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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家事 ...


  •   启程前一天夜里,我召岳云夜间说话,见他洗了头发,湿漉漉地束着,我顿时皱眉道,“你再忙也不能夜间弄得头发湿了----真是!快到帐子里去,免得着了风!!你眼看又要大一岁了,怎么有些事情一点也不长进?”

      他爽快一笑,大胆顶我说,官家未免将他看成弱质千金了,自己从来如此,未有半点不适。

      我摇头,懒得废话,直接令蔡公公捧上一沓干的巾帕,并一个熏香用的小空心铜壶,中间点上蜜蜡,烧得灼热后,用细布层层裹了给我。

      不由分说,我走到岳云身后,伸手就解了他头上束带,卸下冠,握了一把他的湿发在手,再一按岳云肩膀。

      又胡扯说,你知道曹操为什么偏头痛吗?就是因为他小时候,从来湿着头发睡觉。

      他只得坐下。任我用帕子极仔细地擦,再用发烫的铜器熨干----香雾缭绕只一会,他就揉揉鼻子对我道,“官家的法子也太新鲜了。”

      我一边道,你睡觉的时候就知道,弄干了头发到底舒服不舒服了。一边则暗自满意:岳云的头发,又粗又硬又浓密,乌黑而极韧,缠在手上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一缕缕自指尖滑过,揉得我的心都痒痒的----我觉得咱也能拍飘柔那款蒙眼辨认另一半的广告了。

      再取了自己用的象牙梳,并暗暗将他掉落的发丝,全都拢在了袖子里。我美美地想,待他走了,就藏进贴身的香囊中。

      半个时辰的功夫,就重新给他束好发,打扮得他精神抖擞。见岳云颇好奇地伸手摸摸头,我就对他说,弄了半晌,朕都忘了有私密话讲----

      他极会意地跟着我坐到床上,眼睁睁见我把几层帐子都放下,浑然忘了避讳。

      岳云先学我一般,伸手展脚躺着,我摸摸他发髻道,“舒服吗?朕说得有道理吧?”

      岳云嗯了声,仰头看着帐顶,我特意让人将什么龙纹华贵一类早就卸下,只挂着一副绣着祥云白鹤的素色织物。更在帐中挂着的银球香囊内,燃着他喜欢的梅花清雅香。

      希望从今往后,岳云只要一闻到梅花味,就能潜移默化想起官家床上的暖融融香喷喷舒适贴心,嘿嘿。

      见岳云果然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我故作正经道道,好啦,咱们说正事。

      ----既然如今,云儿已经相信,朕不是为了拉拢云儿卖命,才对云儿好……那有件事情,朕就要光明正大地和云儿商议了。首先,朕要告诫云儿,云儿有什么不满的,也要学会用“商议”,凡事都要好好谈,不许性子发作就给朕脸色瞧。

      说完我伸出手指,点点他微翘的嘴角,“听进去没有啊?”

      他哦了声,继续枕臂平躺。

      虽然我还是不看好将来他会一直服帖,但此刻也只能先顾着正事了。我道,“云儿,是关于你弟弟岳雷的人生大事。”

      提到这遭,他顿时撑起身子,定定看我,皱眉为难道,“官家,我爹爹浑然不知雷儿在宫中遭遇,只怕要给雷儿下定礼了。”

      我也皱眉对他道,“是的,朕之前听说过,女方是李夫人的远方亲眷----朕本该早做打算,却不料因为你再次出征了,事儿都耽搁下来。唉。”

      我边说边试探这次岳云会不会无条件遵守岳飞的意思,就和打仗一般,我依仗的王牌,是岳云对弟弟的真心疼爱。

      我也翻身,撑着下颌,一边轻轻拉扯岳云的衣裳,道,“雷儿的性子啊,嘿,就算有真心喜爱的人,也肯定要排在你爹爹的意愿之后,对不?”

      岳云正色道,“孝字为首。雷儿的婚事,我看还是照我爹爹的主意办吧。我们兄弟也绝不会违背爹爹的意愿。我爹爹本来就以身作则教导我们----我就从未见过我爹爹违背祖母。”

      我有点不甘心,问道,“当真一次都没有吗?”

      “从小到大,我和雷儿一直都听爹爹的。”

      “你爹爹也一样?对你祖母说的言听计从?一丁点都不违背?”

      岳云想了想道,官家这么刨根问底,我倒是想起来有一次,我大概八岁,爹爹又离家投军,祖母在爹爹背上刺字----她不识字,特意委托了八舅公,当时我见了爹爹的背,就说我长大了也要效仿爹爹,祖母便摸我头说,云儿若不怕,不防也刺个字,子承父业。

      听到这,我从床上弹起来,伸手就按岳云的背。“朕怎么从不知晓?”

      他动了动,笑道,我的家事,官家知晓才怪呢----官家听我说完----本来我都脱了衣裳,谁知我娘亲扑上来,抵死不肯依从。爹爹也劝说祖母我还小,这就算唯一一次违抗了。

      我作松了一口气状,道,“墨色会渗入肌肤----云儿的身体……”

      话未说完,他头一偏,略略红了脸,却瞪我道,“官家若要再说戏耍我的话,我便要走了。”

      “好好好。朕不说这个,云儿,你娘亲真的疼你。”

      我口头安抚他,却觉得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哪怕是传说中的贤母孝子典故,也有隐藏在背后的故事。岳飞生平仅有一次违抗老母,还是为了妻子的缘故,这,这婆媳关系……家庭矛盾啊。

      更要命的是,现在我正炮制一个矛盾,妄叫岳云去和他老爹对上呢……

      悄悄看岳云,他似乎又因为想到母亲刘氏,而抱着膝,略略出神。

      看得我想搂住他却不敢。

      又想,岳云那么重视爹爹弟弟,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是世上他仅剩血脉最密的亲人了呢?和后母?异母弟弟?怎么都隔了一层吧。

      唉。我硬着头皮,悄悄在床上摸索,暗暗碰到岳云的手。

      他转头看我,我一鼓作气道,“云儿听听朕的主张吧。朕是商议,绝不逼迫。朕打算要让吴贵妃的妹子以宗姬之礼,嫁给雷儿。”

      岳云皱眉偏头,我却无论如何要把好处继续都说出来:“那个女孩儿朕见过也考量过,外柔内刚,相貌又好,最重要的是,雷儿也喜欢她,朕私下问过彼此,都愿意呢。”

      岳云却恼火道,“他们怎能----上次,上次私相授受一事,我就告诫过雷儿不许再招惹宫眷。”

      我不以为意道,什么招惹?情之所起,一往而深----难道云儿不明白吗?也对,云儿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在军营磨砺,又和金人作战,哪里领悟得了情爱?唉,你终是不懂啊。

      岳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我又苦口婆心道,“原本你答应过朕,事情只要于国于家都有利,就听朕的。”

      岳云目光一转,显然很快明白了我所指,有些吃惊----他是个聪明孩子,只是原本不屑这些不去想吧。

      我作郁闷状,也抱膝道,”你倒是说说,你爹爹看中的那家,比朕安排的,到底哪点更好啊?“

      他叹一口气,“与贵戚联姻,自然是官家厚爱咱家,只是官家,我爹爹素来不愿也不屑----”

      “打住,打住。”

      我盘腿坐着,哀叹道,“这就是你们家会有之前这场劫难的缘故之一,朕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你瞧瞧你韩大哥的弟妹,可就是张俊的女儿。别人一家家都盘根错节呢,偏偏你爹硬要这么,这么……”

      “官家!”他打断我,皱起眉,正色对我道:“官家不要妄评我爹爹。”

      生生咽下死脑筋三个字,我迅速又改了进攻方向,巧舌如簧道,“知道知道,如今有了云儿,你们家怎么还需要通过联姻来稳固家族地位呢?云儿身后,可有朕的力挺,朕的心爱呢,朕比什么都靠得住。”

      一席话博得岳云缓和下来,更偏头看我,似是要笑。

      我无辜更道,“云儿是家中长子,也就是顶梁柱的意思,与朕亲密无间,本就是荫惠子孙的事----瞧着吧。”

      “朕上回去你家,见了你两个儿子玉雪可爱,后来赐下长命富贵金锁玉,可都戴上了吗?”

      岳云说,都戴上了,两个小东西喜欢漂亮物件,听说洗澡时都拽着不肯取下呢。

      如此赞扬,又话家常,十分容易就安抚下了岳云,见他有一点自豪----再谈婚事,我抓住感情入手,以退为进叹道,“你爹不愿意,朕就不强求,只可惜了雷儿,生生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两孩子相互都看上了对方,朕才不理这事呢,如今也该撩开手了。反正啊,不管雷儿娶谁,朕都会有厚赏。”

      果然岳云听我这么说,又皱眉怔怔了。瞧他不自觉地用手抠着锦缎被面----最终勉强与我道,待回了临安,他看看家中风声再说。

      绍兴十二年六月初,长江以南一带,胜景如织,我记得六月初五是他的生日,便坚持行军,无心看风景,无论如何要在这一天到来前,赶回临安。

      背嵬军依旧驻扎近郊,岳云却随我入城----秦桧身为丞相,领着一众官员跪在城外,恭候圣驾。我还是含笑对他说了几句客套话,毕竟他抓经济这块,给我赚了不少钱,我还要继续用他呢。

      而岳云,见到此人后,寒着脸,连马也不下,故意踏踏地驭马紧跟我,教落后的秦桧吃了不少灰土----还好还好,没把秦桧按到土里狠抽。

      百官接风之地,选在濒临西湖的皇家曲院,微风吹得水波襕襕,又见到荷花莲叶接天蔽日,青碧粉白,我一路上的劳乏,立时都消了几分,便借势又赞秦桧道,丞相用心了。

      因为岳云下去更衣,我更大胆对这老奸贼道,“过几日,吴贵妃赐宴一干功臣家眷,你让夫人王氏进宫吧。”

      秦桧当即叩谢皇恩。他退下,我也赶紧让宫女给我打理打理,还未妥当,就看到窗外长廊一沿,岳云卸甲后,换了件青色袍子,匆匆往我这边赶来。

      他走得极快,脚下生风,衣角翻飞,落在人眼里,简直和廊外临风而动的荷叶荷花一般,构成一幅会动的美图,我不禁看得痴了。

      朱红廊柱旁站着的守卫,都一一对疾行的岳云一挺身体,做肃穆施礼状。他们的佩刀吞口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可哪里又比得上我心中岳云的万丈荣光?

      目不转睛间,岳云已进了门,我仔细打量他,只见他穿的是一件靛青色细麻袍,束了同色发带,越发衬得乌泽光洁----我相了相,便转身去内室,翻出一条本属赵构的白玉犀带来,教他系在腰间。

      岳云见秦桧已经走了,倒没就此多说话。只问我何时去赴宴。

      我了然对他道,“这只是小宴,云儿不参加也行,早早回府去团聚吧。明日云儿生辰,朕自然放你一天假,不需进宫。”

      他谢了我,却也似不放心道,“官家,连日赶路辛苦,只望官家回宫后,好生休养,切勿----”

      切勿什么?我拉住他手,睁着眼睛望他,好奇道。

      他含混道,“就是切勿,不保重龙体----”

      哦?

      他更红了脸,只道,“臣后日大早,定会进宫伴驾。”

      我笑眯眯不再追问,伸手理理岳云的鬓角,拍着他手背,温和道,“可带你爹爹一并进宫,就安置在你的房间里吧,夜间,朕要举办宴会,请你爹爹坐武将首席。你嘛,就屈居次位,好不好?”

      岳云自然没什么说不好的。我便爽快地与他暂时分开,跟着转头便下旨,开了我的内帑小金库----秦桧弄来的赋税增加收入,近一半都贴心地归了皇帝私人,现在的我,可不是连名马都买不起的处境了!

      有着他生日的名头,我心情雀跃地在礼单目录上大肆划勾:除锁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一类,更添珍珠赤金,白玉象牙,更有虎、貂、云豹、狸子各色皮毛,算起来,足足能有二十四台礼物----再吩咐,仔细用雕龙攀凤的华贵礼盒装上,用金地红花的喜庆缎子好生覆盖了,叫内监们一路抬着,送去岳府。

      后来,我听一路线报:首先是无知路人,见到这么华丽丽贵重的宝贝,有不少竟以为是哪户人家在下聘礼----笑得我脸都抽筋了。

      接着岳府线报说,饶是我如此张扬,岳飞也并没有给儿子大肆操办生日的念头,只语重心长地与岳云告诫谈话。
      哼,我意料之中。

      但听得这些礼物,最终都由李夫人锁入府中库房后,我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虽然岳云肯定无谓全都归了公中,但……岳飞府邸当家的女主人,毕竟是岳云的后妈呢。

      以我最小气的肚量,阴暗的猜测----没有一个女人不会为自己的骨肉考虑,我从来都只厚待岳云岳雷,想必她敏感地能察觉到。这回这些贵重物件,既然归了公中,将来分家产……她两个孩子可就有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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