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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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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奔回来了,我和邻家几位新妇到县城时他当街脱掉了上衣,白皙的皮肤上没有看到我扎的针孔,却出现了一道道刺眼的红色疤痕,触目惊心。“这都是你丈夫的杰作,他一点也不傻,他是个疯子,是变态狂。”在大吼声中无数的纸片飞了过来,几个新妇抢着捡起,交替观赏,“真看不出来,傻子原来这么坏。”
我的心被扎了一刀,再没心情逛街了,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我不怪他傻,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他,他为什么还会这样做?我丑吗?不,我比那个女人漂亮十倍,书上都说男人是不可靠的动物,难道连傻子也不例外?他平日那样的乖巧可爱,为什么却还是要伤我的心?我不允许我的丈夫再碰别的女人,否则便是分离,但对峰我付出的太多了,我没有得到回报,所以我会杀了他。
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可我不愿让自己显得软弱,必须找个借口将眼泪制止,——不,这是假的,峰绝不会这样做——虽然明知是借口,心理却好受许多。平静下来后忽然就想到这或许不只是借口,而是事实,峰是被陷害的,因为拿照片的是阿奔,如果他身上的伤真出自峰,我则更有理由相信,只是峰为什么要打他呢?难道他欺负我的事被峰知道了?不可能的,没人会知道。
我看了照片,找出几处可以被忽略的破绽,翻到最后则发现并没有实质的内容,阿奔即对峰恨之入骨,绝不会顾及到对别人的伤害,隐藏重要部分。我的心平复了大半,回到家逼问峰时,他的话虽然简单却把什么都说明白了,张三在欺负一个妇女,峰出来相救赶走张三,还把衣服借给她穿,那这个现在就很关键了。
早晨起来问峰那妇女的住处,他含糊其词,只说在坡下,看来他不太清楚。我将照片撕做两半,拿了那妇女的一半去找张三,他竟然没有显出敌意,明确的告诉我她的具体住处,还称她叫阿珂,和他是朋友。我冷笑一下就不想去找阿珂了,完全有理由相信峰是被陷害的,但必须拿回峰的衣服,虽不值钱也不能落到那可恶的女人手中,那可是我买的。
很顺利地找到阿珂家里,她一见我就哭诉自己受了峰的侮辱,还将身上的伤亮给我看。哼!漏洞百出,她如果知道羞耻必然会一字不提,回答只能是怨恨的眼神。她若气愤,也应该对我破口大骂将我打出门去,可是却没有,她只是不断的哭诉,深怕我不清楚不相信。“将那件衣服拿来。”她从内屋取了出来,已经撕破了。“他对我动手,我就将他的衣服撕破了。”好大的指力,瞧她那弱不经风的样子能将衣服撕破才怪。
好不要脸的女人,更没有良知。我愤怒了,一甩手将她打翻在地,“阿奔给了你多少钱?”张三是个没脑子的人,不可能想出这样老套的损招,必是阿奔。她捂着脸说不出的震惊。“说!”我低喝了一声,火气长了三倍。“没有,是那傻子,他……”没让她再说下去,我扯住她的头发向门外拉去,“走,当着你们村人的面说吧,让人们都知道是我丈夫□□你的。”她顾不得头皮生痛死死抱住桌脚大声哀求。此时她已没了选择,因为她的丈夫是个粗人,若知道她的不贞一定会杀了她。即使逃得一劫,必定也没脸在这个村里活人了。
我松了手,她哭成泪人儿,从内屋捧出好大一包钱来,都是零票子。“这五百块就是阿奔给的,大姐你拿去吧,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求你了。”我冷笑起来,就为了五百块,竟然可以让一个妇女甘称受辱,陷害傻子,折散一个家庭,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钱的威力难道就这般的大?我一把将钱扫在地上,拿了衣服走出门去。
她这种不知自爱的女人是不值得让人怜悯的,一个人如果贫困是应该让人感到可怜的,但如果为了赚钱而泯灭了良知,那便不再是可怜,而是可悲。对于可悲的人,我所有的只是气愤,没有那种迂腐的善良。
回到家时已经完全的轻松了。峰见自己的衣服破了很伤心,连称阿珂是坏女人,婆婆来问是什么事,我急忙说没事,将峰推进了房间。这起小风波不足为外道之,但可以引以为戒,照片没有烧掉,就夹在照册中一些大照片的下面,如果哪一天峰真的能够不傻,我则会拿出来向他讲述今天的故事。
随意地翻着相册,峰先前的照片很少,他那指间无缝的妈必定没有给过他宽裕的生活费,即使是在大学也多是与别人的合影,不曾有一丝的微笑,深沉的目光蕴含着无限的智慧,但对外界的不满也爆露无凝,可以想象得到,现实中的他是孤独的,没有真诚的朋友,没有要好的同学,一是因为自卑,二是他可以忍受巨大的寂寞,他的内心必定呈现的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全新世界,是纯粹属于他自己的,别人靠近他反倒是一种侵犯。二重世界的存在让他感觉不到孤独,他的眼神告诉了我他从前的一切,由此我也明白了现在的他为什么能一天到晚的放羊而不烦躁,完全是生命的惯性在推动,他若现在作出什么聪明的举动我会毫不惊奇,因为那是潜在的意识,是破碎记忆的残留片断,毕竟他原先并不傻。
“峰,你的内心应该是很坚强的,完全可以承受外在的压力,是什么让你走上了自毁的道路?”摸着峰的脸,忽然就想到为什么没有早遇到他呢?如果当时有我在他身边就绝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但又觉得好笑,如果峰没有傻,如果他一直如意,娶的必定是城里的姑娘,我们今天的故事根本就不存在,即然上天赐于了这个良机,就让我好好地去把握。峰睡得依旧平静,好像他的生活轨迹从来也未曾出现转折。
人的嘴多半是闭不严的,但坏的影响应该尽可能降低,于是找到和我一同去县城的几位新妇,将那荒唐愚蠢的陷害讲了一遍又一遍。她们都保证守口如瓶不吐一字,我是信不过她们,但也无法可施。
峰沉默了不少,连傻事也没有做,因为他的生活简单到吃饭、睡觉、放羊三件事上。我有些担心,也有些不解,问了几次他都只是摇头,连傻笑也没有了,蛮可怕的,如果他以后都这样,我的生活要怎么过呀?我忍受不了一个沉默无声的丈夫,就算他是一个搏学多才,包览天下的智者。
晚上,睡意正浓,却几乎被一声惊叫吓破胆,急忙开灯。峰满头大汗一脸惊慌,必定作恶梦了。“峰。”我靠上前去安慰,他却如同见鬼,大叫着:“别杀我,你这坏女人。”跳下炕去,鞋也不穿冲向门外。看来这梦还与我有关,略感不妙,急忙披衣追去。他已经跳上了公婆的炕头,躲到了炕角,见我来了大惊失色,摇着婆婆直喊:“妈救我她要杀我……”婆婆也慌了。我说峰在做恶梦,婆婆抽了他一巴掌,但要他回房间是不可能了,我只好独自睡去。
做梦也能吓成这样,傻子的世界果然不同于常人,可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对他那么好,难道他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记忆如果不记下感受,每一天都是全新的,那么好与坏就没有了区别,这怎么可以呢?天呐!峰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一点也不明白,原先对他的掌握全都是错的,我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三天里面,峰一见到我就神情大乱,躲得远远的,好像我随时都在等待机会给他一刀。羊也不去放了,整日的将婆婆跟前跟后,问他为什么,只说我要杀他,告诉他那是梦不是真的,他却大摇其头:“真的,一不定是真的。”第三天晚上婆婆终于忍受不了,撕着耳朵送回了我的房间,在外将门锁死。他拉了半天门没拉开,跳上炕用被子作茧将自己裹在里面,任我怎样安慰也没用,我生了一会气无奈的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感觉不对,好似有一条毒蛇在盯着我口吐长芯,急忙开灯,一根枪管指着我,峰愤怒的眼神射出恶毒的绿光,似要吞食我的每一块骨头,真被他吓到了,向后退开坐直身子长声出气,好久方才平定了心神。“峰你干什么?要杀死我吗?”我愤怒地喝问他。“你跟别的男人睡觉还举刀追我,那男人抱住我你就拿刀捅我。”他终于说出了梦境,但却是地狱般的可怕。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他早就在担心我背夫偷汉谋杀亲夫了。不无道理,谁要我这般出色而他又那样的傻呢。可是会吗?不,我永远不会嫌弃峰,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做事从不后悔。“那个男人是谁?”我要确定有没有人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不认得。”他摇头。“峰,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是夫妻,你不应该怀疑我,夫妻之间应该以诚相待。”他虽然听不懂,可我还是要说。
他果然摇头:“你会,你是不要脸的坏女人,跟别的男人睡觉。”他竟然这般侮辱自己的妻子,即使是傻子也不可以原谅,我一把掌将他打得扑倒下去,太混账了,应该受到惩罚。他哭了,握枪的手抖个不停,“你打我,我开枪了”。我用胸口抵住了枪口,“往这打”。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峰,我们是夫妻啊!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呢?”他沉默了很久吐出两个字“发誓”。我冷笑了一下,便跪下举手立誓:“我陈熙以父母之名启誓,今生今世对我的丈夫杨巅峰不离不弃荣辱与共,永远爱护,如若不然,甘愿天火焚尸,落入地狱。”
我不惜用父母的名誉立下重誓,峰是听不懂的,但我还是依了他,这是立给我自己的,告诫自己永远都是峰的妻子,不能改变来时的初哀,我将自己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将猎枪抱得紧紧的,好可怜的男人,只一个恶梦就将他搞得心智尽失,惶惶不可终日。唉!他的世界混乱了,根本分别不出现实与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