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葛氏八卦传
昔展卷读史,粗看演义之时,常为武侯无双才具,高德节行唏嘘不已,感慨于其政治军事皆大家,科学艺术两手抓。然彼美才,乃阳春白雪,世人愚钝,往往不解。罗公修演义,本为正武侯大名,为千秋彪炳,惜乎下笔过于严谨,只论刀兵,不讲才情。然细阅诸史,武侯之才德,武后犹不及也。但反观与罗公同时者之文,即便区区一才子佳人市井小说,必尽及渲染之能事,将那女一号写作天上有地上无的活神仙。什么二八年华,才貌俱佳,阴阳谶纬,琴棋书画,公忠体国,至仁至孝。其中尤以一名为“好逑传”者为首恶。彼既窃用诗经佳句,已是不恭,还要将一平庸如我辈之区区女流写作智巧无双,能掐会算之异士,。此书偏不凑巧落入德意志人歌德之手,此公不通汉语,遂阴错阳差钦点之为古典十大小说,于是此愚弱女流,便得登堂入室,大有与武侯争雄之势。如此荒谬恶事,真是可忍,孰不可忍。读罢此书,不由拍案而起,怒道:“既为仰慕武侯之女流,便当略尽绵薄之力,明知不可而为之,以手中拙笔,为武侯正名。”于是仿好逑传之体制,依晋人陈寿例,为武侯作传,自知文辞拙陋,歪曲史实,但拳拳丹心,有如红日,武侯地下有知,必当谅之,呜呼尚飨!
正是,小说演义已荒唐,更向荒唐演大荒,今朝史笔愤然下,定教好逑拜南阳。
话说东汉末年,汉室倾危,群雄并起,中原山河,直是千里兵疯,万里血漂。时人却不晓得,就在荆楚荒蛮之乡,却有一处灵山秀水,清静绝尘的地方,此地名为隆中。外人不知就里,只道斯景乃天成,却不知此地有这等气韵,全赖佳人仙气。正是“龙蟠山水秀,龙去潜渊移”,隆中地景之秀,盖因有一绝世佳人躬耕于此。此人复姓诸葛,名亮,及笄得字孔明。本为世家子弟,惜乎父母双亡,无可依凭,故隐遁于此,稼穑度日。逢此乱世,不免有零落如草木之佳人,但孔明之幽居于空谷,却不是因遇人不淑,横遭抛弃,乃是自取,说来当年还有一段故事。
原来诸葛一门本有兄弟三人,父丧失诂,流亡荆襄之后,因本为贵家子,过不得苦日子,就思量找个人家,不必再吃苦。其时军阀孙坚正为其子求配,长子虽有正室周瑜,但贤妻美妾多多宜善,次子未娶,更是急等一门亲事。诸葛一门贤名,早在孙坚耳中,听闻这兄弟三人流落民间,心道正是机会,便遣使前去提亲。诸葛三兄弟听了此等喜讯,日则盛妆夜则温书,只等媒人上门。
张昭程普一干人不日到了隆中,请诸葛三人来见。初见之时,张程二人心中本已有定论,盖因长兄诸葛瑾年长孙权不少,幼弟均尚为无知孩童,惟诸葛亮与孙权同庚,又兼天人之姿,本来这段大好姻缘几轻易可成,可惜孔明当年资历尚浅,不谙世事,误以为要在媒人面前尽力表现方可中选。于是在张昭例行考问之时,舌灿莲花,语如珠玑,侃侃而谈。上至乾坤八卦,次至家国天下,甚至缝纫疱厨,无不言至精妙,直说得孙坚帐下诸士结结巴巴,对答不上。此才可嘉,但显于选秀之时,未免显得年少轻狂,故罗公特将此景移花接木到十余年后,战前军事会议之上,以掩盖这白璧微瑕。此举有护短之嫌,但不可谓不是深思熟虑。后有宋女李翠莲,于秘史中习得诸葛辨经,在出嫁之日,以三寸不烂之舌辨得夫婿全家外带媒婆张口结舌,气噎于胸,嫁后第二日便遭休弃。李女剃度为尼之前,时人听闻其仰天长叹道:“武侯误我矣。”由此可见,学贤哲言行亦应有道。当日孔明舌战群儒,大获全胜。张程一干人聚到角落窃窃私语,张昭道:“断不能选此人。”
众儒恨其才高于己,皆称是。惟有程普犹疑道:“不选他,难道选那长兄子瑜。此人温良恭俭自不必论,只是这相貌……”
张昭正色道:“娶妇应娶德,自古红颜祸水,君岂不闻妲己褒姒乱国?何况这诸葛瑾的样貌也说得过去,惟脸嫌稍长。但有诗云‘去年一滴相思泪,今朝方流到腮边’,既可入诗,便也有风雅之处,不是也颇堪怜么?何况诸葛瑾字子瑜,子瑜,周瑜,听上去便是妯娌情深,日后必定家和万事兴。”
众儒皆道此言有理,于是选了诸葛瑾,一路吹吹打打接回孙门。孔明站在路旁送行,犹是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等结局。腐儒奸计,误了一段大好姻缘,可怜无双佳人,留弃荆襄修理地球,真真红颜薄命,汉宫昭君不过如是。
逢此变故,孔明感慨于世态炎凉,从此不求闻达于诸侯,躬耕陇亩,淡泊度日,谁知由此倒是贤名远播。远在翼洲,有一小青年闻名已久,便跋山涉水而来,埋伏于田畔密林,窥得佳人容颜,惊为天人,从此不能忘情,于是仔细准备,只待次日前去提亲。
要说这小青年,也非等闲之辈,此人便是日后的司马宣王。虽与太史公同宗,却未学得先人气节,其司马姓子孙倒是喜欢迫害历史学家。宣王学业不精,却好附庸风雅,打扮光鲜,揽镜自照之余,心道示情与佳人,应吟些诗句。可惜平日好看小说,不读诗书,搜刮枯肠半日,才想到一句,心中窃喜,于是便去田间找孔明。
旭日初升,朝露未消,孔明正与田间锄草。司马宣王见那纤纤素手亲操稼穑,十分不忍,于是上前道:“夕颜凝露容光艳,料是伊人驻马来。”说罢奉上小白花一捧。孔明其时正锄禾日当晨,突然冒出这么个生人,双目如狼般盯着自己,本是一惊。看到此人竟一路踩坏一行禾苗,便心生怒意,再听到此人竟念倭奴歪诗,又手捧自己栽在田头的葫芦花一把,那本是晚餐菜肴。于是忍无可忍,上前一顿怒骂,列三纲五常,晓家国大义,直骂得司马汗流浃背,簌簌发抖,不得回言。孔明骂了半晌,颇为疲累,去找水喝,司马宣王方得乘机溜走。去时心灰意冷,怨念重重,不只为见弃与佳人,更为孔明那一番之乎者也,孔孟玄黄,竟听不懂几句。深惭于自己学业不精,回得家乡,竟从此发奋图强,日磨铁杵,夜则悬梁,墨池洗笔,凿壁偷光,无所不为,终有大成。时人誉之曰‘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尤擅儒学’,宣王有此成,乃至日后成就王霸之业,实乃孔明当日一骂之功。是故亲近贤德君子,即便挨其怒骂,亦能获益非浅,此实为人君者鉴。
孔明与宣王这一面孽缘日后生出无数枝节,更使得山河变色,九州烽烟。此刻他本人却毫不知情,喝水回来,见跑了那踏禾拔菜的狂徒,心中忿恨不已,骂道:“再见此人,定叫他赔。”
此时孔明只顾生气,却不知在中原许都出了件将对他一生造成深刻影响的大事。原来当世之上,有一人杰,姓刘,名备,字玄德。本为宗室,家道中落,幼时织席贩履为业。因故与同在道旁相邻摆摊的关羽张飞结为兄弟。三人既长,一同闯荡江湖,骗吃骗喝,东投西靠,镇压农民起义,竟给他混出个名堂,混进朝堂,让当今天子认了叔叔。既由地摊混上了庙堂,这刘皇叔总该消停度日了吧。可惜世事无常,本朝第一花心情圣曹阿瞒三天两头请他喝酒,言语颇多挑逗,更有一日扬言当世之上,惟有金枝玉叶配得上他文武全才的瞒君。刘皇叔扳指一算,刘氏宗亲,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两个远在江南,朝中惟有自己在阿瞒手边,不由大惊失色,落箸于地。这正是花心萝卜一语出,多少人间落箸人。出得曹府,刘皇叔只道不妙,连夜开溜,两个兄弟也丢了一个,一道烟尘,逃往荆襄,却不知他这一去,便成就了一场感动古今,惊天动地的伟大爱情。
就在刘皇叔初到荆襄不久,孔明老友徐庶来访,但言道别,孔明因问道:“怪哉,元直不是已许了人家?怎还要远赴中原。”徐庶道:“终身大事,岂可马虎?自然是捡高枝攀。”孔明又问:“那人可放你去?”徐庶笑答道:“我只告诉他家母严命,他便与我休书,洒泪相别。”又闲聊了几句,徐庶便去了。孔明独自一人之时,想到刘皇叔当日为不使金枝玉叶成了金枝欲孽,一日千里逃来荆襄,本已薄命,今日又遭人离弃,又怜惜他性情敦厚,异常好骗,刘皇叔尚未与他相见,竟已赚了几分。
武侯虽是神机妙算,却为志虑忠纯,性行均淑之人,哪晓得今日徐庶这番话,乃是刘皇叔和这老友设计谋他。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竟误了卧龙终身。
原来当日徐庶投了刘皇叔,便要他给个名份。刘备虽正落魄,却自绰其皇族身份,不肯立徐庶为正室,只道:“既名为徐庶,便是徐氏庶妻之意,怎好立为正室?”此话说得徐庶哑口无言,气急之余,便要投曹操,刘备却道:“楚地多名士,多与你相熟,不荐一个绝代的给我,我便不放你去。”徐庶听此言几气得两眼翻白,但思及自己前程,还是将那一干朋友在心中过了一遍,一想惟有孔明能叫刘备一见动情,便荐了他。于是才有今日这一幕。
却说孔明在草庐中为世人薄情伤神不已,刘备却打扮了一宿,急不可耐盼天明,只道明日去访孔明。他如何打扮,这里面却有讲究。像司马宣王那等青涩小子,只道需得一身凌罗新衣,腰间环佩叮当的摆阔,他又怎知,像孔明这般贤德之人岂会将财帛看在眼里?要赚得他动心,需得装出一副忧国忧民,清高伤怀的样子。曹阿瞒的后宫便屡有人用此计,竟是屡试不爽,故有‘荀令工愁,郭嘉善病’一说。但这病潘安又不可装的太过,否则眼上两个黑圈挂着,蓬头垢面的,恐怕只会将佳人吓退,搞不好会被扫帚赶出。
于是整装出发。孔明这一日本在田间忙碌,耳边乎听得一声长叹,遥遥望见一人身着半旧朝服,满面忧思,向自己草庐走去,相貌虽不出众,却沧桑无限,令人心酸。见此人形容,便猜到是徐庶提及的刘皇叔。他既来访自己,其中心意也猜得到八分,但自从当年被孙氏一气,又遭司马二气,孔明便无适人之心。于是故意绕到后山,盘桓半日方回草庐。回得家中,刘备已去,却见案上放着一张信笺,红里透黄,色似夕阳柔光,让人见了便想起刘皇叔那沧桑的背影在黄昏中远去的情景。上面工笔书写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字玄德再拜。”见这庚帖写的诚心,又听得邻家好事少年讲论那刘皇叔如何恭谦,知他不在如何怅然若失,等了半日才去,去时犹自恋恋不舍,一步十回首。孔明听罢,不由暗自慨叹此人心诚如此,却偏偏倾心与自己这有志守身之人,真是造化弄人。
其后几日,却不见刘备再来,孔明只道他知难而退,殊不知刘备是在等天公作美。那一日在孔明面前扮过沧桑,下一招便要扮痴情了。何能显出痴情??如司马宣王那般小青年,一定以为便是献花献诗睡门槛。殊不知欲动贤者之心,须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前番徐庶下套,已得人和,再有夕阳下扮沧桑,亦得地利,现在只等天时。
终有一日,天降大雪,刘备见机会来了,披挂上阵,明明是大雪天,却只穿夹衫一件,既为显得苗条,亦为动人心魄。孔明那日在草庐中闲坐,从窗口望见刘备来了,急急遁向后室,又嘱邻家好事少年代为拦阻。只见刘备闻得孔明不在,便守在门口等着。好事邻人劝其入室等候,刘备却道:“香闺不容唐突。怎好擅入?”于是笼手候在门前,漫天风雪,落了刘备一肩,他却似浑然不觉,也不拂拭,孔明见此,几乎心软。在草庐门前站了半日岗,刘备突然一头倒在雪堆里,此刻便上来一干事先安排的军卒,七嘴八舌将刘备抬走。事后月余,新野不断传出留言飞语,只道刘皇叔为情所苦,又染风寒,恐怕已时日无无多。关张二人义愤填膺,欲往隆中找那薄情人算账,被刘备一通怒斥,罚跪中庭。这些消息只搅得孔明心如乱缕,愧意顿生。
时日如梭,眨眼间已是春暖花开。所谓春风渐暖催人倦,孔明这一日未去种地,躲在家中偷懒睡觉。睡梦之中但觉有异,睁眼一看,刘备竟坐在榻前,目不斜视,笼手端坐。见这世上竟有人守礼如此,未趁自己昏睡之时毛手毛脚,感动异常,脱口吟道:“大梦谁先觉,生平我自知。”刘备马上对道:“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这刘备竟也是个才子,孔明感叹之余,下榻与刘备见礼。两人落座,刘备开口便谈国事,不讲风月,孔明于是更感动的一蹋糊涂,只道此人乃心怀天下的英雄。想自己当年曾道:非英雄,吾不事之”,今英雄在前,焉有不事之理?遂解带写诚,厚相结纳,同归新野。刘备以诡计赚得佳人归,后却深为辜负,害孔明忧劳一生。清贤有诗云:“子系中山狼,诡计骗贤良,拐得孔明去,隆中草木长。
却说当日,因战火连年,信息交流不畅,曹阿瞒不知孔明已择配下嫁,闻其贤名既久,又从徐庶处听得其人美貌如画,便动了歪心。要说阿瞒后宫规模之壮观,已直追土耳其之苏丹,但人苦无足,既得荀贾郭程,又复望孔明。于是遣使远赴荆州求亲。但阿瞒天生一个坏毛病,便是喜耍小聪明。一件简单明了之事,非得生出许多张致,拐弯抹角,有时竟因哑谜为人误解,闹出人间惨剧。日后为青史千古疑案的荀令自杀案,便是这小聪明害的。原来当日阿瞒送空食盒与荀文若,本是教他恪守妇德,少干朝政,多理家务。谁知荀彧性烈,见此食盒,只道是自己再吃不得夫家饭,与其作下堂妻,不如寻死,遂自挂东南枝。阿瞒过后抱尸痛哭三日,又追谥敬候,但也是揉碎花瓣成一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这是后话,那日给孔明下聘书之时,阿瞒思量半日,如何卖弄方能打动佳人,那青青子矝,悠悠我心一句,已用过十数次,再用恐为唐突。于是写了后两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原是为了暗示孔明乃落难佳人,他愿为护花骑士。又装了鸡舌香五斤,一并叫人送去。
孔明自归于刘备,两人便情好日密,真是古有举案齐眉,今有谐如鱼水,俨然一对神仙眷侣。这一日却闻得有使自冀州来,头一个想到当日踏禾拔菜的冀洲口音的狂生。及见了来人,读了信笺,心道当日那狂生喜乱引诗文,这不知所云的诗定是他写的。再看来人奉上的锦盒,内有干菜五斤,像是香菜,想是要赔当日那一把葫芦花。来使见他读完了信,便依曹瞒嘱咐问道:先生可明白了”孔明收了香菜,道:“明白了。”心下之意是不再跟那狂生计较。来使返还许都,如实回禀,阿瞒不由大喜,星夜准备新房。谁料不日未盼得孔明来,却从荆洲传来消息,道孔明已归了刘备。阿瞒只道孔明水性杨花,不知其中原有误会,拍案怒道:“诸葛村夫安敢欺我耶?”于是点兵数十万,杀向荆洲,去找孔明算账。并欲顺便过了长江,收编东吴后宫,以泄心头之恨。
孔明与刘备在荆洲过着太平日子,忽闻百万曹军杀向荆襄,更听闻其扬言道要:“揽瑜亮于东南兮”,不由大惊失色。孔明对刘备道:“事急矣,请奉命求救於孙将军。”于是只身前往东吴。孔明此行,为保刘备身家性命,连当日江表群儒瞧自己不起的旧恨都忘了,如此胸襟,古之大贤鲜匹也。及至东吴,见了孙权,孙权未等他坐稳,便是目瞪口呆,馋涎直流。原来眼前便是当日选秀时被张昭弃置不顾的佳人。孙权乃好色恶德之人,见了诸葛瑾,失望异常,弃置冷宫。幸好长兄早亡,其正室周瑜便顺理成章落入手中,但心头暗自遗憾。今日见此等国色竟从手边溜走,气得眼都绿了,从此落下碧眼小儿之名。后孙权称帝,不以张昭为相,盖因此旧恨。
孙权深妒刘备,本欲不救。但孔明言道:亮有一计可退曹军,不需一兵一卒,只要一叶扁舟载二人至曹营,曹军可退。孙权问道:用哪二人可退曹兵?”孔明道:“吴侯岂不闻曹公有铜雀台,尽收天下之美。其南征途中曾道:但得揽瑜肃于东南兮,此生足矣。将这二人送至曹营,江表可无恙矣。”孔明偷换了诗中字句,孙权却当了真,踊跃离座,指北大骂曰:“老贼欺吾太甚。”孔明装作不解,道:“昔匈奴犯边,汉天子许以公主和亲,元帝曾以明妃嫁之,何惜民间二士乎?”
孙权道:“虽民间士人,周瑜乃讨虏将军孙伯符主妇,鲁肃乃吾之妻也。”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于是孙权抽刀斩案,准备决一死战。
后贤咏孔明智激孙权,有诗云:“口若悬河水逆流,风雷舌上运机筹,偷梁换柱曹公诗,雄辩能惊孙仲谋。忘却昔年选秀仇,麓兵应为瑜肃羞,孔明当日心无量,西蜀江东一时休。
战端既起,风云际会,孔明大展神通。草船借箭,登台祭风,一把火烧得曹阿瞒樯橹灰飞烟灭,只得隔江望瑜亮兴叹。返还刘备处,却不见渡口有人来接,回至宅中,只见红帐高挂,刘备正拥一人高眠。仔细看去,原是庞统。自己去了不过几日,刘备便变了心,也不管自己劳苦于疆场,径自另结新欢。思及于此,不由得心灰意冷,不愿再涉情事。
原来当日孔明离了东吴,孙权周瑜无不深恨刘备独得佳人,便生出一条毒计离间。便将庞统送与刘备,庞统早在曹阿瞒处使过美人计,自是轻车熟路。再说刘备本非忠贞之人,王孙贵戚皆薄幸,纵娶了天仙般的人物过门,两三日也望在脑后。孔明却不恼刘备,对庞统处处忍让,更是日夜为军国大计操劳。有人为其不平,劝他不如另适良人,孔明却道:班昭作女诫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我怎可不及一妇人?”
时人闻此言皆叹诸葛公红颜薄命,遇人不淑,一生三次被气,以至断情绝爱。这三气中,选秀之辱不过挫其志,司马念诗不过毁其菜,惟这第三气,竟使武侯对情事心灰意冷。此计出自周瑜,故名之曰三气周瑜。罗公不忍于武侯之薄命,又愤恨于奸计之得逞,故用曲笔,借这三气之名,在演义中使周瑜死于武侯手中,以泄其愤。否则以武侯之德,又岂肯用诡计害兄长妯娌乎?
此后若干年,孔明一心为刘备打理国政,任他左拥右抱,却毫无妒意,反而举荐贤德,惟愿后宫诸士同心同德,劝谏刘备保养身子,早图帝业。有贤内助如此,刘玄德数年之内平西川,定汉中。庞统虽死于军中,但有有李严法正等一干奸妃谄上媚主,孔明亦不忌之。玄德称帝,拜孔明为丞相,可见武侯容颜才德无人可及,先主亦不是完全不念旧情。可恨那一干奸妃妒忌,恰逢关羽失了荆州,便屡进谗言,使得刘先主冒然亲征,被陆逊小冤家杀得大败,在永安气息奄奄,急召孔明来见。
到了先主榻前,孔明真是心如刀绞。先主执其手叹道:“朕自得丞相,成其帝业,何期智术浅陋,不纳丞相之言,自取其败,羞回成都与丞相相见,今日病已危笃,不得不请丞相托以大事。”言罢,泪流满面。孔明亦涕泣曰:“愿陛下善保龙体,以期天下之望。”先主便托孤于孔明,又与他约定来生。有奸妃造谣道,先主曾以废刘禅以自代的话试探武侯,罗公竟信此言,写进演义,令人扼腕。先主岂不知武侯之贤,竟将之比与吕后耶?事实上刘备最后说的几句话乃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此乃临终真情流露,可见刘备虽花心,真心爱的,却只有武侯。武侯闻此言哭倒在龙榻之下,立誓辅佐刘备遗孤。
回得成都,孔明便严加管教后宫诸士,使其不得谄媚与刘禅。又渡沪平南,数出祁山,凛凛出师表,堂堂八阵图。又有木牛流马,诸葛连弩,时时不忘先主遗志。他这般忙碌,却不晓得曹营有一人比他还忙。
原来司马宣王自当日见弃于孔明,便恶补功课,终于学有所成。正欲再下荆襄,却听闻孔明已事刘备。失望之余,不由得怒火万丈,从此誓与汉室不两立。孔明出于祁山,司马本暗自窃喜,以为能再见佳人。可惜几欲上前都被蜀军杀得掉头逃走。思及臣功盖主,妇才压夫,都是要不得的,若今次再败于他手,此生恐无机会抱得美人归。于是闭关不出,绞尽脑汁思量胜过武侯之法。
孔明见司马不肯出战,心忧如焚,于是遣使将妇人衣帼送至宣王营中,意在激他出战。谁料司马宣王不够灵光,竟误解其意,以为孔明是赠以信物,愿为司马家妇。大喜过望,问来使道:“丞相如何?”听来人道孔明食少事繁,心中痛惜,叹道:“食少事繁,岂能久乎?”因过于欣喜,少时毛病发作,又欲炫耀学业之长进,便在锦笺上写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诗本不是他写的,拾人牙慧,只为劝孔明保重身体,多进饮食。这信笺交道孔明手中,孔明却不解其意。见司马胡乱掉书袋,不由想起当年之事。思及此人昔年毁己田禾菜蔬,而今又拦阻兴汉大业。自己一生悲剧,皆由此人起。想自己一生操劳凄凉,有生之年竟不能手刃仇人,心中郁积,竟吐血数口,阖然长逝了。
司马宣王正在营中作着花月佳期的美梦,忽闻天上异响,出得营来,只见一大星赤色,光芒有角,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于蜀营之分,三投再起,投大起小,隐隐有声。司马见此天文奇观不禁大乐,只因曾听闻见流星许愿,心愿可成,一面心中默祈与孔明白头偕老,一面跑向蜀营。谁料行至蜀营,非但不见孔明相迎于门,反听得军鼓阵阵,吓得宣王跃入濠沟,半晌方敢抬头。见蜀军已人去营空,方悟孔明已逝。行至营垒中,见此营盘便想起彼垄沟,孔明当年躬耕南阳,与己相见的一幕。若无当年一通引经据典的怒骂,何来今日司马?悲从中来,涕泣道:“天下奇才。”
臣女曰:“孔明之为相国,开诚心,布公道,虽遇人不淑而不损其德。帝王后妃史之有载者,如法王路易第十四之妃拉瓦莉耶,虽秉持妇德,但愚钝柔弱,见弃于帝王便终日以泪洗面,后竟遁入空门,实为庸脂俗粉,怎比武侯见先主之花心却不改其志,奋发图强。或如吕武二后,虽有才具,却擅权专政,祸乱朝纲,怎比武侯受六尺之孤,摄一国之政,事凡庸之君,专权而不失礼,行君事而国人不疑。如此可谓千古良才,湘妃,长孙不及也。然其一生坎坷,罹受三气,先主逝后,连年操劳,终死于司马氏之治学浅薄,岂非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