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IORI殇

1、一

　　寒羽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窗户外面有金黄色的阳光。
　　电脑上是热带鱼的屏保，它们在水里寂寞游动，却有美丽的外衣。是不是美丽的东西都注定沉沦。他觉得他忽然可以感觉到海洋深处的冰冷，像是一种血液在灵魂里流动。□□上很多很多彩色的头像，却没有任何信息。他一直隐身，冷眼看待一切。倾诉是一种欲望，他找不到释放的出口，只有沉默。
　　屏幕的右下角是17点23分。
　　外面很热，房间里面很冷。空调的温度很低，就像心一样。寒羽躺在床上，眼神也许还没有醒过来，所以眼神松懒。
　　已经忘了是第几天了。他一直这样在深夜里玩游戏，在阳光下睡觉。烟灰缸已经积满。香烟可以安慰麻木的心。拿起烟想抽，他闻到一种血腥的气息。他的牙齿又在流血。
　　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脸。他看到镜子里面的脸已经变得有一点浮肿，只有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心里一阵淡淡的难过。有时他走在路上，看到镜子里的人，要过一会儿，才知道，那是自己。

　　房间很乱，像所有的男孩子的房间一样。墙壁上贴的是Iverson。他爱死了这个男人，这个个子很小，眼睛很大的男人。有人说卧室的四周都贴满画的人，他的灵魂永远不得翻身。还好他明天就要离开了。明天就要开学。开始一个新的学期。
　　想想似乎又荒废了一个暑假。
　　暑假的第一个月寒羽跟王萧一起住在学校里。王萧在南京打工，他无所事事也跟着去混日子。
　　和王萧认识几乎一年，北京人，是很好的朋友。他大寒羽三岁，很会说话，也很精明，系里编辑部的部长。做一件事情一定会考虑的很清楚，利大于弊才会去做。他第一次去寒羽家里，吃晚饭的时候跟寒羽他爸聊天，聊的老头子立马掏钱去买香要收他做干儿子，寒羽就一个劲地笑。其实寒羽觉得他不喜欢这种人，他喜欢的是是真性情的人，直接不要带太多杂碎。可是他知道他离不开王萧。说不出原因，有些理由根本就只有自己知道来由。
　　那段日子每天没日没夜。寒羽觉得有时候很满，有时候很空。白天王萧去上班他就在宿舍睡觉，晚上被王萧的电话吵醒。是王萧的女朋友，从他认识的王萧第一天就从不间断。然后他们一起去网吧包夜。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缺口，已经让人没有思考。
　　寒羽去过一次王萧上班的地方，王萧已经混的不错。主管是一个女孩，眼睛很大。回头他问王萧要了手机号码，发了几次短信，后来就没有消息。寒羽一直觉得要珍惜生活给他的遭遇，但从不勉强。
　　再后来寒羽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已经不大记得是怎么认识的，可能是朋友的朋友。寒羽只记得他在校园的操场上开始吻她，她没有拒绝。有多东西都会轻易忘记，只是某个情节，某种气息会留在时间的印记里。它们印证一段过往。
　　夏天的傍晚有凉爽的空气。他们彼此靠着肩膀坐在草坪上。寒羽觉得她的吻很干净，没有技巧，不搀杂情欲。于是心里有谈谈的不忍。
　　夜深了，他们在十字路口拥吻道别，寒羽没有回头去看她一眼，删除了手机号码，以后不再会有联系。
　　永远都是这样。也许只是寂寞。
　　无论男女或者女女或者男男，他们需要的也许只是陪伴关系。
　　欲望如流水一般，缺失了心。

　　寒羽打开Realplay开始听跳房子。空间里充斥着一种喧嚣和分裂的味道。这个味道仿佛无孔不入，渗入指间，眼睛，肌肤，在灵魂的没有闭合的每个空隙。
　　他觉得有点兴奋。想到王萧，想到林。想想他们又可以一起旷课，一起打球打到筋疲力尽，一起像喝水一样喝酒。很多人害怕和寒羽喝酒，他喝酒总是会像疯子一样奋不顾身。他说，我其实不喜欢喝酒，但是我喜欢朋友间的那种气氛。那种感觉不可言喻。
　　确实。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东西。
　　家里没有人，从南京回来后寒羽就一直待在家。房间拉上了帘子，就分不出白天黑夜。寒羽喜欢这种感觉。要么是彻底的喧闹，要么就是无边无际的寂静。他知道自己很矛盾，可以没有办法，自作自受吧。
　　在□□上聊天，键盘敲的飞快，因为不只是一个人。
　　和一些人说不着边际的话，这样很好。有人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温情地倾述着点点滴滴。有人说到许巍的新专集，这个写满沧桑的人终于才尽。有人说寒羽，你真的要阳光一点，你的习惯太颓废了。他不知道这不是习惯，而是一种方式。
　　但是这样真的很好。
　　网络的距离，因为虚幻而显得安全，没有顾忌。这里有很多人，没有来历没有出路。他们就像是暗地里的孩子，只是病入骨髓。网络是他们唯一的寄托。寒羽有时候想，如果有一天一无所有了，他是不是也会这样，蜷缩在暗处。
　　然后不知道谁来了消息，前天看见蔚湘了。寒羽觉得心里一顿，没有知觉。

　　慢慢地，已经是深夜了，耳朵被音乐折磨的烂掉了。头有点晕，习惯的那种睡眠不足的眩晕。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蔚湘，在她的学校。分别的时候，他们没有道别。寒羽只是一个人走出学校，深深的寂静。浅浅的，连走路都没有声音。
　　我一直只有你一个男人，而你呢？你有多脏？
　　这是她对寒羽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还好吗？寒羽听见心底里一个小小的声音。窗外月色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