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不飞》江秀正

2、第 2 章

　　“我要天下，也要你。”
　　“如不可兼得，作何取舍？”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就要兼得。”
　　“太贪心，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贪心的，是你吧……”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遍体冷汗，手脚都微微抽搐。
　　环顾四周，华美又冰冷的陈设在嘲弄着他的胆怯，静寂中只听见自己沉重又急促的喘息声，像压抑不住的哀泣。
　　“来人，来人！”干涩的嗓音扯得有些尖利，听到寝宫外匆促规律的脚步声，他又烦躁起来，随手将床边得一只玉如意砸个粉碎，“不许进来，都滚开！”
　　颓丧地倒在榻上，眼神空洞又倔强。安晴明忍不住双手掩面，从喉中溢出惨笑。
　　死了，终于死了，可是，那么多为他精心准备的竟都没有派上用途，那个能在尸横遍野的杀伐场里爬出的厉鬼竟是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中。
　　多讽刺，多可笑！
　　一等一的杀手都杀不掉的人就那么轻易的死去，难道就那么爱着那个背叛了的女人么？
　　疯狂的鬼莫非也有心？
　　“安陵，安陵，你的命是我的！”嘶哑的声音低低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像在施展着一项恶毒的诅咒。
　　喉头一惺，咳出一口血来，满手猩红，他看着，一阵恶心，趴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干呕起来。
　　浓稠地鲜烈的红，是那只鬼爱着的颜色，他从来、从来、从来都厌恶！
　　……

　　十七年前
　　安晴明怕血，这个弱点向来都掩藏的很好，因为他是澜朝的太子，因为父王偏爱的从不是他。
　　他虽是皇后所出，文帝长子，一降世便封东宫太子，但是，母后早亡，又没有强势的外戚能给他庇护，能活到十六岁全靠自己。
　　他读书不成，习武也不好，常叫父王很铁不成钢地呵斥，唯有宽仁容裕，谏行言听的品行备受赞誉，但是,父王认为一个帝王更需要的是统御一国的才能与威慑天下的霸气，他不是父王心目中的帝王人选，现在让他坐着太子之位，不过是因为其他皇子皆有势力在背后支持，那个都动不得，一动则乱，他这无权无势的太子恰恰能起平衡作用。
　　“小心！”
　　耳边尖啸风声，不及躲闪，腮边刺痛，一股大力扯着头发，束发的金冠跌在地上，带着一绺沾血的长发，这才觉头皮都火烧火燎的疼。
　　“早叫小心啦，大哥的警觉性也太差。”
　　“不错，若不是我俩，大哥就惨遭蛇吻了。”
　　扬着手中的弓，穿着打扮一式一样的两个男孩相貌也有九成相似，笑语盈盈，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但毕竟年少，掩不住眼里的厌恶与狠毒。
　　“多谢三弟四弟。”安晴明微笑，极力忽略脸颊上湿濡的感觉。
　　“大哥要小心，这林中的猛兽可不认人，出行时多带些人护着，否则……”
　　“我会牢记在心。”
　　忍耐着，知道人走才容许自己扶着树干坐下，用衣袖拭脸，不意外袖上斑斑血迹，胃里一阵翻腾，垂着头呕吐起来，腹内无食物，只呕出不少酸水，口中又苦又涩，着实不好受。
　　吐过之后，稍觉舒适，勉强抬起头，泪湿的眼里就填满了那孩子的身影。
　　被看到了。
　　这么软弱的姿态，这么狼狈的面目，统统被看尽了。
　　一时间头脑空白，身体僵硬，只能维持着同样的表情怔怔地看那孩子一步一步走近他。
　　衣衫雪白，偏系着一条极艳的腰带，绣满怒放的牡丹，素雅与浓丽竟没有格格不入。
　　纤细的身体还带着孩童的娇嫩，隐隐透出的气势却叫成年人也心惊，耀目的光华遮掩不住，那样的高傲，那样的狂肆，那样的鲜活……
　　从树干上拔出箭只，放在鼻端轻嗅，安陵轻哼一声，丢在地上一脚踏裂。
　　“六弟。”虚软的叫一声。
　　“我母妃只生我一人。”言外之意，他不承认他的哥哥身份。
　　晴明勉强自己扯出笑来，言语上的打击早已经伤害不了他，“没有亲卫随侍么，他们竟如此懈怠，你不如先随着我吧，林中的路径错杂，容易迷路。”想要站起身，偏偏身重如泥，连头也开始一跳一跳的疼。
　　眼睫上扬，正对上放大的漆黑眼眸，他不由自主的偏过头去，不想背后是树，重重地敲到树干上，因疼痛分泌出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你真弱。”安陵口气淡漠，不像讥嘲，是陈述事实，“你该庆幸自己走运，他们只是要给你一个教训，箭上涂的毒药并不致命。”无视于晴明灰败的脸色，他伸手抚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你能活到现在……”
　　“安陵。”晴明侧过脸想避开他。
　　安陵垂下眼睫，面无表情，“虽然是不入流的毒，时间一久，你还是经受不住，定要卧床半月，我有一法子可解，不知晴明乐意否？”
　　“什么方法？”
　　漆黑的眸子亮得诡异，慢慢地舒展手臂，一柄形如柳叶，刃薄似纸的匕首抵住手腕，“我自幼服食奇珍药物，我的血……”手下使力，雪白腕间出现一道血痕，艳丽的红流淌出，他就将淌血的手腕贴近晴明，似笑非笑，“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