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春柳绿新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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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好吃好喝供着，日子舒心自在，但禁忌也不少，忌食生冷，不许跑跳，就连走路稍微快点儿也会被晓霜念叨好半天。胤禛遣来两个老嬷嬷，被我好说歹说哄回去了，开玩笑，我还想清清静静过日子呢。
好在有时胤禛会留十三在宫里用饭，每到这时候，也会顺带叫上我。没有外人，只我们三个，无形间也就少了许多拘束，谈笑自在，十分畅怀。
远远看见他们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养心殿，我笑了，拿起筷子敲敲碗边，扬声道：“今儿个请你们吃好的。”
两人落座，十三笑道：“皇兄议事从来没个钟点，臣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抿嘴笑，回身招了招手。宫女轻盈走了进来，打开食盒，捧出了三个青瓷小碗。
“菜呢？”十三探头瞧了瞧空空的食盒，哭笑不得：“还以为有好酒好肉，嫂子您这是打发叫花子哪？”
我瞪了他一眼：“瞧好了。”伸手轻轻揭开碗盖。
一股香气扑鼻，甜丝丝，清淡淡，十三喜道：“这是什么？”
“槐花饭。”我已经迫不及待抓起了筷子，一边笑道：“宫里的吃食早就腻味了，还是晓霜想的点子，说是以前听府里厨娘说的，四月的槐花蒸饭最是爽口。御厨都不知道这个，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说着扒了好几口，果然鲜香软滑，清爽柔和。十三也赞不绝口，胤禛吃相最好，优雅地吃了几口，停著不食，一声叹息：“若能叫两淮春汛灾民都有这一口槐花饭吃，也算为君者之德。”
我顿时没了胃口，望望他紧蹙的眉，与十三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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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曾筠？”
我一字一字重复，还真是个绕口的名字。
十三点点头，道：“他是康熙四十五年进士出身，直南书房行走，刚擢左佥都御史。”
“御史？”我喃喃道，“听上去怎么不像个会治水的人啊。”
十三微笑道：“我大清许久没出过治河能吏了。这人连上三道疏，进言兴修水利，镶筑坝台，说得头头是道。”停了停，又道：“陶家那小子不是还在西北么？皇上想调他去给老嵇当副手，你瞧如何？”
我撇撇嘴：“你以为治河就是把堤修修高？里头学问大着呢。我学了这么些年也没看明白，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只怕去了也是添乱。”
十三失笑：“皇上最恨空谈误国，识人的本事更是你我拍马也赶不上，你八成又多虑了。”
我摇摇头，道：“什么事情啊，都是瞧着容易，自个儿一动手就知道难处了。年前还收到陶泓的信，我在无定河沿岸种的树苗，这两年全都枯死了，一棵也没剩下。”
十三惊道：“怎么回事？”
我黯然道：“谁知道呢？陶泓的意思是，可能树种不对。”一方面没什么好种苗，又不能有效控制病虫害，当地又干旱少雨，土壤贫瘠，如果没有先进技术，在方法、时机等方面难以克服黄土高原恶劣的环境，苗木不能成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纸上谈兵的错误我已经犯过了。”我轻声道，“陶泓总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还是皇上想得周到，是不是？”
十三拍拍我的肩。他已经很久没有作过类似的动作，自从我摇身一变成了“娘娘”。抬头勉强一笑，十三回给我一个灿烂的笑脸。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他微笑，眨眨眼，压低了声音：“猜猜皇兄最近在忙什么？”
我询问地望着他，他粲然一笑：“豁贱为良，削除乐籍。”
我不明所以，愣愣望着他好一会儿，疑道：“难道说……”
“是啊。”他笑吟吟，“那位云姜姑娘，可以光明正大地脱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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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经过，我是后来才渐渐弄明白。
三月，监察御史年熙上书奏请开豁乐户贱籍。乐户的祖先，是明朝永乐帝夺天下时追随建文帝而不肯归附的官员。永乐帝得天下之后，惩治了这些官员，并将他们的妻女罚入教坊司，充当乐妓，世代相传，久习贱业。年熙说这些人本是忠义之士的后代，压为贱民，无由自新，请求开豁他们的贱籍，准许改业从良。
胤禛将这份奏疏交下讨论。诸王大臣议复：压良为贱，前朝弊政。我国家化民成俗，以礼义廉耻为先，似此有伤风化之事，亟宜革除。
四月十九日，胤禛下令除山西、陕西教坊乐籍，改业为良民。在削除山、陕乐户的同时，还命令豁除京中教坊司乐户，另选精通音乐的良人充当教坊司乐工，从事演奏。
我停笔，盯着纸上的字，闷闷道：“这个年熙，又是什么人啊？”
胤禛低头批折子，“嗯”了一声，笔下不停，半晌抬起头，似笑非笑：“你又在想什么？”
我竖起纸，翻来倒去又看两遍，叹道：“算了，管他哪路神仙，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遂抬头，学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雍正爷，准备怎么赏这位年大人啊？”
他失笑，摇摇头，继续批折：“自作聪明。”
我撇撇嘴，望向养心殿大门，那不远不近处一方灰蓝的天。郁闷想着：听说年妃病愈，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
心里搁不下事儿，我为这个念头坐立不安，烦恼了一整天。晓霜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兜圈子，小声劝：“格格，您若不想去就不去好了，您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谁能比您金贵？”
我心上一轻，松了口气：怎么忘了孕妇这块金字招牌！顺水推舟笑道：“说得对，那就不去了。”
哪知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我不去就山，山却来就我了。
呆呆看着院子里袅袅走来的那个人影，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晓霜在我胳膊上悄悄用力扶了一把，我才蓦然醒悟，忙赶在她进门之前，堆起笑脸迎了出去，稳稳蹲了个万福：“给年妃娘娘请安。”
“妹妹快别这样。”一声低唤，嗓音轻柔至极，纤纤素手已扶住了我：“妹妹是有身子的人，无需多礼。”
我尽量让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些，轻轻抬头，一看之下，微微愣怔。
她不似想象中妩媚艳丽，容貌也无甚出彩，不及几位贵人多矣。可那眉梢眼角，自有一股恬静温柔，一双大眼盈盈含露，隐隐似有水波潋滟。
我低下头。怪不得。
年妃身着一件淡紫百蝶穿花比甲，更衬得面色微微苍白，显是久病初愈，犹有些怯弱。我开口想问候她的病，忽然又想起，据说这回的病是因为怀九皇子时，正好康熙大丧，举哀磕头行礼之事数不胜数，不免动了胎气，小产后，缠绵病榻至今。
倒是个可怜的女人……只是——
掩在宽袍大袖下的右手微微一动，我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有些话，是不是我说出来不太合适？
这一犹豫，屋子里立刻冷了场。好在年妃显然比我更适应这种场合，浅浅一笑，先开了口：“早就听说妹妹人才出众，心心念念想来拜望，哪知身子这么不中用，竟是前些天才勉强能起身。耽搁许久，妹妹莫怪才好。”
我忙颔首：“娘娘说哪里话？原该去拜望娘娘才是。只怕扰了病人，正想着，娘娘就来了，叫我怎么担得起。”
她的嗓音娇柔清丽，我受过伤的声带却格外粗嘎，平时倒没怎么觉得，这一比之下，怎么就这么明显？郁闷地闭上嘴，我决定少说，多听。
偏偏年妃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只是闲闲的，淡淡的，有一句没一句，看似平常，句句透着关切温和。我僵硬地回答着她的话，只觉得挫败感越积越多，简直要溢出来。
晚间胤禛来了。我默默用小匙搅着碗里的粥，一口也没动。
“怎么了？”他抬头，有些奇怪，“不是念叨着想吃虾仁鸡蛋羹么？”
我搅着粥，愣愣盯着粥碗里粉红的虾仁，淡黄的蛋花，喃喃道：“还吃什么虾仁鸡蛋？我就是个笨蛋。”
他捏着汤匙，有些哭笑不得，回头看晓霜：“这又是哪一出？”
晓霜不敢搭腔，可怜兮兮看向我。我闷闷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儿个受打击了。容貌不及，体态不及，气质不及，灵巧不及，连说话声音都是人家好听些。”
他看了我一会儿，目光渐渐了然，带了一丝笑意：“见着年妃了？”
我没好气：“这都能猜着？”
他低头笑，半晌摇摇头，搅了搅粥碗，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粥：“你是你，她是她，有什么好比的。”
我瞪他，索性推碗坐到床边生闷气。他慢悠悠吃完了粥，又笑：“还不饿？”
我捶了捶床，气呼呼道：“不行，我得用功，我得找一样比她强的。”
他沉思道：“不用妄自菲薄，你比她强的地方自然是有……”端详我，忍笑：“容我细想想。”
我哀鸣一声，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春柳绿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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