他抽倒在地上罢了。

      可是事实却完全相反,墨冰接触到锁玉镯的那一刹那,晶莹的白玉镯子竟在许沐眼前,生生碎裂了。

      残破的碎玉将少年白皙的手腕划出道道血痕,紧接着,墨冰凛冽的剑刃扫过少年的身前,银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

      顾景吟嘴中涌出大股大股触目惊心的鲜血,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卧槽!这tm是怎么回事!

      许沐脑中一阵混乱:“系统!你tm给我滚出来!”

      【不要急躁,有话好好说。】

      许沐:“好好说个头!你给我那个镯子是个什么赝品?他本来就恨我,现在好了,又加了一剑之仇,我将来不被他千刀万剐我自己都不相信!”

      【锁玉镯按理说是不会碎裂的,只有一种情况下除外,那就是不会对主人起作用,很可能是他私自给镯子认了第二个......】

      许沐满心烦躁,根本听不进去脑内聒噪的声音,望着眼前奄奄一息即将昏死过去的少年,心里骂道:“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我tm最不该信的就是你!”

      许沐慌忙上前想要把他扶起来,忽然想起来四周还围了几百名弟子,于是硬生生忍住了这个想法,只好将墨冰扔在一旁,深深吸了口气,才说道:“墨冰这一剑,他已经受了。如今他没法行走,我亲自送他下山,也算是尽一尽这几年来的同门之谊。”

      “那还真是有劳许师弟了。”孙益平语气诡异,仿佛已经习惯了许沐这种看似不经意抢风头的行为,说罢回身便走,一边走一边轰鸭子般驱赶着周围围着的弟子们,“都散了吧散了吧,好戏都结束了还有什么看的,散了散了。”

      等周遭的人走了个干净,许沐才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唤了几声,毫无反应。

      许沐抽出手来,只见满手皆是腥红。那凌厉的一剑竟已划透了他的身子,后心也尽被鲜血染透了。

      看着这具身子像是浸在血水中一般,他心里忽然一抽一抽的疼。

      许沐搂了他半晌,小心翼翼将少年抱起来,召过佩剑,带着他下了山。

      *

      申时末,许沐将少年抱到了墨池峰下的山洞里。

      初春本就严寒未了,山洞之中更是阴冷。从岩石上滴下的冰水,一滴滴砸在许沐的衣摆上。

      许沐手臂仍旧紧紧搂着少年,仿佛把他搂得近一些,便能将他身上散发着的冰凉血腥暖化似的。

      许沐隐隐约约记得,一年前,自己也是这般搂着他,搂着这副单薄的身骨,发誓要好好照顾他。

      可是如今,这副身骨依旧在自己怀里瑟瑟发颤,却已经是被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许沐低下头去,发现少年的左手紧紧握着,从指缝间渗出已经凝固的血迹。

      他有些疑惑地去掰开少年的指节,发现他掌心躺着几片碎裂的白玉,锋利的玉片深深刺进血肉之中。

      许沐仔细将碎玉挑了出来,丢在一旁。

      就在此时,少年忽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许沐一下愣住了,双手放开了他。

      可是少年似乎不是很清醒。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鬓角碎发,又向下流进了他的眼睛里。那双平日里总是清澈无暇的双目,此时迷蒙不堪,眼睫不停颤抖。

      忽然,少年用带血的右手,死死抓住了许沐的手臂。

      许沐怔了一下。

      “师兄,我就知道,那都是真的!”少年好像花了很大力气才喊出这么一句话来,可是声音又说不出的微弱,带着颤音。

      什么?什么真的?

      “我就知道,那个梦是真的。”少年似乎连抬起眼的力气都没了,只顾着喃喃自语。

      什么梦?他做的那个噩梦?

      许沐赶忙托起少年队的脸颊,看了看他的双目,发现他目光涣散,似乎是妖毒又发作了。

      少年被他抬起脸,其实却根本没有一点力气,等他撤回手,便向前倒进了他的怀里,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

      “师兄,你曾经说过你不厌恶我,那为何要这般对我。”少年微弱的声音在许沐胸口轻轻响起。

      许沐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师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做的不好,我一定会改......一定会改,一定不会再犯,师兄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师兄,求你......求你告诉我......”少年似乎是快要睡着了一般,说话梦呓般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许沐再也忍不下去了,开口道:“你没做错,你什么都没做错。”

      少年听到这话,抓着他手臂的手终于松开了,滑了下去,似乎是放心了一般。

      许沐望了望洞外暗下来的天色,估摸着已经快到酉时了。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人扶起来,靠在石壁上。自己轻轻站起来,打算离开。

      “师兄,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要去哪......”少年眼神依旧迷蒙不清,却透着不安。话音一落,似乎是牵动了伤口,嘴角涌出一股鲜血。

      许沐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微微转了个身,温声道:“我出去给你打点水来,一会儿就回来。”

      少年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许沐这次没再回头,径直朝洞口走去。明明只是十几米的路程,许沐却觉得像是走了几十里一样长。

      走出洞口的一刹那,霎时冷风扑面,许沐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由自主转身向山洞里回望了一下。

      只见少年浑身是血地躺在石壁旁,左手不知在身侧抓些什么东西,一双眼睛却依旧是一动未动,跟着自己的方向。

      许沐不敢再多看一秒,回身便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

      “我们应该......还会再见的吧。”许沐心里默默想道。

      【相见恐怕要再等上几年。】

      “那我也不算骗他吧......”

      就算再久,不是也终有重逢的一天么。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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