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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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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气晴好,生意上、沐晨都无什么大事,若瑶也乐得清闲,在府里陪着弘诺、从心玩闹,摆弄摆弄花草,弄些插花摆在院子里,倒也十分的别致。
前些日子菊香和苏朝生来贝勒府,菊香瞧着那盆景插花不错,要了好些回去。这些年,菊香、兰心、梅语都已经许了人家,放出府,日子和和美美,只有竹韵一人放不下过往那段事,依旧留在若瑶身边服侍,任是若瑶怎么劝也不肯离开,若瑶无奈也只能随了他去。
“八嫂。”
若瑶一听到这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叹气:这个老十,从来都是人未到声已到。比起旁人少了不知道多少稳重,但是粗中有细,倒也可爱。
“老十,吵什么。你这个莽撞的性格什么时候能改了?”一旁的胤禟闲闲的埋汰,一副公子哥的模样,浅笑着睨着胤俄,慢慢踱着步子走来。
那风姿翩然、仪态迷人的样子即便是身为女子的若瑶也忍不住有些嫉妒了。
“怎么,今儿又来府中议事?”若瑶放下手中的话,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人问。心里确实忍不住在想:转眼就要到了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日子,这几年来,胤禩的野心渐长,历史上的八爷党已经瞧见了端倪。曾经她避恐不及的事情,此时要来了心里却有一种恶意的快意。她果然还是未曾放下,不曾有自己当初想的那样豁达。想不到以前曾经在江南跟他说过的话,一语成偈,她未必就能比得上他。他能在紫禁城这样令他痛苦的地方活得风生水起,可是她却不能那样淡然处之,若是有机会,若不是有弘诺和从心,她恨不得离开这里,再也不踏入一步。
“这些日子朝堂上的事情多了点。”胤俄也不忌讳,长嫂如母,他们兄弟就是喜欢同这个八嫂亲近。当年对于八哥纳妾、娶郭络罗家格格的行径,他们哥几个还好些不忿了些时日,尤其是四哥,现在都不怎么同八哥来往。如今虽然京城的妯娌都说八嫂失宠,可他们却从不曾疏远过。
“所以就着这个机会来我这儿蹭饭来了。”若瑶一笑,拾起旁边的花,继续之前的工作。
胤俄和胤禟都不跟她客气,胤禟自顾自的坐下倒茶喝水,悠然自得,胤俄瞧着一个花篮插的别致,不住的把玩,眼睛还时不时往若瑶这边瞟,十足十个想要东西有不敢说的孩子模样,弄得胤禟只觉得丢人,懒得理他。
“好了,你要是喜欢拿去就是,作甚拿那种表情看着我,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若瑶嗤笑。
“嘿嘿。”胤俄讪笑的凑到若瑶面前,有点讨好的说,“八嫂,下午王鸿绪、还有你叔叔纳兰揆叙要来跟八哥议事,我还得去,这个。。。”
“行了。”若瑶一挥手,打断胤俄的讨好,就着手里拿花的方便,用花敲敲胤俄的半个秃顶,“我知道了,下午会差人送到你府上的。”
“这倒不用。”胤俄赶忙摆手,“哪里敢如此劳烦八嫂,只要八嫂回头将这花篮交给我的小厮,让他跑腿一趟就成。”
若瑶瞋了他一眼,不去理会,看向胤禟:“九弟可是有喜欢的盆景花篮?”
胤禟狐狸一样的眼睛一眯,风流韵味尽显,看的若瑶忍不住暗自道:妖孽。
“八嫂的东西样样都精致,不知八嫂可否为小弟的生意出分力?”
就知道胤禟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时候打着算计人的主意,不过可惜了,说胤禟是个狐狸,若瑶就是一个藏了尾巴的九尾狐狸。
只见若瑶似笑非笑的看看胤禟,然后斯条慢理的道:“九弟,你这生意做得这么大了还不知足?”
“这世上有谁会嫌弃钱财多、权力大呢?”胤禟笑着回话,一副心神驰往的模样,“我也不想有什么大作为,只想经商挣钱而已。”
“小九。”若瑶一笑,在胤禟有些吃惊的目光中道:“你莫要忘了,我可也是商家呢。你说我会不会分你一杯羹?”
胤禟神色一僵,脸上清白交错,惹来若瑶的轻笑。
见他有恼羞成怒的趋势,若瑶敛敛笑意:“玩笑话呢。再说,你如今作为足够了。你若是要经商,我这些摆弄花草的伎俩可不够入眼的,图个新鲜乐趣罢了。何况这插花是一门艺术,不是人人都能做好的,养心养性,不同的人作品自然不同,手下的人学起来也非一朝一夕,你还是省省心思在这上面吧。”
胤禟眼珠子一转,觉得若瑶说的在理,也不在多说,低头喝着茶,更不理会旁边的胤俄。
若瑶插着花,却有点心不在焉:王鸿绪、纳兰揆叙,一个当朝儒士汉臣之首,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叔叔,纳兰容若的弟弟,纳兰一支的势力代表。胤禩这个时候找他们想来居心不简单。王鸿绪此时是否归在胤禩门下不可得知,但纳兰揆叙她是知道的。纳兰家的支持,哼,胤禩,你怎么不想想我在京城用的身份是什么呢?纳兰一支的格格、惠妃的侄女啊。
拿起一支芍药,开得艳丽妖娆,若瑶嘴角冷笑:胤禩,你说当你以为一切唾手可得却从顶端摔下来的感觉是什么?
“福晋,贝勒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正在书房中商谈的几个人听到门外青竹的声音时,表情不一。
胤禩的眉头却是沉了下来的,坐在胤俄下首的纳兰揆叙眉头一挑,看向胤禩,正巧遇到胤禩投来的目光,纳兰揆叙微微一笑,儒雅的开口:“我已有些时日未见瑶瑶,不知贝勒爷可否让我们叔侄见上一见?”
胤禩沉吟一会儿,方道:“自然。”对纳兰揆叙略点点头,扬声道:“青竹,请福晋进来。”
当若瑶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一袭白衣走进书房的时候胤禩心里一跳,这样一个捉摸不定的若瑶,对他而言是完全的陌生的。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的不认识她。
随着若瑶的进来,行礼还礼一阵闹腾,一切初定后若瑶才娇俏的笑着对纳兰揆叙说:“二叔可是很久没来看瑶瑶了,难道二叔是忘了你这么可爱的一个侄女么?”
“哪里哪里。”纳兰揆叙优雅一笑,“瑶瑶冰雪聪明二叔哪里会忘记,只是最近政务缠身,抽不开空罢了。”
若瑶瞥了一眼胤禩明显有点不耐的神情,心里冷冷一笑,对王鸿绪礼貌一笑方看着胤禩,声音又是一贯的清冷:“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贝勒爷今日何故请我二叔来,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贝勒爷,那是我二叔,我身后的是纳兰家,你可曾想过,他们会应允么?”
胤禩一息,未曾想到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把这些事情放当明面上来说,更不知道若瑶此番话的用意为何。
是为了报复这些年他的作为么?还是让他断了这份拉拢纳兰家的心思?
胤禩心思转了又转,还未曾猜透若瑶的用意,就听她道:“自然,夫妻本是同林鸟,贝勒爷的心思我多少也能猜到,你若是富贵青云,我自然也能沾光,我身后的纳兰家也是荣耀非常,纳兰家没理由拒绝不是吗?”
若瑶轻轻一笑,拢了拢耳边垂下的发,迎上胤禩投来的目光:“贝勒爷,今日我便代我二叔应承下。纳兰家定然全力支持贝勒爷,为贝勒爷所有。如此可好?”
胤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睛开始变的不复当初。曾经的那一泓清澈,如今已经是深不可见底,直视过去,那天蓝色的眸色更平添深沉难测。
这些年的历练,胤禩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胤禩,一瞬的震惊之后就是平静,心思千回百转,他淡淡的问:“条件。”
只听若瑶近乎嘲讽的一笑,眼里的冷意一闪而过,胤禩还未曾看清那冷然恨意就消无踪迹,他只当那是自己的错觉,此时若瑶已经道:“哪里有这么多的条件?难道郭络罗家倾力相助你时也提了条件?贝勒爷也太小瞧了我纳兰若瑶,更小瞧了我纳兰家。良禽择木而栖,贝勒爷的能力乃是有目共睹,皇阿玛对你赏识有加,就连裕亲王也对你赞口不绝,而太子却日渐失德,索额图一事过后圣眷仍在但也大不如从前,将来这天下在谁手中也未可知。纳兰家不曾如此迂腐不化,当然要选好主子,站好队伍。而贝勒爷不论身份还是能力都是上上选,纳兰家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这一番话天衣无缝,让胤禩想辩驳寻找漏洞也无能为力。
“瑶瑶所言甚是。”一直未曾说话的纳兰揆叙此刻倾身恭谨道,“今日承蒙贝勒爷看得上,拉拢纳兰家,纳兰家哪里会不知好歹。日后若贝勒爷不嫌弃,纳兰家自当倾力为贝勒爷图谋,我纳兰揆叙也愿做贝勒爷的左膀右臂。”
说着纳兰揆叙便跪了下来。
胤禩看着一站一跪的两人,姿态高洁,纳兰揆叙不愧是朝中文臣中的翘楚,也不愧是纳兰公子的弟弟,即便是跪着,姿态也像是站在云端。看着那两个人,想起儿时曾经在宫中惊鸿一瞥的那个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的身影,是不是纳兰家的人就是有这种清高冷傲宛如贵族的气韵?那也未必吧,当年的叶赫国实力不小,毕竟流着叶赫的血,骨子里的高傲哪里就那么容易剔除的。
胤禩上前扶起纳兰揆叙,不用多说,在做的都是聪明人,这一举动的意义是何不言而喻。
若瑶冷然的看着胤禩笑如春风对纳兰揆叙道:“得二公子相助,是胤禩三生有幸。”
“贝勒爷过奖了。”纳兰揆叙一笑,在别人未曾注意的地方跟若瑶的视线交叉而过,各自心照不宣。
暮色四合,这是这几年来胤禩第一次踏入兰兮阁——这个他曾经用尽心血为她建造的小院,如今再进来,已经是全然的陌生。
因着纳兰揆叙的原因,胤禩同若瑶在兰兮阁招待几人,王鸿绪也是个聪明人,见目的达到,帝王家的家事就不多加参与,早早告退,于是胤禩、胤俄、胤禟、纳兰揆叙便在兰兮阁用膳。月上梢头,各自尽兴而归,不由的有一种人走茶凉的凄然感。
这几年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诸如弘诺从心的生辰有些庆贺,兰兮阁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热闹,今日如此热闹倒平生出怪异之感。
送走几人之后若瑶本打算歇下,一抬头却见胤禩还在屋中未曾离去,即便是疲惫非常,仍旧打起了精神,戴上那副清冷模样的面具,淡笑着问:“贝勒爷还有事?”
胤禩手负在身后,察觉到若瑶瞬间而起的防备和疏离,心里异样非常,口气却平静:“如今人都走了,说吧,你这么做的原因。”见若瑶要说话,胤禩一笑,有点自嘲的意味:“也许我不曾了解过你,但至少你不是如此争名逐利之人。”
若瑶听到那句不曾了解,心里瞬间火起,这些年压在心里怨恨从心底烧上来,这种相敬如宾的平衡她也不愿意再去维系,冷笑一声,所有的面具都撕破,道出这些年心里的不堪。
她表情并不曾狰狞,也不曾激动,甚至可以说依旧是冷然的模样,可是胤禩却能感到她话中的恨和怨:“是,我有自己的目的,纳兰家会被你拉拢、二叔会同意也都是我从中周旋的。”说道此处若瑶嫣然一笑,在夜色里美到惊心动魄,让人心悸:“胤禩,你知道么,我恨你。当年你给我一切,却又让我在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让我从顶端摔下来。你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样的么?生不如死!这种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语气突然转为轻柔,却如同梦靥一样,纠缠胤禩,终日不能脱离。
她微笑着,轻声的,美丽却惊心:“我倾尽一切的帮你,就是想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胤禩,你不会赢!你会从最高处跌下来,离你想要的只不过一步之遥却可望而不可及,狠狠地摔下,不能翻身!”
那个时候夜色落在若瑶的脸上,她带着笑容,满含着恨和怨看着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已经不是他能认识的模样。
夜深人静的梦中,总是被那一袭话缭绕,被那双眼眸注视,再也没有眷眷柔情。每当这时那种让人窒息的疼痛就从内心最深处袭来,猝不及防的跌落在现实当中,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遗失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