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泡泡沫沫

11、第 11 章

　　周末，春晓搬了家，房子的半年租期已满，她和同学素云搬到了一起，不过依然还是住在学校周边一带。搬家是很累人的事，等整理好新的房间，春晓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她四肢敞开跌躺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再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天花板上贴了壁纸，是淡粉色的牡丹图案，让这个房间多了些温馨，春晓这才缓过些精神，转头好好打量了一下周围，四壁上也全部是有壁纸的，不过图案是浅蓝色的云朵，淡淡的很清新。原来这个小屋里，挤满了风花雪月呢，以后她们都将每时每刻陪伴自己！春晓顿觉神清气爽，喜悦倍增，新的房间比以前好多了，宽敞、干净又舒服，这张席梦思的床，睡上去应该更加温暖，更有安全感！是不是，生活也从此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呢？

　　她站起身，到素云房间转了转，素云的东西满满堆了一地，她不紧不慢才刚把床收拾妥当，她一向就是这么慢性子的。春晓坐到沙发上，想和素云待一会，电视里在放足球比赛，春晓一点不感兴趣，拿起遥控说：“换个台吧。这比赛实在太没劲了，中国队的足球有什么好看的?软塌塌的。”“不行！”素云赶紧上来一把抢回遥控，“我要看，你不喜欢就去你房间好了，你那不是有电视吗？”春晓碰了一鼻子灰，满肚子的不快，自己好意让给她这个大房间，里边空间敞亮，家具更全，而且有个大电视，现在她却丝毫不领情！可又不好发作，只好作罢，随她继续看足球吧。

　　素云一边收拾房间，春晓和她聊起了天，两个人好久不见，聚到一起倍觉亲切，她很久都不曾这样放松地跟别人说话了。春晓滔滔不绝跟素云讲了一大堆自己最近的琐事，高兴的、发愁的，全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素云听得倒也耐心，偶尔还应和几句，只是，看得出来她有些精神不济，春晓知道，她最近丢了工作，心情并不是很好，于是，独角戏越唱越没劲，过了一会，她无精打采地乖乖回到了自己房里，默默看起了电视。

　　她把频道锁定到上海音乐台，正好她喜欢的《怀旧金曲》也开始了，今晚是缅怀梅艳芳老歌的专场，《女人花》、《亲密爱人》、《似是故人来》，首首都是经典，春晓听得很专注，不自觉地也跟着哼了起来，只有在音乐的世界里，她才能找到这样宁静的快乐和沉浸！这时候，一串流畅而欢快的旋律响起，是春晓所不熟悉的，字幕里打出了歌曲的名字——《风的季节》，这首歌，她还真的没有听过，画外音介绍说是梅艳芳的成名曲，看来真的是有些年代了，春晓安静了下来，用心品味这到底是首怎样的歌。很快，她首先被里边的歌词打动了，歌词这样写：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
　　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
　　日子匆匆走过倍令我有百感生
　　记挂那一片景象缤纷

　　随风轻轻吹到你步进了我的心
　　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
　　付出多少热诚也没法去计得真
　　却也不需再惊惧风雨侵

　　吹呀吹让这风吹
　　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
　　吹呀吹让这风吹
　　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从风沙初起想到是季节变更
　　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
　　是否早订下来你或我也会变心
　　慨叹怎么会久合终要分

　　狂风吹得起劲朗日也要被蔽隐
　　泛起一片迷朦尘埃滚
　　掠走心里一切美梦带去那欢欣
　　带去我的爱只是独留恨

　　吹呀吹让这风吹
　　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
　　吹呀吹让这风吹
　　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歌词描述的是爱情得而复失、光阴一去不返的伤感、无奈、迷茫和怨恨，令人唏嘘和慨叹岁月和爱人的无情，歌词意境凄美，但又不乏现代女子的洒脱与坚强，字句之间的平仄起伏，对得都非常好，情也真、意也切，是港台歌曲向来的格调作风，春晓非常喜欢。歌词本身是有几分悲凉的，可是被梅艳芳粗犷的嗓音演绎起来，哀愁之外就更多了些女子失恋后的坚强和潇洒，加之韵律鲜明、节奏轻快，除了让人感叹世事沧桑外，也很有振奋人心的力量，而且美感十足！词、曲、唱，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春晓像是发现了宝贝一样，为听到这首歌而兴奋不已，真的是好歌，好歌！它和自己现在的心境，有太多不谋而合之处！以后一定要找到她的盘，听上它一千遍！

　　听完歌，春晓累了，匆匆上床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在她好梦正酣，睡得昏昏沉沉、香香甜甜的时候，忽然一阵“突突突”的巨大声响，就像是敲在耳边的锣鼓一样，把她一下子惊了起来，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睡意顿时一扫而光了。她掀开窗帘气愤地去看发生了什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楼下正好面对着街道，汽车、摩托车和卡车的鸣笛呼啸，一大早已经淹没了早晨的宁静。

　　春晓无力地跌坐在床上，心凉了半截，这以后叫人怎么睡觉呢？如果连觉都不得好睡，生活质量不是要更加糟糕吗？还有什么精神和体力去做事？想到每天早晨要在“咔塔塔”的巨响中惊醒，她觉得这简直像世界末日一样恐怖。当初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就匆匆定下这个房子呢？早知道，自己不如去住素云的大间了，那房子隔着阳台，背对街道，动静要轻很多，素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睡着吗？自己当初怎么这么傻，谦让地选择了小房间，这可是自己找的房子，房租也是均摊的！情急之下，春晓真想立刻和素云换过来，可是，素云神经过敏，睡眠质量本来就不高，现在丢了工作，精神状态更加紧张，让她在这种房间待下去，她还不要给疯掉吗？左想右想，春晓也只好认命了，先住一段时间看吧，能将就则好，如果实在不能适应，过一段时间还得要搬家。她就像霜打的芭蕉一样，再也提不起什么精神了。

　　又要去上班了，春晓却一动都懒得动，这两天觉没睡好，头又疼又晕又胀，况且，Fred这周都不会来了，去了有什么意思呢？只会身在曹营心在汉，陷入思念的痛苦中罢了！可是，怎么能不去呢？半天可是就要扣很多工资的，工作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和任性！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就算有一千个不情愿，春晓还是出了门。

　　在公司，春晓根本无心工作，她时常在想同一个问题：“Fred是怎么想自己的？她为什么这周不来？欢度圣诞是不是借口？他在家里过圣诞，是不是早就把自己抛在脑后？自己这份情是不是没有丝毫把握？自己有资本去争取这样一份感情吗？……”说到资本，春晓毫无自信，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首先家庭环境就跟经济发达的马来西亚没法比，况且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公司高层，拿着百万年薪，交游广泛，而自己呢？每个月3千块的微薄薪水，一个人在上海生活都已不算宽裕，还要每月补贴上学的弟弟和家里，日子整天紧巴巴的，买件衣服还要犹豫半天。就自身条件而言，身材一般，相貌也谈不上惊艳，只有些许的聪明智慧还可以让她小小的自豪一下，可自己有的，Fred都有，自己没有的，他也有！自己和他到底有一些匹配吗？也许，自己比他多的，就只是青春尚在吧！自己的生活是如此单调，没有朋友，与Fred的幸福相比，自己的寂寞凄凉实在太过寒酸，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与他比肩的高度？这样有差距的感情，即使在一起，会幸福吗？

　　这些念头时不时叩打着春晓的心，让她感到自卑，也更加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和未来的结局，她的自信，日益沉到了谷底。可是，她的心里依然情不自禁记挂着Fred，圣诞节要到了，她从很早以前，就计划着要给Fred圣诞节、元旦以至春节的祝福了，可现在真的到了眼前，因为目前惨淡的心境，春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送与不送，始终定夺不下。直到平安夜前，快要下班的一刻，春晓经过再三思量，才下定决心只是在给Fred发送工作报告的邮件里，用小字写了“圣诞快乐！”四个字，一切就都尽在无言中了，不管他是否能体会这份心意，也只能这样了。可是，虽然短短几个字，却是寄托了春晓一片虔诚的心呢，她真的希望这几个字能带给Fred最大的喜悦，就算自己独自凄凉，她仍然希望Fred是幸福的，会有一个难忘的节日，虽然不和自己在一起。

　　以前的平安夜，春晓多是去教堂的，不是因为对此情有独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节目，也是为了去教堂寻求一些安宁和智慧的指引，今天，也不例外。她和素云约好去徐家汇的天主教堂，来上海这几年，她都还没去过这个名声在外的教堂，正好借此机会，一睹芳容。

　　晚上7点，春晓和素云碰头到了教堂门口，门口黑压压挤了一堆人，春晓携着素云的手，钻了个缝隙，溜了进去。教堂里的房顶高高的尖拱直冲碧霄，让人视野顿觉开阔，是典型的哥特式风格，确实给人神圣宁远的感觉，春晓不禁肃然起敬。可是，地面上就不同了，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中间的夹道上也是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像赶集一样，嘈杂声让春晓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在这样的噪音里，她立刻想要逃跑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主持人现身了，他让大家静下来，会场这才得到控制，他引导大家一起念了弥撒。然后唱诗班的人，穿着长袍出现在主席台，他们当中，男女老少都有，面部神情都很庄重，在现场音乐伴奏下，他们唱了几首圣诞歌，当歌声和着现场伴奏响起，春晓才找到了些圣诞的味道。最后，唱诗班拿着蜡烛绕场转了一周，整个平安夜的仪式就算结束了。整个过程，也不过2个小时。

　　开始往回走，春晓心里充满了混沌，就像在教堂拥挤的人群里时一样，她并不知道此行自己收获了些什么？好像既无快乐又无感动也无启示，好像都没有，这真是一种糟糕的状态！她不明白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她只是知道，找一种打发时间的形式，总会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些。上海的冬天并不太冷，偏偏又赶上暖冬，春晓穿着羽绒服，走得都有了些热气。因为对徐家汇路况不熟，她和素云绕来绕去走了老远的路，最后问了许多路人才总算上了一辆公交，到了外滩，中间还要换车。几经周折，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春晓一头倒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昏沉沉睡去了。梦里，她觉得被人追赶，仓皇逃窜之下，脚步是那么累，而以前每天都出现的Fred，竟变得影像模糊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搜索自己梦里的内容，好像找不到Fred，心情变得很沮丧，而往日，梦里的Fred每天早晨都会带给她好心情！这意味着什么？是和Fred隔阂产生的真正开始吗？难道，从此以后，欢乐将不再？难道，缘分从此开始远去吗？春晓觉得脑子像浆糊一样，搅在一起，让她无法思考。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找不到自己想要什么，她猛然发觉，自从坠入情网以来，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要到哪里去，茫然无措的她，呆了。

　　浑身无力地来到办公室，春晓机械地打开了电脑，沉默着一言不发，旁边的黛霜忽然惊叫起来，“Fred的邮件唉！圣诞邮件！大家快看！”春晓激灵一下，赶紧去打开邮箱，果然有一封新邮件躺在里边，标题是“Merry Christmas”，她迫不及待点开邮件，往里看去，内容只有短短几行：
　　大家好！
　　在此祝福你有个愉快的圣诞！
　　Merry Christmas and a very happy new year！

　　春晓匆匆看邮件的附带信息，它只发给了几个新人，收件人甚至不包括谢霭岚！再看时间，是早晨6点钟发的，那么早！看样子是一起床他就写这封邮件了！为什么？为什么？春晓激动到想要跳起来，她一口气把信里的三行字反复看了十几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味道。奇怪，他先说“大家好”，后边却怎么是“祝福你有个愉快的圣诞”而不是“祝你们”呢？难道是笔误？不会的，他一向严谨，更何况总共只有区区几个字，他更是会字斟句酌，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失误。那么，难道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暗示这个祝福是专门针对于自己一个人的吗？只是他不好意思太过直白，所以发给大家，却只用了一个“你”字！借用了这样一种隐晦的方式！是的，这才符合他的性格。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毕竟，他已经在职场混迹多年，看惯了太多的人情冷漠，又怎么会记得给这么多人问候呢？他的邮件，决不是走走过场的，否则又怎么会只是发给了几个新人？

　　他这种恋人似的孩子气的举动，让春晓感动得一塌糊涂，前一刻钟还灰暗的世界，一下子变得阳光灿烂起来。Fred并没有忘记自己，即使在家里，他还是想着自己！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有情的！喜悦伴着思念，洪水般的一浪浪卷了过来，春晓有些飘飘然了，她怀疑自己所在的世界难道是真的吗？还是自己的幻觉？这太不可思议！之所以这样，她不知道是因为不完全相信他，还是根本不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