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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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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夜里的风很冷,吹散了一院的梨花。
秋吟幽的长发被风吹散,月光下依旧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试着收回手,可是却被握得更紧。
“辞,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着,侧身,眼光落在交握的手上,像在催促他快些放开。
“回房去,夜里冷。”
摇摇头,“我知道分寸。”
左丘辞听出他声音里的疏离,明知他与沧以前定是有缘故,不然他不会突然这般失态。可是此时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根本不打算说出来!
左丘辞暗暗皱了眉,不过他天生高傲的性格,即使是现在,也在提醒他,放手罢,既然别人根本不将你的心意放在心上。
于是,慢慢地松了手,看着他转身,离去。
秋吟幽转身的瞬间,月光落下来,照在他的脸面上,像在他长睫下的眼内也落了一层薄薄的霜。
他并没有看到左丘辞此时的神情,他甚至不知道他自己此时的眼神如此落寞。
在他回过神来时,已站在后院的池畔石边,身旁植了很多梅树,粉色的花瓣一阵阵随风而落,飘在深澈的水上,乘着月光而去。
怔怔地望着它们渐行渐远。
俯身坐在石头上,思绪遥远的、纷乱的、杂沓地在脑海里一一而过。
在那场劫难后,是被师傅救回了蜀山,因为小时候本就身子弱,惨受重创又承受灭门血案的打击,使他在后几年来一直恶梦连连,心脉不顺,而且惧血,刚开始那段时间甚至不能看到颜色深些的水,以至于他房里用来盛水的用具都是白瓷没有颜色的。
师傅也精通药理,慢慢给他吃药调理,近三年才渐渐好些。
不过也就失去了习武的最佳时期,加上他的体质天生不适合练武,师傅便干脆不教他练武了,只教他些药材常理和诗书琴画。
七年之后,身体已如常。
师傅时常不在蜀山,那些日子秋吟幽就去藏书的阁楼看药书,经师傅多方提点,在医药与解毒方面修为堪佳。
十年后,师傅先逝,那段时间的蜀山秋吟幽一度觉得暗淡无光。
唯一庆幸的是左丘辞在。左丘辞是一次在山上昏睡被路过的秋吟幽发现,救了回去。师傅给他吃了药丸解了误食果实种的毒素,后来,他便同在这里住下来。
师傅有时会默默看向左丘辞,眼里有一种似乎在透着他看向什么一般的神情。
秋吟幽想,那也许也就是师傅同意让他留下来的原因吧。
守孝三年,之后,秋吟幽只得依陈师命下山进京。
他不知师傅为何会让他三年后必定进京,不过他想,也许是因为师傅知道他虽然表面上与世无争,不过夜里经常会被恶梦纠缠,那些仇人丑恶的嘴脸,嗜杀的表情,秋家上下临死时痛到扭曲的脸与哀嚎声一直会在他梦里出现。
他想有些事,他必须去面对,必须去承应下那秋家唯一幸存者的责任。
进京,进宫。这是师傅的临终嘱咐。
秋吟幽想若如此,那宫中那曾对他说“以后来找我”的人,或许是他生命的变数。
而今日,真是看到他了,虽说不是在京城,但他真的就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秋吟幽闭上被风吹得有些酸涩的眼,原以为可以借他之力为秋家平反昭雪。
如今看来,这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了。就看他看他的眼神,秋吟幽也决计不会奢望他会伸出援手查清、制裁幕后主使。
风过,吹起他的长发,吹落的花瓣悄悄滑进他的衣领。
从湖边走回来,他到左丘辞的房门前停了停,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门没锁,秋吟幽推开门,一进去就看见左丘辞正站在窗边,回身望过来。
“小辞。”秋吟幽也走到窗边靠着窗户回身看他,“有些话同你说说。”
“什么,你说就是。”
“慕容小姐其实还不错,如果你有这个心意的话,就不要顾虑我。”
左丘辞看看他,并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走。
“我是认真的。”秋吟幽抬手抓住他的衣袖,轻声说。
左丘辞正是看清了他眼里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才想走的。
此时,左丘辞垂眼看看他抓住他手碗的手,硬自压下口气,“你就专程来说这个?”
“不是,我是觉得你人中龙凤一样的人,独自游荡江湖未免可惜……”秋吟幽想想又说,“不过,如果真不愿意的话,以前听说你家在金陵?那里离蜀山也不是很远,到时我会去看你的。”
“你什么意思?”
“我不去京城了,你也不用听我师傅的临终所托陪我去京城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留下或者金陵,也可以是其它的地方,虽然江湖这么远,不过以你的名声,要找到也不是很难吧。”秋吟幽说着,笑了笑。
“不去京城了?”
“嗯,暂时不打算去。”秋吟幽看看他,放开手,走近半步,状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自由了,还不笑一下?”
“呵,不打算去?”左丘辞像听了个一点都不好听的笑话般冷笑了一声,突然侧过身,伸出手一把抓住秋吟幽尚停在半空的手,往身前一带,“好,那你告诉我,你打算去哪里?”
秋吟幽险险一个踉跄,勉强站好,“……我要去的地方不远,我以后再去找你——”
“找我,是了,你倒帮我的去处想得好好的,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找托词,若是不希望我留下,只要你说一声。”
“什么啊,小辞,你怎么那样想,我知道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不是吗?当初下山去京城时,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却不说出来。”秋吟幽有些着急地手扒上左丘辞的手臂,直视着他。
左丘辞看着他,眼睛危险地窄起,神色变了几变,“你倒知道我不愿意,我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笨,你知道我不愿意,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而已,去京城其实不干你的事,师傅他那样对你说也只是他一时为我担心而已,你何必……以后我去找你,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左丘辞哼一声,冷笑地猛地抽开手,“我倒不知道有谁可以勉强我做什么事。你找到更好的人帮助你了,嗯?你只管去就是,我都替你高兴。想我左丘辞这几年端茶倒水人前人后侍候着,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当真可笑。”
秋吟幽皱着眉,习惯地想伸手再去抓上他的衣袖,怔了怔,收回手,垂下头,“算了,你这几天有些奇怪……”说着又忍不住抬头,“但我很介意你刚才说的那句话,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般不堪?”因为一时意外又着急,说不上重点,眼圈都红了。
忍住再要脱口而出的话,硬自甩甩头,“算了,反正,反正都要分开了。”转身要走。