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鸿雁几时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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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事情总会慢慢平息，局面也会渐渐好转，没承想，乱子似乎越闹越大了。
原本以为八阿哥很快会回来，可是一直到晚间都没见人影儿。良妃淡淡的没什么话，既没有差人打探消息，也没有坐立不安，完全看不出心里有事儿的样子。但我知道，如今十阿哥与八阿哥，一并九阿哥、十四阿哥这班人，实实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东西良妃知道，我知道，八阿哥他们知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知道。
康熙知不知道呢？
有时候常常觉得，我枉自晚生了三百年，白白浪费了“先知”的优势，明明局势很清楚了，我却像瞎了眼睛似的，只会茫然地原地绕圈子，无论如何不能明白其中的关窍。可是，有一点我很清楚：自古以来，皇帝要想坐稳龙椅，心眼儿不多的恐怕难为，更何况是康熙这样的一代圣主？他老人家十岁出头儿就有了与鳌拜周旋的深沉心思，如今成了又老又辣的生姜，对付这几个儿子，岂不是举手之劳？
可是，若说他已经洞察了阿哥们的小动作，为什么竟会容许八爷党坐大呢？他为了太子，殚精竭虑，甚至不惜罢黜两位宰相，为太子铺平登基的道路，断没有理由不在意八爷他们的小动作。
我越想心越乱，一时悲，一时喜，一时忧，呆呆想着即将到来的纷乱局面，只觉得神思恍惚。
“小语……”胳膊上忽然微微一痛。
我惊觉，茫然看了一眼旁边的碧云，她警告地盯住我，微微摇头，口中却恭恭敬敬道：“娘娘，奴婢前儿个看了，白毫银针恰好儿没了，八爷上回孝敬的碧螺春是上好的，娘娘要不要尝一回？”
我这才知道，原来方才良妃要茶，我走着神儿竟没听见，心内感激，望着碧云伸出舌头笑了笑，做了个鬼脸。她侧着头，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弯嘴角。
“碧螺春么……也好。”良妃倦倦道。
我赶紧转身，向偏房走去。刚迈出门厅，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荷花的清香，氤氲的水汽，实在可人。我深深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不觉胸中一畅，无形中宽慰了许多。
取了茶叶，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来，刚拐过一个弯儿，眼看着正殿就在眼前，忽然一个尖细的嗓子压低了声音，道：“语禾姑娘，奴才有口信儿。”
这么一个细幽幽的嗓门儿冷不丁传过来，我吓得浑身一颤，险些儿叫出来。定了定神，凝目细细一瞧，旁边廊下黑黢黢的，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影儿，听语音，好像是个小太监。
他见我犹疑，无声无息地跨前一步，低声道：“奴才有口信儿带给姑娘。”
我迟疑了一瞬，随即道：“你说。”
他扎着脑袋，低低道：“安好，勿念。”
我的膝盖一酸，软绵绵地倒退了两小步，扶住廊下的红漆柱子，颤声道：“你……说得清楚些……”声音仿佛变了调，细弱得几乎有些陌生了。
小太监急急弯了弯腰，道：“并没有别的话了，奴才告退。”说罢转身就走。
我不假思索地撩起裙子，扒着栏杆一翻身儿骑在了扶手上，费力地抬过另一只腿，一跃跳下了地，三步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拧住他的胳膊，恶狠狠道：“你再动一动，我就叫人了！”
小太监挣不敢挣，叫不敢叫，一扭身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只求姐姐行行好儿！奴才奉……”
“你说，”我咬着牙道，“今儿个白天到底什么情形？”
小太监浑身颤抖，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只是不言声儿。我作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儿，放缓了语调：“怕什么？我并没有叫你去害人，不过白问问。白天的事儿就在园子里，见的人还能少了？”
小太监哆嗦着开了口，声音里带了哭腔儿：“姑娘饶了奴才吧，奴才就是个传话儿的，要是叫主子知道小的在外头胡沁，那……”
我缓缓蹲下身，看着面前扎在地上的脑门，一字一字轻声道：“这事儿我总是要弄清楚的，是你现在悄没声息的告诉了我一人，还是要我通报进去，请良妃娘娘来审你？”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简直像有人在用力摇晃他。我虽觉不忍，仍是板了脸淡淡道：“我不问是谁让你来的，旁的不相干的事儿也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今儿个是为什么打起来的？”
小太监干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道：“回……回姑娘的话儿，上午皇上召集了四爷和十三爷，在园子里头问话，不防十爷就来了，在皇上跟前几句话儿没说对，十三爷就动了手……”
十三阿哥先动的手？
我愣了一会儿，问：“是为了什么话，你可知道？”
小太监颤声道：“奴才没在跟前伺候，不知道……”
我想了想，又问：“皇上是为什么事儿传召四爷和十三爷？”
小太监连连磕头，差点儿没哭出来：“奴才是底下的人，上头的事儿实实不晓得，姑娘就是打死了小人，也问不出半句话儿来……”
我见他狼狈惊惶，心里一软，颇觉内疚，轻轻蹲下身子，柔声道：“莫怕，我不打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抖索着嘴唇儿，半晌方颤颤道：“奴才……小安子。”
我心下悯然，越发有些后悔，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想了想，遂拔下头上的镶珠玉钗，塞到了他的手里：“小公公，今儿个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的，您多担待。——今晚的事儿，你莫要跟旁人说起。”
小太监懵懵地捏着钗子，傻傻瞧了我一会儿，忽然醒悟出我话里的意思，忙磕头吃吃道：“多谢姑娘……”
我无心猜想他谢的是钗子，还是我终于肯放了他一马。见他兀自磕头如捣蒜，长叹一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慢慢儿转过身去。
永寿宫正殿里灯火明亮，门前一人高的插灯明晃晃的，几乎有些刺眼。我揉了揉眼睛，一摇三晃地走了过去，挑起门口的竹帘子，言笑晏晏：“主子，茶叶来了。碧云这丫头藏得真真儿密实，倒叫奴婢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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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梧桐花开了。
还是捂桐花好看，那么一大蓬，一大树，满满的，好像一些个紫色的发卷。吸蜜鸟在里面穿梭着，倒挂着，打闹着，娇啼着，把快乐都能洒到树下面来。晚上月光照的时候，花的影子一嘟噜一嘟噜的，映在地上。月光细碎地穿透了花丛照下来，好像空中飘浮着的光的碎屑也带着清香了。
——吹能吹的起来，抓却抓不住的光辉。
夜间的梧桐花，竟似比白天还要好看。我贪看这良辰美景，一夜一夜徘徊在庭前，总要到二更天，夜深人静了，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屋安睡。
碧云听见我推门的声响，在帐子里支起身子笑看我：“真真是娘娘的话儿，——痴人！”
我一面关门，一面失笑道：“你这蹄子，几日没立规矩，愈发上头上脸了！”说着插上了门闩，转身笑瞪了她一眼。
她抿嘴一笑，索性爬了起来，拿起案头的剪子，挑了挑灯花儿：“我原瞧着你这些日子像是不好似的，整个儿人都变了，恍恍惚惚，每天竟是在梦游。私下里揣度着，难不成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姐儿好歹处了几年，若有什么难处，好歹说出来，能帮的，必会尽力帮衬。大事儿上头纵是不中用，也能帮你排解排解，想个法子。切莫自个儿闷着，啊？”
火苗儿闪了闪，屋子里骤然亮了许多。我背着身子解着衣扣儿，听了这又是贴心、又是体谅的几句话，眼圈儿一红，差点儿落下泪来，心里又是感念，又是惭愧。擦了擦眼角，回头笑道：“能有什么事儿？你既这样想，谢字儿我就不说了。咱两个好好儿跟着良妃娘娘，互相照应着，比什么都强。”
碧云笑道：“就是这个话。”想了想，又道：“这次秋狝，八成儿又是你我随着。娘娘虽没说，咱们也该打点行装了。”
握着鞋子的手停了停，行若无事地微一用力，把花盆底儿轻轻脱了下来：“又是秋狝？没意思，左不过是跑马、行猎。”
碧云“哧”的一声轻笑：“去年又是哪个口是心非的，看十三爷猎狐狸入了神？”
我顿了顿，整理着帐子，不经意道：“阿哥里头，十三爷的骑射可算得第一了罢？”
碧云漫不经心道：“十三爷骑射上头是顶尖儿的，只有太子爷的弓马是皇上亲授，或者可以跟十三爷比比肩。这次秋狝，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鸿雁几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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