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远》乔忘

2、农卫场军训

　　距分班有结果后大概2天，8月20号，江北市第一中学开启了高一新生军训进程。黎斯扬这次没有被爸妈送过来，这次局里来了一个重要的任务，整个江北市公安局都忙了起来，好像是个刑事案件。黎斯扬一个人背着一个旅行包出现在操场时，看到好多拿着桶、盆的同学已经站在操场上了，黑压压地一群。
　　上次报道后，学校就发了统一的校服，白色短袖T恤，左边胸前印着大大的‘江北市第一中学’几个字，至于校服裤子，这次军训倒是没有强迫穿，因为要求是穿到了训练基地再领取的迷彩裤。黎斯扬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三班的聚集地，毕竟很多新同学都还没认全，要一下子找打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文凯已经在和几个男生有说有笑了，看上去文凯在班上混得还不错，当她往文凯身边走过去时，文凯还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对她挥了挥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顾盼盼好像在和一群女生讨论八卦问题，隐约可以听见“帅不帅”等字眼，然后女生堆里就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这一群人中只有江羽鹏在左顾右盼，手上好像拿着一张表，江羽鹏看到她后，径直朝她走过去。
　　“到了在这上面签字，确认东西都带好了吧？”
　　黎斯扬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看到还有好多同学都没有到，在她的名字上面，杨沐也签字了，她打量了一下签到表，杨沐的字倒是和她人一样，挺秀气的。
　　大概等了半小时左右，班上的人稀稀拉拉差不多到齐了，班主任点名后，就带他们上了车，黎斯扬正在想坐哪儿的时候，就看到谢晗在对她笑着招手，于是她也会心笑笑，坐在了谢晗身边。大家都差不多坐定了时，就准备发车了，突然车尾传来很大的声音：
　　“柯老师，我晕车，怕等会吐了，我能不能和前面的同学换个位子？”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顾盼盼在说话。
　　老柯脸上一脸的不耐烦，只见她眉头微微蹙起：“哪个愿意和她换的？”大家互相看着，都不说话，黎斯扬还听见前面两排的男孩子低低说，不是公主还犯什么公主病呢。黎斯扬觉得听着很不舒服，刚要站起来说自己愿意时，被谢晗抢了先，谢晗表示她愿意和顾盼盼换，老柯倒是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次军训的目的地是农卫场，农卫场是江北市有名的军训基地，基本好一些的学校都会选择农卫场，因此关于农卫场的传闻也从来没在各个年纪间断过，黎斯扬已经听了很多版本了，诸如哪个学校哪个女生和教官偷食禁果被学校开除，一年后回农卫场生了个女婴，就在农卫场自杀了这类，黎斯扬听了只觉得好笑。在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后，农卫场到了。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黄土地，黄土地被几栋建筑硬生生隔开了。
　　“这一个星期可有得苦头吃了。”顾盼盼发出了一声感叹。
　　首先需要解决的便是住宿问题，女生分成两批，第一批会比较幸运，住的都是标准的8人间，但这种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由老柯随机分配，或许她看谁爽，自然就给了谁。黎斯扬比较不幸，班里共45人，女生25个，25个里面有15个都被选去了标准间，唯独这剩下的10个倒霉的里就有她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晗刚才的深明大义让老柯对她印象很好，在老柯决定最后一个住标间的人选时，就把谢晗安排进去了。这下就惨了，黎斯扬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努努嘴。
　　谢晗去房间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她有什么困难就上去找她，黎斯扬觉得心里暖暖的，谢晗真是个好人啊，她想。比较倒霉的这一批人，住在一楼的集体宿舍，集体宿舍床连着床，大概一个大厅住了有100多号女生，最最要命的是这100多号女生，共用3个厕所，厕所还没有门，就像小学生那种最简朴的蹲坑。最让黎斯扬受不了的是，就连想泡个泡面，都要进厕所，因为开水机放在厕所里，这还要人怎么有胃口？虽然黎斯扬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小孩，但卫生条件如此恶劣，着实让她有点难过，她甚至在心里偷偷揶揄自己，都怪自己不马上要让座给顾盼盼，想到这里，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说的就是你！”
　　黎斯扬回过神时，发现教官正对着自己喊话呢，吓得她赶紧收起笑容。
　　“报··报告教官，刚才我身上有个蚊子，盯着我痒，我又不敢动，但是真的很痒啊。”黎斯扬随口编了个蹩脚的谎话，来掩饰刚才走神的尴尬。
　　“嗯，很好，大家都要学习这位同学的精神！我说不许动，你们就绝对不许动，不过有以后要笑之前，也要打报告，听到了没？”
　　军训的方队是随便排的，并不是按照班级为单位的，黎斯扬在这个队里感觉到既沉闷，又无聊，不过好在她也并不是什么热情开朗的人，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哪里憋屈。她偷偷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的人，一个个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她这才为自己的不认真偷偷惭愧了一下。
　　在经历了一天的军训后，疲惫倒是谈不上，由于爸妈从小对她的严格要求，让她身体底子不错，也并非吃不了苦，只是晚上的洗澡，让她感觉到难堪。住集体宿舍的这一批女生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因此她们必须去一个大澡堂里洗澡，大澡堂里是没有门的，黎斯扬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从小她就比较独立，4岁以后她就没让妈妈给她洗过澡，一想到这么多人要排队进去洗澡，她就觉得很难堪，甚至开始图谋怎样才能不洗澡了。她渐渐缩到了队伍后面，慢慢慢慢退，弓着身子哈着腰，准备跑到队伍后面的小树林里去，她也不能跑远，毕竟洗完澡还要点名了才能回宿舍休息。
　　她刚庆幸自己能溜掉时，一抬头一起身就撞到了一个人。等她定睛一看，撞到的竟然是杨沐。
　　“你怎么大晚上的在这里？我也是三班的。”黎斯扬诧异地说。
　　“我知道，”杨沐笑笑，“我们排先放了，训练完了，我又住独立卫生间的宿舍，澡也洗完了，随便出来走走。”
　　“哦哦，对不起啊，没把你撞疼吧···”
　　“没事儿，你怎么不去洗澡，偷偷摸摸地干嘛呢？”杨沐眯起眼睛笑着说。
　　“我···我···我不喜欢这样洗澡。”
　　杨沐看着黎斯扬窘迫的表情，只觉得有些好笑。
　　“你等会儿队伍放了后来我房间洗澡吧，我房间其余7个女生也都洗得差不多了，她们人挺好的，谢晗也住那里。”
　　黎斯扬本来准备拒绝杨沐的，毕竟不熟，但是她听到谢晗也在时，想想决定还是去吧，去看看谢晗，并且也不能这么浑身臭汗地就睡觉吧。
　　杨沐从荷包里掏出一小袋糖，塞给黎斯扬：“给你吃，这是从淮单带来的糖，很好吃的。”
　　黎斯扬连声道谢，杨沐就笑着走开了。黎斯扬觉得，杨沐真是个好人，看来以后在班上的日子应该会比较好过，又有活泼开朗的文凯，又有热情亲切的杨沐，又有善解人意的谢晗，还有精灵古怪的顾盼盼，看来高中生活应该会比较精彩。
　　在黎斯扬他们解散后，她径直上了4楼，找到了杨沐的寝室。谢晗对黎斯扬的到来也很开心，杨沐他们寝室的女孩子果然比较好说话，表示如果她有需要，可以每天都到她们这里洗澡，因为她们也经常把关系很好的朋友带上来洗澡，所以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
　　赵熠婷也在杨沐寝室，并且就睡杨沐的上层，赵熠婷看见洗完澡出来的黎斯扬，打趣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寝室哪个女孩子收留了一个小男生呢。”说完大家哈哈大笑，黎斯扬自己也笑了。黎斯扬准备走时，谢晗留她多坐一会儿，要她陪她们打扑克牌，说离熄灯还有半小时。黎斯扬心想，反正回自己的宿舍也没什么事做，连个话都没人说，周围都是不怎么熟的，还不如在谢晗这边打发一下时间。于是黎斯扬、谢晗、杨沐、赵熠婷这四个同班同学，就在寝室打起了扑克牌，她们玩的一种游戏叫捉黑桃五，黎斯扬手气有些不好，每次都是她输，而她们对输的人的惩罚就是被每个赢家刮鼻子。赵熠婷用力比较大，一边用力还一边笑，但力度又不会让她特别疼，像极了她风风火火的性格，谢晗用力很轻，基本只是做做样子。当杨沐的手触碰到黎斯扬的鼻子时，她心里稍微有些愣。杨沐的手温暖，却带着一点湿气，有一种···类似氤氲的感觉，她的手很软，力度也适中，这个手感让她想起来爸爸手的触感，爸爸的手也比一般人更湿润一点，但又不是汗手，小时候她总是笑爸爸，说爸爸会不会连枪都拿不稳，爸爸也总是这样笑着捏住她的鼻子。
　　每天，黎斯扬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能来杨沐这里洗个澡，并抽半小时左右陪她们玩玩扑克牌了，这样的小满足能慰藉她一个白天的沉闷。在军训进行到尾声时，教官终于组织他们来了一场有趣的活动。
　　教官们将各自带领的排汇编在了一起，在进行了一些基本步伐的比较以及军体拳整齐性的比较后教官们决定放松一下，玩一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一来锻炼他们的敏捷程度，二来增进他们这群新生相互的了解。黎斯扬所在的那个排和另外4个排组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50人左右的小集体。她打量了一下这个集体，发现文凯在一队男生排里，还发现赵熠婷和杨沐都在自己这个小集体里。
　　击鼓传花活动正式开始后，一下就产生了第一位“幸运儿”，是一个长得相当胖的男孩子，他站起来时，男生排爆发出了一阵阵笑声。教官也笑了：“第一位就这么有料啊。”
　　“我没什么特长，我就给大家表演一段最近训练的军体拳吧。”
　　“好，好，浩哥，来一个，浩哥，来一个！”男生们集体要喝着。
　　这个众人口中的浩哥，就硬生生打了一套军体拳，教官和其余的同学都要笑疯了，只见浩哥胖胖的身体，配上军体拳中特殊的吼声，活像一只在打拳的胖熊，黎斯扬看到赵熠婷笑得都快撑不住了，整个人都笑斜了。
　　第二位中枪的，就是赵熠婷了，赵熠婷也不推诿什么，站起来就跳了一段爵士舞，她的舞姿非常优美，甚至可以说是性感、妖娆，黎斯扬看了一眼男生排，她觉得好几个男生都在吞口水了，她看到文凯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熠婷，就笑了，文凯看到她对着自己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头扭像另外的方向了。一轮又一轮的击鼓传花，大家好像都玩开了似的，意犹未尽，教官说，时间有限，最后一传，看谁运气最好。
　　这一传，就传到了杨沐的手上。其实到底是杨沐还是杨沐旁边的女生，是有一定的争议的，因为最后“花”落在她们之间，她们谁都没有用手接住。教官挠挠头，就问她们能不能合伙表演一个节目，她们交流了一会儿，决定唱一首歌，这首歌很多人都会唱。
　　《十年》，当杨沐唱到“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时，黎斯扬听见背后的男生排中有一些声音传过来。
　　“她好像在三班。”
　　“嗯。”
　　“别怂啊，喜欢就去追啊。”
　　“会不会吓到她？”
　　“没事，再等可能就没机会了。”
　　看来杨沐人气还挺高，这么快就有人喜欢了，黎斯扬心想，她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声对话的两个男生，一个长得贼眉鼠眼，一个长得老实憨厚，黎斯扬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想，无论你们谁喜欢杨沐，你们这形象，估计人家也看不上。
　　两个人的合唱结束了，一阵猛烈的掌声爆发出来，教官也连连夸赞：“咱们今年新生都不错啊，有舞跳得好看的，有歌唱得好听的，总体来看，女生表现都比男生好，看来咱们今年又是阴盛阳衰咯？”男生中有不服气的：“教官，话不能这么说，有本事女生和男生比打篮球啊？！”黎斯扬回头一看，就是刚才那个她觉得长得贼眉鼠眼的男生在说话，那个男生非常黑，眼睛非常小，瘦得非常干瘪。
　　“比就比，谁怕谁？难道女生中就不会有人篮球不错了？”循声望去，原来这不服气的声音是赵熠婷发出的，她站在那里，昂着头，男生堆中爆发出一阵怪笑声。黎斯扬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上高中的男生了，还那么幼稚的感觉。
　　“打篮球，男女体力有差异，当然不公平了，你们既然有这个雅兴，就比投篮吧。”教官打了个圆场。
　　“男生女生各投10个，谁命中率高谁胜。”
　　男生先开始他的投篮表演，前两个球都直接进了篮筐，男生群里发出猛烈的巴掌声，可是到第三个、第四个时，球好像就有些不听话，都没有进，男生群里发出一长串嘘声。可能是男生感受到了自己代表所有在场男生，压力有些大吧，后来的投篮都不是很顺利，最终10个球进了4个。
　　到赵熠婷了，只见她轻轻拍了几下球，踮踮脚，找了找感觉，开始了投篮，前三个球都没有进，男生们开始哈哈大笑，嘘声一片。赵熠婷并没有沮丧，她继续调整，奇迹似乎发生了，从第4个球开始，基本都进了，很少失误，最后10个球都投完时，也是4个，打成了平手。男生们不再说话，一个个都像病怏怏的鸡，头都低低的。
　　“这女的好像也是三班的。”
　　“三班厉害了。”
　　“她长得也挺好看的啊。”
　　“三班的男生有福啊。”
　　黎斯扬轻蔑地撇撇嘴，不再愿意听这些无聊的话。她总是不大明白，喜欢是什么感觉的。可能因为父母都是警察，黎斯扬从小就开始摸爸爸怀里的手枪，爸爸在她小时候就教她一些格斗术，也允许她剪短发，只当养了个儿子。可妈妈就不愿意了，妈妈总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妈妈曾多次劝她把头发留起来，穿裙子，不再穿中性的衣服。最难以启齿的是，妈妈说都不小了，也该选合适的内衣了，可黎斯扬仍然穿着紧身的背心，由于她本来就高、瘦，穿了紧身背心，胸部竟然看上去像是没发育的一样。爸爸总笑着说没事，以后做警察这种装扮，也会方便一些，所以黎斯扬总觉得和爸爸比较亲。
　　在黎斯扬的印象中，好多上小学的同学，都知道什么叫喜欢了，好多小男孩对小女孩表白，也有好多小女孩在聊天时说，喜欢哪个哪个小男孩，可是黎斯扬却没有感觉，她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她觉得好多男孩子又没有她高，又没有她能打，最重要的是还非常幼稚，竟然会傻到为女生争风吃醋约着打架，实在非常无聊。爸爸说，武力是用来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和打击犯罪分子的，这句话她深表认同。因此，如果一定要说她比较喜欢的男性，那一定是她爸爸了，在她眼里，爸爸就像个英雄，有担当、有气慨、宽容、温和又有安全感。
　　军训在一片低低的哭声、呜咽声中结束的，女生和教官分别时总是看上去非常不舍的，黎斯扬在这种情绪下显得非常尴尬，她哭不出来，也并不觉得这分离会有什么，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了。她只好低下头去，也不说话，至少，要让自己看上去悲伤一点啊。
　　她也不知道低了多久的头，有人拍了她的肩膀。是杨沐。
　　“你很伤心吗？给你。”杨沐又从口袋里变出了一块巧克力。
　　“为···为什么给我？”黎斯扬有些惶惑。
　　“不为什么，因为你可爱，哈哈哈哈。”杨沐笑着小跑走了。
　　黎斯扬笑着拆开了巧克力，吃了一口，竟然是酒心的，还挺好吃的。下午，接新生回校的大巴车就来了，在一阵鸣喇叭声中，江北市第一中学的同学们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