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恍然梦回处】 ...

  •   还未睁眼,嘀嘀啾啾的婉转鸟鸣就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小姐,该起身了。”耳边一个声音莺莺呖呖。我心里叹了口气,懒洋洋的睁开眼睛,一个明眸皓齿的小丫头正笑盈盈地看着我,手里捧着衣裳。

      半个月前,我挣眼时,面前也是这张脸,可惜躺的位置不是在床上,而是——大街上。

      我和这丫头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同声惊叫起来,她哇地一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嚎着告诉我以为我醒不过来了,我则是完完全全被眼前这一切给吓着了。

      我不是……正在加班吗?

      事实就是,熬夜加班的我,不但没在办公室里,反而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被一个哭得一塌糊涂的丫头扶着,绕过一大堆围观的人,痴痴呆呆被送回了这个家。

      花了足足两天,我才接受现实:我已经离开了生活二十二年的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来到了三百年前的清康熙年间。

      司经局洗马,这是我阿玛的官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后来才知道,“洗马”其实是从五品文职官员,负责在理藩院掌管书籍。

      我现在的名字很有些古怪:叶赫勒语禾。生父虽是满人,母亲却是汉人。这个时代清朝满汉之分已经不那么明显了,再加上阿玛文职出身,我被要求琴棋书画都得精通,举止言行都得按着大家闺秀的标准来。偏偏这位语禾小姐性子跳脱,根本就不耐烦这些,明里不敢怎么,暗地里常常跟父母作对。偷跑出门也不是第一回了。那天是正月初一,我溜出去看庙会,若不是莫名其妙晕倒在大街上,还不知哪天才会露馅。

      大夫也瞧过了,难以下咽的中药也吃过了,结论是并无大碍。父亲大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令我即日起足不出户,连后院也不许去,安分守己读书练琴。读书也就罢了,要我弹琴不是开玩笑么?小时候少年宫倒是学过两年电子琴,这古琴……还是杀了我吧。

      推托不过,我硬着头皮在教习先生面前弹了一段——倒不如说是“挠”。那声音,比弹棉花都不如。先生以为我是闹脾气,长叹一声,令我习字。我的字写得其实还算不错,可是拿惯了钢笔圆珠笔的手,一抓住毛笔,左右都不对劲,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在画画。看着满屋子人瞠目结舌的表情,我尴尬地抓着毛笔,心里一个劲儿的给语禾小姐道歉。

      半个月来,简直就像在油锅里煎熬着。既担心原来的身体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又被一大堆要学的东西整得头昏脑胀。好几次早上醒来,我满心期待的睁开眼睛,指望已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家里,可惜,映入眼帘的永远都是小菊那丫头甜蜜的笑脸和永远都练不完的琴。

      好歹我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白领新女性!为什么到了这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想到唾手可得的高薪工作,鼻子总是酸的不行。早知道会来这儿,也不用那么拼命考大学、过四级了,还不如学两年古筝来的实在。

      这么着,魔鬼训练了半个月,总算能叮叮咚咚弹上一点儿了,还不怎么成调,但总是大有进步。前日里阿玛把我叫过去温言表扬了几句,虽然话锋一转,马上指出我的水平还很烂,可是看着额娘热泪盈盈的感动表情,想必我的乖巧已经大大出乎他们预料了。

      想着一起床,就有无穷无尽的艰难任务等着我,真恨不得躺下再睡一觉。没奈何,只能苦着脸净了面,坐在镜子前等小菊给我梳头。昨晚翻来覆去根本没睡几个钟头,朝着模糊的铜镜里一望,果然精神不济,八成连黑眼圈都有了吧?

      镜子里的容颜和我本来的模样有个七八分像,眼睛不大不小,眉毛弯弯,鹅蛋脸儿,容貌平平,只是我假小子一样飞扬跋扈的神气被这一身妆扮淡化了许多。

      正对着镜子出神,小菊晃了晃我的肩膀:“……小姐,听见了吗?”我一愣:“什么?”她抿嘴一笑,说:“婢子方才说,您前些日交待的那株兰花昨儿个已经到了,常顺儿叫我问问小姐,是不是这就搬回来?”

      兰花?

      我呆了呆,恍然明白,一定是这位语禾小姐交代的。这位姑娘爱花,闺房外头的花园子不知道种了多少千姿百态的花草植物。本来花草大多由府里的花匠侍弄,不过有几盆特别名贵的兰花,一贯是小姐亲自照料,从不假手于人的。前几天小菊见我不闻不问,还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几句,我瞠目半天,这才知道,屋角花架上几盆抽着细长叶子的植物,原来是“我”心爱的兰花。

      既然是特意在外订购,一定是株少见的名品了。我想了想,回头笑道:“小菊,咱们走一趟去瞧瞧,如何?”

      “又出门?”她惊得小脸煞白,“小姐,若是被……”

      “好啦,别啰嗦。”我笑吟吟的抽下刚刚插在发上的镶金珐琅簪子,“快去叫常顺儿到外头悄悄雇辆马车,再去把我那套蓝布褂子拿来。”

      路比想象中要近些,可是在家耽搁得太久,等到了地方,已经近午了。原以为是个花市,哪知竟是一家小店,古香古色,倒像个古董铺子。掌柜是个面善的老人,满头银丝,精神矍铄,捧着那盆据说整个北京城再找不着第二株的“黄娥”,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聊了许久养兰经,又搬了几盆别的花,眼看着晌午了,小菊急得直跺脚,才忙忙爬上车往家赶。车子跑得飞快,小菊犹嫌不足,掀了帘子嚷道:“常顺儿,再加两鞭子!你倒是快些呀……”

      话音还没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马车猛地一震,倏然歪斜着倒向一旁,马“唏律律”一声惊嘶,“哗啦啦“一阵乱响,车子又是一震,歪歪斜斜的不动了。

      我和小菊摔成一团,事发仓促,她那会儿正扒着车门说话儿,险些没甩出去,我的脑袋重重磕在车壁上,肩膀也狠狠撞了一下,这会儿痛得眼前发黑,任小菊带着哭腔拼命晃我的肩膀,只是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龇牙咧嘴憋出几个字儿:“我没事儿……”

      外头喧喧嚷嚷,常顺儿早喝骂开了。我闭着眼睛顺了顺气儿,揉着肩膀示意小菊打起帘子,牙缝里“嘶嘶”吸着凉气儿,晃晃悠悠爬下了车。常顺儿堵在一辆青缎幔子马车前头,正叉腰大骂,我顾不上看他,急急绕到了歪倒在地的车旁边。

      果然……

      那株“黄娥”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叶子被花盆碎片儿砸的七零八落。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儿,我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小菊慌慌张张的冲到我身边,急道:“小姐,你没伤到哪儿吧?唉,常顺儿这个不中用的……”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叫常顺儿,过来。”可是那边的争吵貌似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小菊无论如何拉不开,我无可奈何,三两步走到那辆马车前,扬声道:“常顺儿,没什么好争的。先把花儿收拾了,咱们回家。”常顺儿恨恨看了一眼对面,这才闭了嘴。

      我转头看了看那辆马车,这辆马车装扮并不华丽,可是车幔上的青缎却是上好的料子。车夫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色铁青地坐在车辕边,一言不发。我暗叹了口气,微笑道:“是我们的车快了些,先生莫怪。”车夫脸色微微一变,似有些诧异,侧脸看了一眼车帘,没有出声。

      看来主人还在车里。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车帘,帘子是上好的青缎棉里,厚实不透风,看不见一丁点儿车里人的影子。

      “小姐,明明是他们的车子迎面儿撞过来,小人来不及避让,这才……”

      我抬手止住了常顺儿的话,看来今天是等不到主人发话了。可惜了这么贵的兰花。我心痛地蹲在地上,捧起蔫在地上的花叶,叹道:“有啰嗦的工夫,还不如赶紧再去雇辆车。这些花儿,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扔在这儿。”小菊道:“旁的花倒没什么,只是小姐这株‘黄娥’……”

      “福伯,问问价钱多少,赔给他们。”马车里的人淡淡道。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还没开口,常顺儿已嚷了起来:“赔?你赔得起么?我们小姐这株春剑可是名品,整个北京城里头独一份儿……”福伯毫不理会,跳下车向我作了一揖,恭声道:“请小姐吩咐。”

      我愣了愣,道:“算了,不用赔了。我也不知道价钱。”买花的店想是已经熟了,一向是一年结一次帐,刚才也就没有问及。福伯道:“那么就请小姐告知尊府,改日当登门赔礼。”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声音又淡淡道:“那就算了罢。他日若有机缘,还请小姐到舍下盘桓一二。福伯,上车。”

      这位仆人倒是彬彬有礼,主人却疏远客气,拒人于千里之外,语气虽说不上居高临下,却总觉得冷意逼人,让人浑身不自在。我小心翼翼地拾掇着地上的花,一面头也不抬地说:“交市人不如友山翁,谒朱门不如亲白屋。多谢贤主人好意。”

      “好一张利口。”顿了一会儿,马车里的人淡然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语声比方才柔和了许多,竟似带了一丝笑意。我怔了怔,刚抬起头,那人又道:“福伯,走罢。”声音却还是那般冷清。

      眼睁睁看着福伯跳上车,挥着鞭子驾车渐渐走远,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仰头对呆站在一旁的小菊和常顺儿苦笑道:“还愣着作甚么?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恍然梦回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