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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落花时节又逢君 ...

  •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刚和别家的小孩打完了架,取得完胜。尔后我拖着我家狗娃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当我经过回家必经的公园时,我就看见他一个人站在秋千那。他不玩,只是低着头,轻轻推着秋千,看着它荡来荡去。
      狗娃突然叫了一声,他闻声抬头看来。我眼前瞬间一亮。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外公嘴里时常念叨的那么几句话:“君子俊美如神,温雅如玉,羽扇纶巾,谈笑间美人俱为倾倒……”
      呃,错了,他没拿什么扇子,也没戴什么纶巾,只穿一套有些老旧的白色运动服,还有一双破旧的运动鞋。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小子真帅。
      后来听我妈说,他是隔街孤儿院新来的孩子。
      “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老是惹事,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就不能跟你哥一样好好呆在家吗?你……”当我妈边做饭边训我的时候,我那古怪的外公喝了口白酒,然后贼兮兮地跟我说:“乖孙,你觉得小庄长得可好?”
      小庄指得就是他了。我想了想,点头承认。
      外公又接着说:“你看小庄刚到这里生活,到你们学校上学也没啥朋友,不如,你就多陪他玩,喊他到咱们家吃饭,一回生二回熟,如此下来,你俩老在一起,青梅竹马那是当定了,等你俩长大,结个小婚,肯定是一段好姻缘呐!”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我压根就听不懂外公说的是什么意思,充其量不过就是让我以后到河边捞石头时顺便带上他。这事可以。
      于是从此我有事没事都找他。起初他倒挺拘束,不过慢慢地,许是他习惯了,在我家时不再显得那么无助,我在河边捞石头时,他就在边上帮我把风,看我妈会不会过来抽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年,也就是第二年的夏天,我去城里大婶家过了个暑假回来,却听说他离开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带他走的,据说是他妈妈。
      我那古怪的外公直叹气,说:“可怜的阿呆。”我妈则红着眼眶,紧紧地抱着我哭。
      哦,阿呆是我的小名,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人都这样叫我。
      我以为从此以后我是不可能再见到他的,然而当我顶着炎炎烈日,拖着行李箱在偌大的校园里寻找我的安居所时,偶然听到一阵笑声,我寻声望去,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因为我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坐着几个人,开心地玩笑着,而他就坐在其中。
      过了十多年了,他倒是生得愈发俊秀,扔大街上肯定有很高的回头率,就是皮肤有点白。男孩子肤白没啥用啊。
      估计是我盯着他看太久了,坐他旁边的男生看见了我,拿胳膊肘碰了碰他,坏笑着跟他说了什么话。他笑着望过来,然后我便看到他的笑容停在脸上,愣愣地望着我这个方向。
      我又看了他几眼,转身就往边上的水泥路走,往回看却被高高的草丛挡住,见不到凉亭了。我心想,都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是不记得我的,傻站着也没啥用,我还是在被晒成干之前先找到宿舍吧。
      见鬼了,下午三点多的太阳还是这么毒。路上晃荡的人这么多,是个人看我现在的模样就知道我快要热成狗,但没人搭理我。世态炎凉啊。
      “阿呆。”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回头,一头波浪卷,穿着韩式碎花小短裙的女孩向我跑来。
      “哟,这不是大宝嘛,”我故作惊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老孟呢?”
      来人名叫赵大宝,我俩在初中的时候认识。赵大宝是她的本名,啧,长得挺水灵的姑娘生生被她的名字败光了。
      大宝不好意思地陪笑:“啥老孟,我是专门来接你了,这不,你刚才一个电话打来说你迷路了,我就急匆匆地来找你啦。”
      “少来,我刚打电话跟你说我找不着北了,你这姑娘直接一句‘不要紧慢慢找’就要挂我电话,幸亏大侠我机灵,搞点手段让你乖乖来迎接。”
      大宝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是啦,你机灵,说什么要是你走不出这地方活活饿死之后,让我帮你立个烈士碑,还有以后我跟孟天皓结婚后进行造人计划时不要忘了你可能在旁边指导点评。”
      我点了点头,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教你个头啊,”大宝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那部破手机音响外放那么大声,你说的时候孟天皓就坐在我旁边,他一听完脸瞬间那叫一个阴沉。”
      我听完直委屈地叫道:“别啊,我不过就是说两句,想咱这么多年交情,明明你我说好要一起坐火车来学校,偏偏你这丫头贪图美色,弃我于不顾,跟着孟天皓屁颠屁颠地先跑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说了气话。”
      大宝就问了:“那你怎么不跟着你哥一起来?”
      我回道:“听说今年的夏天会特别的热,新生报到完就要开始军训,学校担心到时会有很多人中暑,所以特地让大三大四的医学生早点回校接受培训,以防人手不够,所以我哥作为一个大三生,老早就来学校了。”
      “啧,这么麻烦,还不如不要军训,一了百了。”大宝抱怨道,又问我,“楚武英他死哪去了?”
      “死在家里打怪了。”
      大宝又翻了个白眼:“他怎么老是这幅德性,打住,走这边。”她指了指边上的一条宽阔的石板路。
      这学校依山而建,一条石板路横穿山腰,崎岖不平,有的石板上还长着青苔。树挺多,枝干粗壮,枝叶繁茂,应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分布在宽阔的石板路两旁。石板路上方有树木伸出的枝叶挡住,倒挺阴凉,时时有蝉声。走了许久,突然左边树林出现了一个缺口,里面有座凉亭,有几个新生跟他们的父母在那纳凉。又一缺口,几栋七八层高的宿舍楼突然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挺新的,应该是最近几年才建的。
      “这里住的是哪个系的?”我问大宝。
      “烹饪与旅游学院的学生。”
      我们又走了一会,到了一处地方,石板路分出了两个岔口,一条石板路直通,另一条则铺成了水泥,向山下延伸,路的右边围着牢固的铁杆,再往下竟是个长宽将近四百米的田径场,正赤裸裸地受着烈日烘烤。田径场旁边建着一栋大楼,楼墙上铸着“校史馆”几个大字。
      岔口处竖着一块蓝色路牌,牌上一个白色箭头向下指,标着“南区田径场”,又一个白色箭头往前指,标着几个系的宿舍楼,独历史系被标在最下边。
      “这里好像没有教学楼啊。”我问。
      大宝说:“嗯,听说这区域的学生都得跑到北大门那的教学楼上课。”
      我想了想,问道:“北大门不是我刚才遇见你的地方吗?”
      大宝重重地点了头。
      我往前看了看,又往后瞧了瞧,一条石板路走了大概半点钟,还是望不到尾。娘啊,上课还得跑这么远。
      我不禁叹道:“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大宝也叹气道:“当初我知道这事实也是被打击到不行,不过还是想开点好啊,等下还有别的够你消化的。”
      “什么意思?”
      大宝哭丧着一张脸说:“你没住过宿,可能没啥感觉,但是当我看到我们历史系的宿舍楼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么惨?”
      “等下你就知道。”
      约摸又走了五分钟的路,经过了好几个凉亭,一两栋宿舍楼,我们才走到石板路的尽头。路的尽头勉强推着一栋五楼高的环状宿舍楼,真的是勉强推的,因为从外面看总感觉楼房要是没有靠着背后的山支撑着,倒塌那是早晚的事。从阳台挂的衣服来看,一楼住的是男生,其他层都被女生占了。
      我无语地看了好久,接着大宝又说了一句:“我们用的都是公厕。”
      我一听,长啧了一声,说:“如果学校是邪恶的后妈,那么这里一定是亲妈的孩子,不带这么偏心的!”
      不带这么耍人,一路走来看到的建筑物都挺新式化,尤其是北大门那里的图书馆,装饰豪华地让初来乍到的我以为学校里竟然开了酒店。
      大宝却叹道:“可这么说就纠结了。”
      “什么鬼?”
      大宝抬头对我一本正经地说道:“除了图书馆、领导行政楼、教工楼外,这鸟地方竟然是唯一装了空调的宿舍楼,而且只要不超过固定电费,空调任你吹。”
      “……那还等啥,走,吹空调去。”
      宿舍楼呈环形状,四方中空,一楼中间就是个大天台,阳光充足,不少人把棉被晾在这里,楼里到处都有人在清扫宿舍。
      大宝在前面带路,领我向楼梯口走,边走边对我说:“你占便宜了,我们宿舍已经被我跟韩菲收拾好了,你来铺个床也就没啥事了?”
      “我们宿舍?”
      “是啊,咱俩是同个宿舍的——啧,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没什么。”
      上了二楼,大宝走到一扇门前敲了几下,大声道:“韩菲,开下门。”
      我看了下门口的门牌号:202,门口还贴了张表,上门标着床位分布图。这时门打开了,一阵冷风涌出,伴随的是一个,怎么说呢,标准的第一眼美女吧,白皙的皮肤、秀美的容颜、如墨的秀发,就是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样。
      她看了看我,向我招呼一笑,说:“进来吧。”
      房间不算宽敞,放了四张那种上床下桌的,还挺新。墙上装了一个变频空调,房间带了一个凸出的阳台,阳台上晾了几件衣服。
      靠门左边的两张床住了大宝和瓷娃娃,靠右的两张床倒没人住。
      大宝帮我把行李放在了其中一张床上,然后说:“我来介绍下,这是阿呆,什么眼神?告诉你,我是不会介绍你的本名的,因为跟你太不配了,这是韩菲,我们老乡。”
      相互问好之后,我便问还有一人没来吗,她们摇头说没见过有人来。
      我把行李收拾了一下。坐了一天的车,刚一坐下就困得不行。打电话跟家人报个平安后,我趴在桌子上,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里迷迷糊糊的,只是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大宝打电话骚扰她家老孟,还有另一个翻书的声音。后来又隐约听到虫叫声,外边清扫宿舍的声音渐渐变小。有人推了推我的肩。我一睁眼,便看到大宝,她手里还拿着一叠名片。
      我看了看窗外,外边的天被夕阳染得澄黄。
      大宝晃了晃手中的名片,说时候不早了,问我要吃哪家外卖。
      嚯,大宝也只比我早来几天而已,就已经搞到了这么多张外卖名片,当时我就决定以后要跟着大宝混,肯定能混得风声水起。
      大宝叫了炸酱面,吃完我就收拾衣服去洗澡。公厕去年翻了新,现在也不脏,就是洗澡要排桶麻烦了点。我舒舒服服洗了个冷水澡,回宿舍就往床上躺。觉得很困,但就是睡不着。一直拖到大宝骚扰完她家老孟后关灯睡觉,我还是在睁着眼睛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自我离家,思绪良多。想到我那古怪的外公现在肯定在拉二胡,没有我陪他下棋就是不行。老妈应该没忘记要喂狗娃吧,这个钟头她肯定还在追剧。老爸应该下班回家没多久,还有我亲哥,刚发了一条短信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他。他看起来很好,有一群朋友,不像小时候那么孤僻了。他应该是不记得我的,我自己也没好到那去,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嗯,得了,睡觉吧。睡觉,睡觉。
      “阿呆,你怎么还没睡?”大宝突然说了一句。
      我诧异:“你咋知道?”
      “嘁,你都翻了多少次身了。”
      我又翻了一次身:“睡不着,这个点我本来还在家里堕落。”
      “干啥?”
      “追剧,《我的奶娘是我妈》。”
      宿舍里诡异地沉寂了一会儿。
      “我们聊聊吧。”说话的竟是韩菲。
      “好啊好啊!”说着大宝就缓缓道来,“我本名就叫赵大宝,一出生身体不太好,家人怕我熬不过,连连求神拜佛的,还给我命了这个名字,家中最大的宝贝,谁要敢带走,分分钟跟他拼命。”
      大宝叹了一口气,又说:“我挺想学医的。”
      我明知故问:“哟,大宝同志,历史课还没开始上,你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去,我本来就想报医学系,可惜分数不够,所以只能服从调剂。”
      “所以嘛,”我说,“当初就不该老是缠着你家老孟,专心地做个高三狗,今天哪用这么闷闷不乐,年轻人你就是任性啊。”
      “……阿呆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韩菲笑出了声,又说道:“大宝,如果你真想学医,大二时其实是可以转专业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纠结了,因为我看不过阿呆这死人比我早毕业。”
      我叫道:“嚯,年轻人,你这种心态是不对的!”
      “那阿呆呢?”韩菲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才不善言辞,就介绍一下家常吧,常住有五口人,我爹,在镇上开一家卫生站,一天看不到他两次,我娘,专业妇女协会会员,每天有一半时间在外边叨家常,一半时间追韩剧,一半时间打麻将(大宝:‘你数学是校长教的吧’),去,别打岔,我还有个亲哥,让我把大学上了的始作俑者,从小到大就是三好学生,哦也在这学校,大三的,医学系。”
      大宝知道我哥也是读医的,但她还是兴致勃勃地问:“那到时候我去学医了,阿呆你能不能让你哥帮我罩着点。”
      “你?还是罩你家老孟现实点,你家老孟的心理学好像是归医学院的吧?嗯,我说到哪里了,还有个古怪的外公,退伍老兵,一身中山装,常年穿在身,逼着我学象棋,说是要我继承他令人发指的棋艺,拉得一手二胡,还拉得特凄惨。”
      静了会儿,觉得自己快要闭眼时,韩菲才淡淡地开口:“我是个孤儿。”
      啊。
      “五岁的时候,我被现在的爸爸收养了,过得挺好,他们很疼我,我没住过宿,这是我头次离家,”韩菲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我只是想先跟你们说下我的情况,没什么好避讳的,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有什么介意的地方。”
      大宝笑道:“怎么会,反倒是你不要介意我们,我神经大条,阿呆智商太低,老会说些没啥营养的话,你左耳听听右耳就出吧。”
      后来聊了很多,我也忘了聊了啥,只记得韩菲说她喜欢读唐诗,大宝还煞有介事地拿高考前背过的诗词跟韩菲讨论了一会。
      我听得懵懂,还是记住了一句话:“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落花时节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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