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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两颗纽扣和一个烂苹果 ...

  •   苏溶月和赵宜骏的关系破冰是在开学后不久的校庆。
      铭英中学每年都有校庆游园会,这是一大盛事,高一高二的每个班级此时都会在草坪上摆好摊位,开展有趣的游戏,为参与者盖上纪念章,另外还卖些同学提供的小礼品,所得的钱归入班费。
      这天的早自习自动取消。班里的每个人都难掩兴奋,互相交换和讨论着即将出售的礼品。苏溶月桌上摆放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装满了各色书签。卢馨婷称赞了几句,就被后排的某个女生拉走了。赵宜骏忽然走过来,在苏溶月旁边的空位坐下,问,“你的书签可以借我看一下吗?”语气僵硬,犹如两国交战时的谈判代表。
      “啊?”苏溶月像刚踏上月球还没习惯重力变小的宇航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把满满的一盒书签递过去。赵宜骏耐心地一枚一枚翻拣出来看,有塑料企鹅的,有金属蝴蝶的,还有最传统的纸质的,上面印着木心先生的《从前慢》,“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字是隽秀的行楷。他脸上流露出赞叹的神色,“这些待会儿可以全卖给我吗?”
      “好啊,反正是攒班费,不过——”苏溶月像看深海鱼上树一样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喜欢读书啦?”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个海明威是哪国人都不知道的纯种理科生。
      “啊?不是我,”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是她喜欢啦……”
      苏溶月当然知道这个“她”是指谁,颔首微笑。
      “对了,这些是你自己买的吗?收集了很久吧?”他好奇地问。
      她敷衍地笑笑,没有作答。冰川融化成冰,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如黄鹤般一去不回,空留下一层蝉蜕般华丽的外壳,不再分享每一颗星子的秘密。
      这些书签,是在郭筱莹还给贺新晴的纸箱里发现的。

      “喂,你来了吗?好,我马上下来。”苏溶月踢掉人字拖,换上气垫鞋,快速奔下楼。打开单元门,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雨后初霁的天空依然是灰濛濛的。纠缠在一起的电线上停着几只肥硕的灰鸽,它们“咕咕”叫着,红爪有力地抓着电线,不时伶俐地跳跃几下。粗壮的电线杆旁站着一名眉目桀骜的少年,他手里摆弄着相机,脸上浮现出一抹金色的微笑,给黯淡背景增添了不少光亮。
      “贺新橙!”
      少年闻言抬头,眼睛如晨曦中摇曳的湖泊,波光潋滟。
      “咔!”闪光灯一亮,苏溶月不耐烦地挥挥手,“删了删了,我要和你说正事呢,跟我上来。”她一身茜红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灰色开衫,比穿校服的样子娇媚许多,好像水墨勾勒的国画上了色。
      贺新橙愣了一下,随即跟她上楼。
      苏溶月邀请他在窄小的客厅里坐下,拿出苹果和话梅招待。这并不是苏溶月自己的家,而是郭筱莹租的房子,条件十分朴素。窗帘褪色,地板开裂,墙上还粘着房东女儿小时候的迪斯尼贴纸。她注意到贺新橙穿得很正式,校服西装,胸前口袋里插了一支蓝色的钢笔。里面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角浅褐色的肌肤。她不知怎么想起郭筱莹信上说的“八块腹肌的帅哥”,撑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贺新橙低头看了一眼衣服,扣子没扣错。
      “啊?没什么,”苏溶月正色敛容,“只是觉得你穿得这么正式,感觉很像去约会。”
      贺新橙心中默念,不就是你约我的嘛!嘴上却耐心地解释道,“你说西装啊?我刚刚在团学联开会。”
      “这样啊,”苏溶月点点头,“你是仲裁部的对吧?你们开会都讲了啥?”
      “女寝浴室的水温太凉,头发经常把下水道堵住……”
      “噗……”苏溶月笑得差点把话梅喷出来,“这么细致啊!不过我听说男寝也没好到哪儿去。水温居高不下,李牧说他的皮都被烫掉了好几层,哈哈哈!”
      “嗯哼,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苏溶月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敏感,脸色微红,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子,“这是郭筱莹托我转交给你堂哥的,但我搬不动,只好麻烦你了。”
      贺新橙的脸色瞬息万变,最后为难地看着她,“你确定我搬得动?”
      苏溶月故作正经地点点头,“你行,你可以!根据我平时的悉心观察,口罩侠具备非凡的勇气与力量,来吧,少年!”她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而,当他们大汗淋漓地把箱子从六楼挪到一楼后,苏溶月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把手撑在膝盖上说,“口……口罩侠,我……我好像……高估了你。”
      贺新橙抬起袖子擦擦汗,脸色红润地开玩笑,“要不,我们打开箱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放了砖头什么的?”
      苏溶月扫了他一眼,忽然眼睛一亮,“好聪明呀!我们可以拆开分几次搬嘛!”
      于是,他们找来剪刀,把五花大绑的绳子剪断,打开箱子一看,不禁傻眼:满满一箱子的竞赛辅导书。
      “卖了!”苏溶月叫道。
      “我买!”贺新橙举手。
      结果他们翻了几下,发现只有上面一层是竞赛辅导书,第二层则是《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洛丽塔》、《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等形形色色的文艺书籍;箱底压着一块雨花石,上面刻着“天涯海角”字样。
      “还是别卖了,”苏溶月小声说,拿起几本书翻了翻,“不过,奇怪了,一本书里怎么会夹这么多书签?”
      贺新橙道,“而且都夹在同样的页码: 13、14、20……”
      “对的!”她又翻开几本,“ 13、14、20……13、14、20!“
      131420,一生一世爱你。
      原来如此。

      当苏溶月与贺新橙千辛万苦地把书搬到办公室时,实习老师贺新晴淡淡地扫了一眼,接过那封信,对贺新橙说,“这些书都送给你吧,以后参加竞赛说不定还用得着。”
      “请您翻阅一下再做决定!底下还有别的东西!”苏溶月激动地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如果眼睛可以喷出火的话,她此刻怕是早已把贺新晴的白衬衫烧出一个大洞。
      “是吗?”贺新晴优雅地品了一口绿茶,骨节修长的中指上套着铂金做的订婚戒指,在青瓷杯上有节奏地叩击着,发出“叮叮”的响声,“定情信物什么的就免了吧!我和她不合适,你知道的吧?年龄不对,身份不对,家境不对。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相忘于江湖。你姐姐聪明又漂亮,以后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而且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幸福。至于这些书,贺新橙如果也不要的话,就捐给校图书馆,算是为学校作贡献……你觉得可以吗?”
      苏溶月铁青着脸,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呵,谢谢你啊,贺少爷!”
      贺新橙默默地看了堂哥一会儿,微微点头,把箱子推出办公室。苏溶月随即忿忿地跟了出来,“啪”地一声把门甩上。
      办公室里,贺新晴喝下最后一口茶,脸上慢慢扯出一个比茶叶还要苦涩的笑容。他一字一句地读完郭筱莹的来信,站起来,手一挥,茶杯“砰”地落地,碎成几瓣。他没有对贺新橙和苏溶月讲的是,几天前,郭筱莹和他的风言风语传到了有关领导的耳朵里,教研组长婉转地通知他下个月不要再来实习了。他父亲对此倒是喜闻乐见,因为他早就想让儿子遨游商海,奈何贺新橙坚持要当教师。趁此机会,他安排了公司财务部门的职位给儿子,还指定了几位前辈传授他商业管理的知识,为他将来子承父业做准备。

      图书馆是情侣们的天堂,苏溶月直到高二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真义。在这里,时空似乎是静止的,连尘埃也定格在空中,给人以永恒之感。她与贺新橙不是情侣,但也常常一起出现在图书馆,坐在隐蔽的角落。对于楼层不同课表不同的两个人来说,图书馆是一片难得的乐土。
      “你在几连?”
      “四连。”
      “你呢?”
      “七连。”
      “唉——”两人长叹一声,学农的连队没有分在一起,象牙塔里的美好时光要暂告一个段落了。
      “学农的几天,你打算干什么?”贺新橙问。
      “劳动啊。”苏溶月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
      “除了劳动呢?” 贺新橙追问。
      “写作业啊,卷子很多的。”苏溶月扬了扬手里白花花的试卷。
      “除了写作业呢?”贺新橙有些发急了。
      “嗯,可以玩一会儿啊,”苏溶月眨着眼睛想了想,“我可能会带副扑克牌或者跳棋什么的……”
      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贺新橙松了口气,“请苏小姐闭上眼,深呼吸,把手伸出来。”
      “干嘛啊?”苏溶月紧张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合上双眼。
      掌心一凉,她睁开眼,一颗四四方方的骰子安放在手心。与一般的骰子不同,这一颗的点数是镂空的,中间填充着一颗红豆。
      “你如果玩飞行棋什么的,可以用这个,算是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贺新橙的眼睛光可鉴人,像鱼缸里的鹅卵石。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一定不知道这句晚唐词。
      “谢谢你的礼物。”她用指尖轻轻拈起骰子,笑了。
      “对了,”苏溶月忽然警惕地看着贺新橙,“这个骰子不会是象牙雕刻的吧?”自从知道了他的家庭背景,她就多了个心眼儿。
      “当然不是!”贺新橙哭笑不得,“那么贵的东西,我怎么买得起?我爸虽然在大伯的公司里工作,但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又不是土豪。再说了,我们要保护野生动物!”
      “呵呵,说得好,你快去拍公益广告吧。”

      “好热!”苏溶月用袖子抹了几下鼻子和额头上的汗水,洁白的棉布手套上沾满了泥土。
      学农第一天报到时,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凉爽。可第二天一开始劳作,太阳便火辣辣地登场了。虽然初秋的暖阳没有像高功率的灯泡那样炙烤他们,但劳动起来汗流浃背是难免的。更何况是锄草这种枯燥的体力劳动。所谓锄草,就是把田野里的杂草铲除干净。几个连队在各自教官的带领下,挥舞着锄头。
      “我来吧,你歇一会儿。”金池走到她旁边,接过锄头。
      “谢谢你。”苏溶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脸已经被秋天的太阳晒红了,现在又红了一层,颇似冰糖葫芦上的山楂。
      苏溶月站在田垄上看金池劳动,他还是那么高大明朗,像用整块的大理石雕刻出来的,在人群中甚是耀眼。与其他人不同的还有锄草的动作,不急不躁,给人一种淡定的感觉。碰到锄不动的地方,他也不会用脚去踹,而是弯下腰,拨开土,把杂草连根拔起。
      比起凌浩雁那种纨绔子弟的作风,金池才是真正的贵族气质吧,苏溶月心想。她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拨弄着上面的穗子。一朵蓬松的蒲公英飞过,苏溶月追着蒲公英跑,它越飞越高,渐渐捕捉不到了。她的视线渐渐上移,意外地发现了一大片比城市里洁净许多的天空。蓝得透明,蓝得纯粹,像一块硕大无朋的水晶,沉睡在梦里。
      脖子后面忽然痒痒的。她缩着脖子扭过头,看到卢馨婷手里举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笑道,“溶溶,你也在这里呀!”
      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她心有所感。
      曾几何时,小女孩坐在秋千上,手里握着一束晶莹的丁香花。
      “姐姐,尝尝这个.”胖乎乎的表弟将一朵一串红递到她的嘴边。
      女孩吸了一口花蜜,“啊,好甜!”
      男孩满足地笑了,红红的小嘴,白白的脸。
      久违的童年仙子回来了,她打了一个照面,骑着蒲公英飞走了。

      学农的条件相比学校要艰苦不少。早饭是咸菜、馒头和粥,午饭和晚饭多是两菜一汤。寝室里有昆虫神出鬼没,水龙头永远拧不紧,流出来的水有时候呈可疑的黄色。饮用水更是供不应求,大家争先恐后到小卖部买矿泉水,老板娘大概要笑得合不拢嘴。
      这家小卖部很有意思,矿泉水只卖一种,腰封上贴着歌手王力宏的照片。苏溶月和她的小伙伴们仔细数过,共有六种造型,包括仰望星空、手捋刘海、正脸摆酷等。学农的几天,她和室友们齐心协力,凑齐了六个版本的瓶子,在桌子的中间整齐地排成一溜,八个女孩与美男合照,为茶余饭后的一大乐事。
      当然,学农期间的正事还是以劳动为主,值得一提的活动有搓草绳和农运会。搓草绳,顾名思义就是把稻草搓成牢固的长绳子,巧手的女生还编成草环戴在头上,与花环和柳叶环相比显得更为淳朴。劳动之余,大家把编好的草绳结在一起,玩跳绳接龙。苏溶月绳子编得一般,但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穿梭其间,热出了一头汗。
      至于农运会,最有特色的活动是“挑水”,然而并没有水,桶里装的是沙(可能是为了节约资源)。苏溶月所在的连队有好几个体格健壮、能歌善舞的藏族学生,因此,农运会和之后的联欢会不用愁,这生动地体现了何为民族团结的力量。
      对女生们来说,粗茶淡饭还是可以忍受的,最令人抓狂的是洗澡。没有隔间,没有莲蓬头,还要吹哨限时间!但这些都比不上排队时的壮观:披头散发、抱着脸盆、踩着拖鞋的女生在澡堂外浩浩荡荡地排了十几米,中间还拐了个弯。苏溶月就是其中一员。她穿着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由于限时五分钟,女生们事先都把衣服脱到只剩一两件。作为一个有社会意识的公民,她一向觉得公共区域的洗手间和浴室都应该按照男女比例1:2建造,这样才能体现对女性的尊重。
      “嗨!”有人忽然在苏溶月旁边打了个响指。这么做的原因是,她之前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红衣女孩看——欣赏帅哥美女是她打发无聊时光的法宝,中午吃饭时丝瓜一样清新的卢一竹坐在她斜对面,于是她连讨厌的咸菜也多咽了几口。
      话说苏溶月回过头,定睛一看,竟然是贺新橙!他刚从旁边的男生浴室出来。在这种场合碰到,难免有些尴尬。于是,她捋了捋在风中凌乱的头发,假装若无其事地朝他招了下手。没想到,贺新橙同学一点不介意,仿佛苏溶月穿的不是单衣,而是棉袄。他神秘兮兮地问苏溶月,“我之前给你的两串手链,你是不是送给了安澜和卢馨婷了?”
      苏溶月大吃一惊,这两个女生交际并不广泛,也没有男朋友。
      “啊?贺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说嘛!”贺新橙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们俩在我们连队啊,卢馨婷正好戴在手上,我就问了她……”
      苏溶月大窘,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机智的她身上。
      “没事,你不喜欢,我再送你一串。顺便,祝你生日快乐!”
      清凉的感觉滑过腕上的肌肤,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串由五六个樱桃大小的西瓜连成的手链。震惊之余,她好奇地问,“怎么做的呢?”
      “很简单,用针戳几个洞,再扯根棉线,把它们串一串就好啦。”
      可以吃的手链!
      苏溶月低头怜爱地看着五六个碧绿晶莹的小西瓜,觉得这大概是她戴过的最奇妙的佩饰了。

      巧合的是,苏溶月晚上就见到了安澜和卢馨婷,原因是文艺委员唐婉仪要排练五班的健美操!由于学农回去的第一个星期二就是健美操比赛,她给每个人发了短信,把高二(5)班的同学们从各个连队召唤过来,找了男寝旁边的一块空地排练。敬业如此,她应该被评为“最劳模文艺委员”,如果真有这个奖的话。
      卢馨婷一见面就把手链拿出来打趣道,“嘿,这是谁买的呀?”
      苏溶月一脸无辜,“我啊!”
      安澜笑着拍拍她,“行了,别装了,我们都知道啦!喏,还给你。”
      “不行不行,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啊!”苏溶月连忙摆手。
      卢馨婷笑道,“没事的,贺新橙补偿我们啦。”
      “补偿什么了?”
      “你猜!是小卖部的东西。”
      “旺仔牛奶?还是达能饼干?”
      “告诉你吧,是整整一箱矿泉水。”
      “印着王力宏的那种?”
      “对呀,有六种表情,都凑齐了!”
      “哈哈哈,我们也凑齐了,还拍了照……”
      几个人笑闹着,唐婉仪拍拍手,号召大家开始训练。
      高一时的健美操比赛,他们班找了校外的老师培训,中规中矩。如今,高二再上战场,唐婉仪打算自主排练,增加创新。她融入街舞元素,选择的配乐是一首稍带摇滚风格的流行歌。白天忙碌了一天的5班同学们晚上还要加班排练,蹦蹦跳跳,挥胳膊摆腿,大家的感觉就一个字,爽。楼上的寝室探出许多脑袋,好奇的目光追随者他们。跳完操,苏溶月飞快地回去换衣服,因为后背已经粘了一层薄薄的汗。
      寝室楼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怎么又是你?”苏溶月指着贺新橙叫道。
      “别误会,我是来发传单的。”贺新橙神秘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杏黄色的信封交给她。
      “传单?”苏溶月狐疑地盯着他。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来源是贺新橙一次给苏溶月吃费雷罗巧克力,不料她从锡箔纸的夹层里翻出一张情书纸条,于是戏谑地在贺新橙眼前一晃,说,“有人给你发传单啊!”从此,传单成为情书的代名词。
      可是,苏溶月在高中阶段并没有联系特别密切的男生,所以不知这“传单”从何而来。杏黄色的信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自己看,看完告诉我内容哈!”贺新橙揶揄地笑着,转身走了。
      苏溶月洗漱完毕,换好睡衣,又和室友们聊了一会儿,等熄灯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块小巧的电路板和一张精致的贺卡。电路板是劳技课上统一发放的,焊接着不少LED灯和零部件。她触动光感开关,周围一圈彩灯渐渐亮起,中间被别出心裁地摆成“16”图案的灯泡变幻出不同的色彩。苏溶月又惊又喜,今天正是她的16岁生日!竟然能收到一份这样独特的礼物。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赶紧把灯关了,生怕被宿管记名。
      她在被窝里打开手电,抽出贺卡,上面写着满满一版方方正正的钢笔字:
      两颗纽扣和一个烂苹果
      从前有一个男孩,呆呆的,蠢蠢的。他一直努力着,希望自己变得好一点。
      有一个女孩经常和他乘同一路公交车。某个寒冷的冬日,女孩把硬币丢进投币箱时,车子忽然启动,硬币滚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捡,棉袄太厚,上面的一颗纽扣掉了,男孩捡起硬币还给女孩,却把纽扣偷偷攥在手心里。那是一颗亮晶晶的葵花图案的扣子,中央是一面小镜子。女孩下车的站点是一所著名的初中,从此男孩更加用功,渴望追上女孩。
      他终于梦寐以求,在同一所高中见面。但男孩发现,在这所学校里,他值得骄傲的只有体育一门学科。运动会上他奋力奔跑,最后一刻却被反超,绝望地倒在地上。女孩走过来,帮他包扎好伤口,用一颗小纽扣固定住纱布,还送给他一朵小红花作为鼓励。
      后来他们很长时间没有交集,直到艺术节舞台剧排练,女孩在健身房里帮扮演白雪公主的同伴示范咬毒苹果然后倒地的动作。男孩在她们走远后,默默地捡走被她咬了一口的苹果,放在桌角上看着它一天一天的腐烂,他的心也像苹果一样,缺了一块。
      下个月,男孩就要随父母一起移民到国外了。他终于鼓起勇气写下这些文字:两颗纽扣和一个烂苹果,永远未完成的故事。
      金池
      苏溶月看完,回想他所叙述的细节,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但她能感受到那力透纸背的字迹传递过来的温度。情到深处,红笺为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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