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风尘》放烟花的熊

2、火狐狸

　　2006年秋。
　　宽敞亮堂的展览厅，十六岁的吴风尘作为获奖者受邀参加国际新锐美术作品展览会开幕式，她也是所有参赛选手里面年龄最小的一个，因此受到了媒体不小的关注。个子小小的吴风尘站在一群大学生和各界名流中间显得格外突兀，面对持续不断的闪光灯和记者的提问，吴风尘感到前所未有的胆怯与恐惧，以致于拿着准备剪彩用的剪刀的手不住地抖动起来，“哐当”一声，剪刀落在地上，所有人突然都安静下来，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放轻松。”吴风尘扭头盯着身旁的这位男子，他已把头偏向了记者，嘴角微微扬起。吴风尘发现这个脸部轮廓并不鲜明却沧桑的男人，分明透着一股浓浓的威严与英气。
　　“看镜头。”吴风尘蓦地回过神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剪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气息。紧张的心情似乎也渐渐放松下来，吴风尘忽然对着镜头笑起来，笑得格外灿烂。
　　一系列活动结束后，吴风尘独自走在长长的展览厅，观赏着一件件五彩缤纷的作品，她停在一幅画着一只火狐的作品面前，仔细端详着——那是她自己画的，没想到会被美术老师赏识拿去参赛并成功获奖。一丝惊喜与得意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令人惊艳的火狐狸。”又是那个温润的声音，那个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吴风尘腼腆一笑，说道：“刚才谢谢了。”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吴风尘这才看清他的脸，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好像要把人看往深处去。吴风尘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些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不过那也不奇怪，来参加这种场合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男子看着女孩那探究的模样，不禁“扑哧”笑出了声，却也不介意，只是盯着那幅画：“其实我有一个疑问，这只火狐狸纵然很美，不过似乎不太符合你这个年龄的取向，你为什么会想到画它呢？”其实为什么画它吴风尘自己也不明白，一时答不出来，只是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美术老师那走路时屁股一摇一摆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男子问。
　　“没什么。”吴风尘摇摇头，却依然掩不住笑意，突然两个人面对着面笑起来。
　　这时，一个体型稍显肥胖的人走过来在男子耳旁说了什么，只见他对吴风尘笑了笑，“待会儿我还有个会要开，就先走了。”说完还拍了拍吴风尘的肩膀，说道：“小姑娘，加油。”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吴风尘看着他的背影，抚着那只被他拍过的手臂，心中隐隐产生某种预感。
　　“姐！”一道嘹亮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吴风尘转过身，看见张宇乔满脸春风地向她跑过来，她瞪着他嗔骂道；“你不是在上课嘛，怎么有空过来？”张宇乔一脸兴奋，说：“那有什么，姐第一次获奖我当然要来捧场啦！”不等吴风尘答话，他又一脸严肃起来，“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你认识哦。”
　　“不认识啊。”
　　“那你还敢跟他说话，还笑得那么开心。”
　　“就随便聊聊嘛。”
　　“跟这种人还能‘随便聊聊’，你知不知道他是德瑞克！”张宇乔大叫起来。
　　“德瑞克？谁啊？”吴风尘一脸茫然。
　　张宇乔气结，正要解释的时候，只见吴风尘好像恍然大悟了一般，“你说刚才那个人是德瑞克？那个只手遮天的猎虎会会长德瑞克！那个集团项目涵盖无数领域的德瑞克！那个年仅32岁就身家过亿的德瑞克！”
　　张宇乔使劲儿的点着头，吴风尘长长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要少跟这种人接触，我可惹不起。”
　　但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吴风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从那以后，那个名叫德瑞克的男人会成为他一生的梦魇。黑夜里，那个白天还温文尔雅的男子却像头发了疯的野兽紧紧箍着她的身体动弹不得，她使劲儿地挣扎却没有力气，一次次的逃离却好像又渴望着那个怀抱。她被他一把拽入那无尽的深渊，德瑞克在她身上狠狠的蹂躏，吴风尘泪水连连的眼睛盯着他，发现他那狰狞的面孔像极了那只火狐狸。
　　16岁的吴风尘，开始意识到她的生命中已经没有了维纳斯，没有了莫奈，没有了日出，剩下的只有失望与呐喊。

　　当她被自己的呐喊再一次惊醒过来时，发现身边还躺着张宇乔，她伸手去摸他额头上的伤口，张宇乔却簌地睁开了眼，他立即坐起身，一双黝黑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暗的光芒，他抓着吴风尘的手说；“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说着便要去擦拭吴风尘脸上的冷汗，吴风尘连忙用手挡住，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着，之后她转过头默默躺下，侧背着他，张宇乔看着她，躺下身从背后轻轻环住她，轻声说道：“有我在，姐姐不用怕。”
　　“姐姐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姑妈牵着你在火车站接我，你当时身上穿的那件橘红色衬衫真的很土，我却永远记得。”
　　吴风尘不答话，只是静静听着。“我从小失去了父母，是你和姑妈收养了我，我想那就是我幸福的开始。”张宇乔缓缓说着，似是沉醉其中，“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去河里游泳的日子，你好几次都腿抽筋吓得我心直跳，直把你往岸上拉。我还记得第一次看《河东狮吼》的时候，里面的人真的好二哈哈，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好笑。还有我们第一次用游戏机玩《魂斗罗》的时候，你真的很衰，每次都不听我的话，害得我为了救你白白丢了几条性命，还有啊，还有《忍者神龟》，每过一关你都会揪下我的脸蛋。从那以后，我就暗暗发誓，我要永远保护姐姐，就像施瓦辛格永远保护着史泰龙一样。”
　　“还有——”
　　“还疼不疼？”吴风尘突然冒出一句话，打断了张宇乔的回忆。
　　张宇乔半晌才反应过来，拍了拍额头，回道：“嗨，小伤，死不了。”他看不到吴风尘的表情，只是往她身上靠了靠。
　　从童年至成年，吴风尘和张宇乔这对表姐弟就是这样相拥着取暖，似乎已成为了一种本能，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彼此感受到生命的跳动，绵延四季，从未改变。
　　只要姐姐不疼，我就不疼。张宇乔在心里说道，吴风尘听不到。
　　也许不需要她听到，吴风尘一直都懂。当然这只是张宇乔自己这样认为的。他还不知道，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人，吴风尘也不例外，当他还在猎虎会拼杀的时候，在纯真的大学校园里，吴风尘沉寂已久的心灵已在某天静物课上悄悄打开，那个男生的名字叫骆铭，高高的个子，沉默寡言，交友甚少，狭长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郁。经历过那种可怕经历的吴风尘以为自己不会对这种事情产生特殊的想法，尤其是对骆铭这种典型的受小女生追捧的人，但是情悸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此时的吴风尘觉得人生应该到了转折的时候了，她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她的身边也不可能永远只有张宇乔，只是没想到骆铭会那样直白地拒绝。
　　第二天吃完早饭，张宇乔死活要拉着吴风尘出去兜风，刚打开门就碰到了吴风尘的母亲，彼此都一愣，张宇乔扯开笑脸：“姑妈，我和表姐出去透透气。”
　　“嗯。”母亲换着鞋，有气无力的声音显示着她的疲惫。
　　“姑妈，那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便要走。
　　“宇乔昨晚是在这儿睡的？”母亲用的是陈述语气。
　　两人都答不出话来，最后吴风尘挤出一句：“恩，怎么了。”
　　母亲这才正视着他们，不一会儿又恢复懒散的神态，“没什么，你们去吧。”
　　宽阔的大街车水马龙，巨幅广告牌闪耀着各色绚丽，吴风尘的心情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原来喧嚣也可以这么令人畅快。吴风尘仰起头，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张宇乔跟在身旁很是满足。
　　寒冷的天气挡不住他们玩乐的热情，两个人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他们乘着公交或地铁，这一站到那一站，看见好玩的就下车，随意拍照、吃冰淇淋、在动漫城斗舞、在4D影院尖叫，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回奔跑穿梭。这一刻他们好像找回了童年。
　　而后他们来到一家KTV，开了一间小包间，吴风尘唱歌很好听，每次唱歌的时候，张宇乔就在一旁默默听着，房间很小，观众只有一个，却温暖了整个心灵。
　　此刻吴风尘正唱着王菲的《红豆》，屏幕上是天后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吴风尘唱到后面愈发动情，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骆铭的影子，她觉得她的喉咙发不出声了。
　　“我去趟卫生间。”吴风尘向门外走去，张宇乔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埋头点着歌。
　　吴风尘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脑海里洗刷不去骆铭的模样，她突然痛恨起自己来，“shit！”低咒了一句便往回走，迎面走来一个满面油头的男人，仔细一看——那分明就是德瑞克身边的那个小喽咯！也就是说，德瑞克现在在这里！吴风尘攥紧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果真那个男人偏不放过他，迈着大步走过来，咧着嘴喊道：“哟，这不是大画家风尘小姐吗，怎么，知道我们老板在这，还巴巴儿地找来了？”吴风尘咬着唇不理她，作势离开，却被他死死抵在墙角，猥琐的样子令人作呕，“你看这小脸蛋，多水灵啊，不仅画画得美，人也生得美，怪不得把我们老板迷得神魂颠倒。”一边说着，一双大手还在她身上隐隐肆掠着，吴风尘一把推开他，“啪”的一声朝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那人怒火中烧，大骂道：“你他妈的卖了身还想立贞洁牌坊！敢打老子！我看你是活腻了！”喊着便要挥起手去撕她的衣服，吴风尘没有感到随之而来的恐惧，那个男人已经被甩出几米远，她定睛一看，骆铭不知何时冒出来及时解救了他，那个男人摸着流着鲜血的鼻子作势便要回击，却在骆铭凌厉的目光下活生生地吞了回去，那个男人又恢复到原来的小喽咯模样，战兢兢地谄说道：“不好意思，骆少，让您见笑了。”
　　骆铭目光冷冷注视着他，他一路踉跄灰溜溜地跑了。
　　吴风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骆铭，不禁有些震惊，随之嗤之以鼻：“呵，‘骆少’，看来又是一个深藏不漏的资本家吸血鬼。”
　　骆铭没有回答，只是以一贯淡淡的语气丢下一句话：“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吴风尘冲着骆铭大声喊道：“我爱去哪儿去哪儿，用不着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