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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弦月 ...

  •   宫阁幽暗,遮蔽的皱褶阴霾间,点点滴滴,滋生成腐朽而迷乱的华年。苍白黯淡的光线静静的透过窗棂,流泻在冰冷光
      滑的金砖上,反射来无力的斑点。诺大的上阳宫,罗幕轻纱重重叠叠,青铜方鼎水沈烟若隐若现,紫烟袅袅,瑞脑消金
      兽,总是愁绪点点。

      殿外的蝉鸣隐隐约约,浮嚣而不真切。遣了阿监,散了青娥,空荡阴冷的滋味细细的蔓延铺染,纷纷洒洒,沉重而涩然。

      紫檀九龙山河椅,宽的四边靠不到依傍,触手尽是透着清冷的锦缎团垫,玄色底子上密密的织就了大朵大朵的芙蓉,绚烂的纹理醉倒春风。
      梦魇醒后疲惫不堪的女皇,听着御案下早亦白发苍苍的心腹臣子安抚而沉稳的话语慢慢的在殿内回响。突然便想起了曾经听过的那句问话。
      依旧是带着秦地腔调的洛阳金陵音,低哑而富有磁性,似乎,总是笑得漫不经心,就那么淡淡的问了,身居九重,又能若何?

      又能,若何?
      轻轻浅浅,孤独渐渐弥散,浸透了惆怅,初夏喧嚣绚烂间,突然的,就寂寞欲狂。

      心,疼得直欲魂散。
      ===========
      曾经。
      曾经。
      过往旧事浮沉,早已年逾古稀的女皇听不切了殿下的语音屋外的蝉鸣,恍惚间似乎回到了昔年,依旧一身罗锦宽袖宫装,手持羽扇,痴痴望着那个其实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喧闹奢华的宴席之上,猛地就为那句话怔住,然后便听那君王放声大笑,那般欢快,那般清澈,而明朗。
      如话家常,就像,那句话,从未说起过一样。
      浑不知了,一句戏言,如石子坠湖,能平添,多少的风浪。
      那时,未足双十的武姓才人只是呆呆的看着,看那万民推崇的大唐天子,若孩子般嬉笑的没心没肺,夺目而傲然,仿佛身上带着万丈霞光,忍不住想亲近,忍不住想膜拜,忍不住,也想汲取,那份独有的热量。
      怎知那笑容,太灿烂了也会灼伤。
      怎知其实帝王,富甲四海,万族臣服,也换不来,黄粱梦一场。
      只是,年少不知愁滋味。
      只是,明月不谙离恨苦。
      直到了许多年后,端坐的女皇俯身查看着御下的黎民,才明白,那份怅惘,实在是,孤家寡人,不胜凄凉。
      那曾是个怎样的男子啊,任性张扬,聪明自得,却还是,光芒四射,鹤立鸡群般的耀眼。明朗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眼神,引得少女的心,沦陷的那么自然。
      何况,那个人,还是天下共奉的帝王。
      人皆知武才人得宠于圣上,一颦一笑,媚惑天成,太宗亲赐一字媚娘,却不知,帝王常爱唤的武家女儿,近趋御前,也只是仅仅是端坐一旁,听君王笑着讲着过去,讲着年少轻狂,讲着,曾经嬉笑怒骂明艳如昔的□□。
      媚娘。
      媚娘……
      媚娘……
      媚、娘……
      喜极了那低低的声音说着往事,也不单单是军国天下,也有着家长里短,说着昔日国公府的往事,说着幼时曾经常常攀爬的槐树,说着淘气翻墙而出,险些被父责罚家法,被人护在身后放才躲了一劫。
      也说着已经只能见于凌霄阁上的昔日功臣,说着关陇旧族能征善战的同袍,说着三娘平阳公主,说着堂弟道玄,说着三弟元霸五弟智云,说着禅位于帝王的先皇,也说着,那玄武门外,从此隐于烟波渺不可寻的,息隐王。
      那个温和宽厚,扶持弟妹的一家长子,那个清贵高雅,风华绝世的李家大郎,那个深藏不露,韬光养晦的唐公世子,那个沉稳冷静,仁慈干练的国之储君,那个应对从容,有条不紊的君王的对手。故事从来回忆到武德五年便不在继续,君王眸中的喜悦不复,黯淡的不忍顾望。
      四年后,玄武门。
      清华若许皆不复。
      空留余恨莽苍苍。
      每到这里,君王深邃的眼睛总会望着远方,一刹那间便是空荡。
      君王常常自顾自的低唤着“建成”,那明朗的语调配着略带秦音的腔调,难得的若恶作剧后得逞后孩子气般的满足,却是眼神虚无飘荡,眉角眼梢皆是慵懒中带着一丝哀伤。
      安静,静的便能听到风儿轻轻游荡擦过叶梢,却不知,见惯了君王大哭大笑,大口喝酒大声笑吗,这难得的茫然无助,最最容易,拧了人的心肠。
      忍不住就恐慌,轻唤着陛下。
      君皇恍若初觉,难得的端详眼前柔媚却尚存三分稚气的女官,反问着依旧关于那人的话。
      媚娘欲比息隐王若何?
      莫若青莲?
      君王轻笑抚着才人几可委地的青丝,忍不住摇头:朕倒以为,莫若牡丹。
      是为富贵之极之色乎?
      因为,芳甲百花,倾醉天下。
      如是,而已。
      君王望着才人长笑,神色中惯有的自命不凡得意洋洋,只是,眼神里,万分的安详。
      君王不知,那份安详,只有他想起兄长的时候才会露出,眼中含笑,静静地,仿佛回忆着,最难得时光。
      建成自初,最偏者朕躬耳,幼时无赖,非大哥,鞭笞不知数矣。朕有过,往往以身替之,阿家责罚虽甚,仅笑言之。
      仅仅,笑言之。帝王且笑且叹,喃喃的自语却落入身旁人的耳中。
      罚跪三日、鞭笞数十,那份痛,岂是那么好承受的?
      大哥啊大哥,瞒着忍着,只是淡淡一笑,却无人体味。心,不累么?
      抑或是,瞒得久了,便不觉了累,空碎了心,便无所谓苦痛了么?
      却为何,最后撒了手,为何,还是累了。
      不是容无所不容么,不是忍人不能忍么?
      偏偏到我,一步踏错,再无可改,转身引弓,便是生死之隔。自此茫然环宇,再没了幼时,怯怯回望便能看到的包容。
      建成,你可知我,平生最悔,便是放了手,断了情,平生最痛,便是醒的迟,悟得晚,回首早已千古恨,依旧堪不破,残春梦一场。
      武姓才人惊讶的看着斜倚锦榻的帝王,呐呐的又唤句陛下,君王含笑微微抬身,手一扯将女子揽入怀里,轻柔的吻着那眉那眼,散下那一头宛若乌云暗含冷香的长发。眉轻挑,意若飞,一双明朗的眸子光华流转,若满天星斗折入幽冥,顾盼间,刹那便惊谢了芳华。少经人事的女子怎经得起诱惑,软了身子,混沌间只能听着君王浅浅笑声,气息暖暖,划过颈侧。
      云覆雨,人影重,意初好,情正浓,被中红浪叠翻,窗外月且朦胧。愁肠无计无需解,自有倾城相与共,巫山携手,玉魄冰肌销魂,桃花纷落,暗有缠绵怯情。熏香无声漏初静,鼓角静言,散落一地,痴痴声。
      明明新承恩露,明明君怜正浓,明明君王的眼睛依旧温暖的看着自己,那份淡淡酸楚又是从哪儿而来,就这么突然的入了心,伤了心,像是为谁疼惜,又像替谁追忆。
      悄然睁眼,正对上那双明亮的凤眼,承欢后的女子合上双眼羞煞了面容,睫毛轻颤间娇柔万千,却却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哪有着白天三物降马时那份倔强与刚强,帝王揽过依旧慵懒的人儿轻轻安慰,低低的道了一句睡吧。许是那怀抱暖人,须是方才云雨太过疲惫,合了眼便成了梦,梦清浅只有君王笑颜。
      犹在梦中吧,否则君王怎么会留下五品才人春风一夜。
      犹在梦中吧,否则那声毗沙门,柔和而缠绵,又是谁,再思念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上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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