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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番外---成才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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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榕树是个很小的地方,可小的时侯,并不这么觉得。
后来,进了部队,去了老A,坐过坦克,乘过飞机,才渐渐觉得下榕树只是巴掌大的一个小村,小到一不留神就钻到脑子里,还尽是些细细碎碎,七零八落的事---------夏天站在树下,呆呆守个半天粘知了,旁边蹲着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三呆子;小溪中瞎折腾,将三呆子摁在水中,直扑腾;啃着黄瓜,指挥着一群屁小孩的冲锋陷阵,后面跟着个惴惴傻笑的三呆子……
三呆子,三呆子-------
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小,就在一起了,原来,这就叫青梅竹马。
三呆子从小就不灵光,进了部队更是依然。记得有一次我们躲在月影的旮旯处,他一脸呆呆的落寞,我搓着他的脑袋,恨恨道:“许三多,我恨不得把你脑袋割开,把我的脑袋放进去!”
然后,他迎着月亮,咧嘴一笑,很傻,真傻,可回忆起,我似乎可以看见月光从他的白牙上一颗颗滑过……
分连队的时侯,他去了草原五班,据说是个方圆五里看不见人影的地方。
可我只为他担心了一瞬,然后紧张有序的连队生活让我几乎不再想起他,直到再次看到他,傻笑。
我喜欢他听我侃东侃西,不知道他懂不懂,却知道他是最包容我的那一个,因为他一直在笑,谁也没有我能让他这么一直的笑着,这么实诚的笑着。
虽然,有过那么几次,他不再对我笑,而是狠狠地瞪着我,很凶很凶。
只要他这么一看我,我就知道:完了,我错了。
谁也不能让我这么快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谁也不能让我这么清醒而心虚地坦诚自己做错了。
后来,我纳闷,然后,我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我们太熟了,连彼此穿叉档裤的样子都见过,自然不用顾及面子问题,自然容易认错。
直到很老很老的时侯,一片热闹之中,我一个人很孤单的承认:好吧,这是因为我在乎他。
那时,我儿孙绕膝。
我一直觉得我比他聪明,我比他过得充实,有目的。
可后来,一个人把我所有的根基打碎,告诉我:其实,我只是比他过得更有手段,一些以为别人不知晓却早被看穿的手段。
那个人言辞犀利的和我说了很多话,可我后来渐渐只记得其中零碎的片断-------------
他说:理由你太见外,任何个人和团体都很难在你的心里占到一席之地
他说:你经历的每个地方,每个人,每件事,都需要你付出时间和生命,可你从没有付出感情……为一个结果虚耗人生?
他说:你想知道我觉得你唯一可取的地方是什么吗?是在你放弃之前喊了你朋友的名字,我终于发现在这世界里还有你在意的人,可这并不能说明你学会了珍惜……
当时,我很恨他,虽然后来我认输,我还是恨他。
直到我学会了珍惜,珍惜我的战友,珍惜每一次机会,珍惜一个不能再被我珍惜的人。
这个人,是我这个世界里在意的人,我也许对他有感情,可我从来没有对他付出感情,直到他离开,一点念头都不留的离开后,我真正学会了珍惜。
珍惜,不仅仅需要能力,需要机会,还需要勇气。可我太患得患失了,所以我失去了一生中最应该珍惜的美好。
那个把我根基打碎的人,最后接受了我,还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起点。
可我真正服他,是他做了我一直自欺欺人不敢做的事。
袁朗,陆军中校,老A队长
吴哲,海军少校,天之骄子
两人相爱了,那般的理所当然,水到渠成。我羡慕,却不知道其实只要我有勇气跨出一步,这样的幸福我本来也是可以有的。
袁朗,很凛然,嚣张的跋扈,深沉的内敛,像一座巍巍大山,怪石峥嵘,无言岿然,却周围雾气缭绕,很难见其真面目。
我从来不敢说我了解他,我敬畏他,却不敢真正走近他。
可,有个人,从一开始就似乎不怕他,他们俩对峙,空气中硝烟弥漫,针锋对麦芒。
吴哲,八一锄头,喜欢园艺,用菜刀的话-------这人有点娘们唧唧的,用吴哲自己的话--------这叫生活有情趣。
很多次,吴哲总是梗着脖子,一脸严肃的和队长对A,一开始,吴哲不占上风,每每总是忿忿的咬牙切齿。
许三多曾劝过,是啊,这不是自个儿找气吗?
可齐桓总是笑得很含蓄很有深意:这叫乐在其中。
然后,我就会很心慌,因为我忽然想问自己:难道每次和许三多瞎掰,哪怕他一直傻笑,不甚理解,我也不厌其烦,这也叫乐在其中吗?
每一次,我都会给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让自己心安的解释。
队长表示亲密的行为很独特,比如,他喜欢踹齐桓的屁股;比如,他喜欢挑三多的下巴;比如,他喜欢用帽子扇薛刚;
再比如,他喜欢勾着吴哲的脖子,把半个身子吊在吴哲的身上,一脸得逞。
每每这个时侯,吴哲总是一翻白眼,却从不甩开。
吴哲很包容,却对队长很苛刻,就像队长对他很严格一般,两人似较上了劲。两股麻绳都拧上了劲,最后便很理所当然的缠在了一起,变得很强大。
有的时侯,队长会很无可奈何的缠着吴哲找烟,有的时候,吴哲会很忿忿的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训练场上‘加餐’;
有的时候,队长会站在花圃边叼着未点的烟看吴哲摆弄‘妻妾’,有的时候,吴哲会坐在队长的对面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着巧克力一边帮忙整理文件;
有的时候,队长会在训练后用沾满泥土的手揉搓吴哲的脑袋,有的时候,吴哲会在任务前将队长的脸上再添油彩;
……
吃饭时,队长坐在吴哲的左边,吴哲坐在队长的右边,有一次,队长失踪后,齐桓和吴哲的筷子在饭桌上居然打起了架,从那后,只要队长不在,吴哲便不用左手使筷子;
有一次,吴哲昏迷中,队长夹起了一个鱼丸,差点就丢到右边李阳的碗中,这一次,我坐在旁边的桌子,泪水一下子就出来了。
因为,那张桌子,许三多也不在了。
齐桓和我说,许三多是拉了响雷,我明白,这意味着连尸首都找不全了。
那时,我觉得我的脑袋真得放在了许三多的身上,随响雷一块儿炸了。
有一片刻,我觉得不值,我觉得愤怒:到处的歌舞升平,有谁知道他们?又有谁知道,为了这一切,成才失去了许三多,而队长也许也要失去吴哲?!
我看着队长,却发现队长的眼睛依旧很深很黑,依旧犀利锋锐,依旧洞察明练。
他依旧像一座山,哪怕有了一道极深极深的伤痕,可山,依旧是山。
可我还不是一座山,我只是一块石头,石头有了一道很深的伤痕,再有一击,我怕自己便会四分五裂,抑或是被时光和埋怨渐渐风化。
队长把许三多的遗书给了我,那时他眼中含着悲悯,“成才,砍去心中的枝枝蔓蔓也许比长出来会更难,更痛苦。站直了,别趴下!”
我一笑,点头,接过了遗书,说:“许三多的钱,我来还。”
有人拉住我,说‘不必’。
不必?为什么?
我问,为什么?
就因为他不在了吗?欠钱就应该还,不然他会一直挂念的。
他说过:成才,帮我把我的抚恤金带给我爸;
这一次,他什么话都没留下,可我知道,他一定还挂记着还有钱没还。
不用担心,三多,我替你还。
可我想要一个答案:许三多,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我忽然发慌,因为我甚至不知道:许三多,我是不是喜欢过你?
晚上,我去找了队长,在我的心目中,队长什么都能看透。
他说:许三多活得比谁都认真
他说:不要让许三多的死成为你以后心中的阴影,更不要成为你以后扭曲视角的借口,他的死,壮烈无愧,他的死,应该成为你心中最深最痛的骄傲
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眼中的痛,波涛汹涌。
他的瞳孔表面只有一点忧伤,可底下深藏着的该有多深,该有多厚?!
我说:我后悔,后悔没有问许三多,我们之间倒底算什么。
他一笑,反问:如果许三多还在,如果你们没有生死的挑战,你还会问吗?
我凝噎,沉思,甚至有点恨他,为什么要这么透彻?!
是的,如果这次许三多回来,我依旧不会问他,甚至不会问自己,因为,我们要考虑要权衡的东西一直就和吴哲队长他们不一样。
我会娶妻,他也会生子,然后依旧像这样,垂垂老去时,想起这个问题,无奈一笑,随风而去。
“所以,不要因为结果,不可预料的结果就质疑自己的选择。”队长正色,“对自己仁慈点,连带着许三多那份好好认真的活下去吧。”
我恍然:我们的故事注定没有结果,当成才是成才时,当许三多是许三多时。
可我需要时间,去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故事。
后来,吴哲醒了,简直是奇迹。
可我知道,我们都不在乎什么奇迹不奇迹,我们只高兴:吴哲醒了,又和我们在一起。
有一次,我居然听到队长一边哼着歌,一边抛着钥匙,他脚步轻快,自顾自的笑着。
原来,这份幸福,这么美好。
再后来,我开始了另一段故事,故事有个女主角,很温柔,很聪明。
我又有了一份幸福,和以前和队长不一样的幸福,却一样美好,一样值得我珍惜。
我对她很好,也很爱她,在我来得及的时侯,就确定了她爱我,而我也爱她,遗憾一次就够了。
这一生,真的,所有的荣耀最终会淡去,哪怕再风光,想起的也不是那些叱咤,那些潇洒。
而是那一群真性情的人,还有一些淡淡的蒙着伤感的幸福。
一天,一一问我:人活着为了什么?
我一笑,揉揉他的脑袋,一句话似在心中酝酿了很久,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好好活着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着。
一一不明白,可我却终于顿悟了一件事:许三多,其实我喜欢你。
在我垂垂老去的时侯,在我不用考虑其他虚华时,在我还来得及的时侯,发现: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这个人,没有忘记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结束的故事,只属于许三多和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