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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风竹敲秋韵】 ...

  •   夜来一场急雨,萧萧瑟瑟打窗而过,梦里也觉出丝丝凉意。清晨醒来,骤雨已歇,小院里花瓣铺了一地,风过扬起落红点点,清丽中又隐约几分凄艳。

      晓霜看我久久盯着窗外出神,跟着长吁短叹了一早上。午饭是我喜欢的槐叶冷淘,含在嘴里却有点食不知味。晓霜一边布菜,一边迟疑着劝道:“您也够为年主子尽心的了,这都是各人的命,您也想开些,这么伤神又何苦来。”

      我拿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闷闷道:“也说不上伤神,就是觉得不好开口,可叫我怎么讲呢。”

      “您别怪奴婢多嘴,年主子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您就照实说呗。”

      年妃托我的事算是彻底黄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临到要回话的时候,依然无可避免的存了几分内疚。实在食不知味,我索性把碗推到一旁,开始认真考虑如何措辞。其实晓霜说的没错,年妃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慈母对病儿的牵肠挂肚,如今能够体谅、愿意体谅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可惜我人微言轻,这飘渺的一线希望,终究还是断了。这结果既然人人都能料想到,应当也不至算作什么沉重打击——这几乎已经注定的失望,跟年氏一族糟得不能再糟的境地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这样宽慰着自己,但我仍不愿亲口将此事告知年妃,鸵鸟一般遣了晓霜替我走这趟。晓霜见我在长长的礼单上又添了几笔,有些不乐意,边研墨边小声抱怨:“那西洋参是入冬给您补身子的,怎么也送了去?”

      我懒得搭理,埋头又写了几笔,仔细瞧了两遍,再无疏漏,才鄙视地瞥了她一眼:“小声些,叫旁人听见了笑话。不过一根参,也值当你这么宝贝。”

      晓霜正埋头叠着信笺,闻言撇了撇嘴:“那可不是一般的参,万岁爷上回说了,是什么……什么稀罕地方贡上来的,可金贵着呢。”我失笑:“别唠叨了管家婆,凭它怎么好,也就是个物件罢了。”顿了顿,叹道:“如今我也只能尽这一点心。”晓霜欲言又止,默默收好了礼单,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晓霜来回话的时候,我正抱了铮儿在膝上,慢慢剥葡萄喂她。晓霜说那会儿年妃正在安歇,东西原本交给了谷儿,谁知临走之前年妃碰巧又醒了,将她唤了进去。晓霜依着预先定下的说辞委婉讲了一遍经过,年妃苍白着脸听了,半晌方道:“原是我异想天开,难为了你家主子。”晓霜起身道了不敢,见年妃再无别话,这才去了。

      我接了帕子擦擦手上的葡萄汁水,问:“贵妃就说了这么一句?没有旁的话吗。”

      晓霜摇头道:“说句不知轻重的,贵妃娘娘也是弱到了极处,当时瞧着就像敷衍几句的力气都再没有了似的,只点了点头。谷儿姑娘伺候娘娘躺下,眼泪汪汪的就把奴婢送出来了,还说改日来给主子您磕头。”

      我听得心情沉重,不觉又叹了一口气。铮儿本来拿着一串葡萄自顾自玩儿,忽地抬头问我:“额娘,我能去瞧瞧福慧哥哥吗?”

      我随口就想答应,话到嘴边变成了“过些时日再说吧”。铮儿揪下一颗葡萄摆弄着,垂着头不言语,半晌才小声道:“我都好长时间没瞧见福慧哥哥了,也不晓得福慧哥哥和狮子头好是不好呢。”

      我微笑道:“有巧姑姑细心照管着,福慧哥哥和狮子头自然都好。”铮儿抬起头,黑亮亮的眼睛瞧着我,一脸天真:“巧姑姑这些天不在呢,福慧哥哥又病着,狮子头没人照看,多可怜哪。”我顺口道:“哦,巧姑姑去哪儿了?”

      话一出口,顿觉有异,我转顾晓霜,晓霜张了张口,涩然道:“主子,巧姑姑……”

      我已明白了大半,抬手止住她,柔声问铮儿:“好孩子,你知道巧姑姑去哪儿了么?”铮儿道:“巧姑姑家去了。”我问:“谁跟你说的?怕不是真的吧。”铮儿道:“早上小满姑姑带我去看桂香姑姑的点水雀儿,桂香姑姑说巧姑姑回家去了,狮子头只怕认人不肯吃别家喂的食儿呢。”

      我看了看晓霜,晓霜轻颔首,转身对垂头站在一旁的小满低声斥道:“小格格身子刚好了些,你就带着她乱走。”小满嗫嚅半晌,不敢吱声。我叠好毛巾,仔细擦拭着铮儿的小手,慢慢道:“多事之秋,各自安分守己罢。”晓霜和小满都福了一福,低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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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一日一日凉下来,窗外的蝉声再不至扰人清梦。我也是畏暑的脾性,稍觉燥热便懒怠动弹,见天凉了,逐渐也有了游园的兴头。铮儿整个夏天都被晓霜拘着不许在日头下跑,也有好一阵子没去园子里玩耍,是以这天我一提出去转转,小丫头第一个欢呼雀跃,连带着我也兴致昂扬,娘儿俩只带着晓霜小满和秋嬷嬷,在园子里溜达了大半日。

      绿树荫浓,花池里荷叶半开半凋,正是好看的时候,我坐在柳荫下看着铮儿对着池边一朵莲蓬跃跃欲试,笑着唤她:“那个不好,往右边瞧,那儿有个大的。”铮儿闻言果然又将身子探远了点儿,秋嬷嬷不敢言声,只牢牢扯住她的衣裳,晓霜忙道:“小满扶着小格格。”又抱怨我忘了上次的教训,我随手捡了一个石子丢进花池,笑道:“我在跟前,要是还能有什么事儿,那这园子也不能待了。”

      晓霜还待要劝,忽听不远处有人脆声道:“给安主子请安。”晓霜迎了过去,引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女官金菊,我微笑着客套了几句,又道:“皇后娘娘原是前些日子过于劳神,万幸如今已大好了,但不知八阿哥如何,可有好些?小孩儿怕是不易调理呢。”

      金菊福了一福,含笑道:“正是要跟安主子报个喜,八阿哥也大好了,如今健旺得多,夜里能睡安稳,饮食也渐好,今早上进了大半碗碧梗米粥,半个花卷儿,进的香着呢。皇后娘娘瞧着高兴,这心里头一敞亮呀,也有精神出来散散心了,这会儿正在前头水阁里赏荷花,远远瞧着这边儿像是安主子在,让奴婢请安主子过去说说话。”我忙站起来,道:“不敢当,请姑姑带路。”

      水阁不远,绕过小半个池子也就到了。进门请了安,赐了座,我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皇后一眼,因连日卧床,脸上多少还有些许病容,不过正如金菊所说,气色显见已经好了许多,人也有了精神,正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皇后虽已不年轻,但那一种雍容闲适,显见得是大家教养,从幼时、从骨子里带出来的,衣食住行亦与胤禛的简洁朴素不同,无不精致到极点却又不张扬。——就如当下,便是吃葡萄,也得是拧了汁儿、配上碎葡萄和莲子冰块。我用小银勺搅着葡萄汁,看着她微笑问了铮儿几句话,又赐了吃食,命金菊带着铮儿出去逛逛,又遣人好生看顾着,随后,屋里渐渐安静,她轻咳一声,拨着碗盖儿垂目不语,我就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了。

      “……听说,你这些日子与贵妃走得挺近哪。”

      我一听这开场白,心里就有些腻味。年妃病急乱投医、找我帮忙见福慧的事儿,胤禛自然不会到皇后面前嚼舌根,必定是耳报神的功劳了。我浅笑道:“铮儿这孩子有福气,投了贵妃娘娘的眼缘,贵妃娘娘想起来了总要接她过去逗逗乐儿,前些时贵妃娘娘身子不爽快,有这孩子跟前打岔说笑,想是心里松快些,倒比以往多见了几次。”

      皇后听了,望着窗外沉吟不语。我索性也不吭声,含着笑低头拨弄碗里的莲子,只听皇后缓缓说道:“……是这么回事,再过小半月,估摸着也该回宫了。前儿金菊去探贵妃的病,她那身子,哎,不提了……我已问过太医,目前只宜卧床,这一路车马劳顿的,自然经不得。皇上也已发了话,贵妃留在园子里静养,昨儿她却回说——”皇后顿了顿,我的心一紧,也跟着慢慢悬了起来。

      “她说,想请你也留在园里,闲了好陪她说说话儿。”

      我愕然,情不自禁抬头去看皇后,她神色平静,坦然道:“这事儿我还没报皇上,想着倒不如先问问你,你的意思呢,可愿意留在园里?”

      事情来得突然,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年妃这是做什么?她如今病骨支离的,素日极少见人,晓霜也说她精神不济,怎么会忽然想找人闲磕牙聊天儿?

      皇后慢条斯理地啜饮着葡萄汁,也不再追问。我轻瞟了她一眼,看来她的意思必定是希望我留下,因为若是先报了胤禛,若我在皇帝面前回绝了,事情便难以转圜,在她面前却不易推脱。

      我又想了想,平静道:“为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分忧,臣妾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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